来,倒把一个个练武功的人看得好笑。
日久天长,如君把场上练功的人都熟识了,哪个练的“伏虎掌”、谁人练的是“罗汉拳”,哪个练的“劈风刀”、谁人又是练的“伏魔杖”……一个个都记得清清楚楚。罗汉堂里练功弟子也都知道,总有这么个少年人,每天天不亮就来罗
这日,如君刚从后山上给无色送了饮食下来,突听得旁边有人叫道:“如君师弟,如君师弟。”侧首看,却是三师兄吴德同他兄弟吴义二人。
吴德埋怨道:“如何去了这么久?叫我们好等。”
如君奇道:“等我?”
吴义笑着道:“当年,若非是哥哥我冒了险带你去罗汉堂里偷看练武功,无色师傅又怎么会罚兄弟每天去罗汉堂打扫练功场?兄弟有了这等好差事,可是把哥哥昔日的好处忘干净了!”
如君被吴义说得一愣,心想:“他这话倒也有意思,我能天天去罗汉堂看别人练武功,果然是多亏了那年他的功劳。说是罚我每天打扫罗汉,却是个求都求不得的好差事。”笑道:“吴二哥既是这样说,兄弟这里就给哥哥道谢了。”说着,果然向吴义躬身作礼。
吴德叫道:“如君师弟好不公平,你给我兄弟道谢,难道三师兄我就没一点好处了?当年被了悟和尚拿住了,师兄我可是没少替你受罪啊!你可还记得你一个人逃跑了,害了师兄我被无色师伯狠狠责训了一顿,还被关到戒律院面壁了三天才了事儿。兄弟倒好,反倒是能天天去罗堂看练武功,师兄我那三天面壁思过可冤枉得很啊!”
如君道:“师兄的好处我怎会不记得?我不是早向你谢过了吗?还要我怎样啊?”
吴义嘻嘻笑道:“兄弟恁也当真了,我哥哥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我们在这里等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如君摇了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吴德一把拉了如君往一颗大树下来,树下面有块光溜的大青石。如君远远就闻到一股香气,加快两步,拢到石边惊叫道:“酒肉!”
吴德一脸得色道:“怎样?咱哥们儿有好处总是想到你的吧?”
如君望着香气四溢的酒肉发了愣,喉头随着口水的咽入而不由自主的涌动着。
第三章、七年——7
吴德拉如君在青石边坐下,道:“愣什么愣?咱们来少林寺也这久,别的学得也不咋样,就只有这做和尚,咱们可真是学到家了。一年到头也是看不到点肉星星儿,这可是实在的‘青灯古佛’了!”
如君道:“可寺里规矩不准吃酒肉的……”
吴义道:“如君兄弟当真把自己做和尚了,只可惜就算咱们有心当和尚,这寺里的和尚还是把我们当外人,哪儿肯传我们真本事?这一弄,和尚不像和尚,俗人不成俗人,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了。如君兄弟,你也别管那么多,若说咱们是真和尚,这喝酒吃肉就罪过了,可惜咱们又不是!他寺里规矩不许喝酒吃肉,咱们就在外面吃,就算这次被了空看见了,也不算什么错的。咱们不在少林寺里,还守他什么劳子寺规?”说罢,抓了一块卤肉递给如君,道:“来来来,如君兄弟,咱们这是在少林寺外面,不犯过的。”
吴德当先捧着酒囊大喝了一口,啊——的一声出了口长气,叫道:“好酒啊!快活、真快活!”把酒囊递到如君面前,道:“如君兄弟,‘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可别辜负了咱哥俩一番美意。再说,师傅不也说过这酒也是一味药么?你就把它当药吃,不坏事儿的。”
如君把酒推开,道:“我不喝酒,就只吃些肉好了。”
吴义道:“也好,如君兄弟年纪小,这酒吃多了也不是好事,就吃些肉好了。只是难得弄到什么好东西,兄弟也别嫌弃,将就将就。”
如君入少林寺五年了,五年来,果然是做和尚一样,整日里都是青菜、豆腐和白饭,哪里沾到半点儿肉味!此刻这肉一入口,便是天上龙肝凤脑、世间美味羞珍,俱也不过如此。
三个人,围坐一起,有吃有喝、有说有笑。吴德喝了酒,满面通红,不住大叫痛快。吴义对如君道:“如君兄弟,咱们至来这少林寺也认识好几年了,何不趁了今日这里有酒有肉,我们一起结成兄弟,便是往后有个什么艰难苦处也好多个照应。你看如何?”
如君觉得这与吴家兄弟结兄弟诚然是有些唐突了,但口中还吃着人家请的酒肉,当真是不好推辞别人一番心意,只好应道:“只是我什么也不会,同二位哥哥结兄弟就是给二位哥哥添累赘了。”
吴义把手一摆,道:“咱们兄弟三人既是情投意和,哪还分什么彼此?若是再说什么客套话,那就是兄弟看不起我两个做哥哥了。”
如君道:“如此,就听二位哥哥的。”
吴德拍手道:“这就好!来来来,我们兄弟三人也来效仿古人,只是这里虽有酒肉,却无香案果品……”
吴义道:“这有什么计较?咱们指天为誓、撮土为盟,只要我兄弟三人真心相拜就行了,别的都不重要!”
吴德、吴义本是亲兄弟,这再加上如君,如君就认了吴德做大哥,吴义做二哥,一时间,好不欢喜。
吴德道:“今天拜兄弟,不比得平日,三弟也来吃两口酒,我兄弟三人有肉同吃、有酒同饮,这才显得咱们兄弟的情份!”
如君一乃高兴,二乃也推辞不得,接过酒囊,也学着二人一样仰了脖子就开喝。只是这生来第一次饮酒,哪里知道酒的味道?只当了白水一样,猛灌了一大口,这酒才入口喉头,只觉得一股火辣热气直往胸口涌到,又从胸口烧到丹田,丹田腾起一股气热飞快窜遍了四肢百骸,再往喉头涌到,一时间,仿佛身上血液都烧得沸腾了,面颊、耳根处滚烫滚烫的。如君垂了头、躬了腰,不住咳嗽着,鼻涕、眼泪都一起出来了。
吴义拍着如君背心,笑道:“兄弟原来是第一次喝酒,这也难怪,为兄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也比你好不了哪儿去。慢慢来,这第一口难受过了,第二口就舒服了。”
如君调匀呼吸,出了两口酒气,苦着脸道:“这酒这么难喝……”
吴义道:“兄弟先别说难喝,这第二口酒你慢慢喝,少喝一点,若说是再难喝,哥哥我就给你陪不是了。”
吴德道:“这喝酒是享受,你若真把它当药喝,肯定是难喝了。你瞧哥哥我喝一口给你看!”吴德捧了酒囊,仰了脖子深深吸了一口,再是长长出了口气,那情趣、那味道、那模样,那当真是叫人看了也觉得十分舒服的。
如君接过酒囊,照样轻轻吸了一口,再慢慢的浸入喉头,酒气虽还火辣辣的,却再没被呛着了。两口酒入腹,气血直往顶门儿冲,感觉晕晕的、飘飘的,仿佛果然是舒服了。
吃了两块肉,转过来,三个人轮着再喝几口,如君觉得果然是很舒服了。双眼朦朦胧胧看着吴家兄弟,道:“二……二位哥哥待我这么好,我却拿不出酒肉来请二位哥哥……”
吴义一摆手,道:“兄弟想太多了,哥哥请你吃酒肉,那是应该的。兄弟每天都要去打扫罗汉堂,又要练武功、学医术,还要往后山里送饮食,那是比我们两个做哥哥的苦多了。”
如君道:“两位哥哥不知道,无名师伯得了重症,又是一个人住在后山,真可怜!”
吴义道:“无尘师伯的医术天下无双,怎么不把无名师伯的病治好呢?”他一边同如君说着,又一边把酒递到了如君面前。
如君喝了口酒,又吃了块卤肉,叹息道:“无名师伯也不是得的什么病,若真是得了什么病,再重,也是能想法治好的……”
吴义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如君叹道:“老了,气血干枯了……”
吴德道:“那不是活不……”
如君默然的点了点头。
吴义道:“这么些年了,也多亏是兄弟尽服侍。想那无名师伯一个人孤伶伶的住在后山,也不知是怎么过的?一定是寂寞得很了。”
如君喝着酒,说着话,也想着后山上无名一个人的独寂,道:“无名师伯一个人的时候,都译释些梵经佛典,师傅说无名师伯不能受人打扰的……他要一个人清静才能调养生息……”
如君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只觉得头痛欲裂,只想起昨日与吴家兄弟喝酒吃肉,再又想起三个人还一起拜过兄弟,然后……如君无论怎么用力,也想不起来然后还做了什么,怎么回来的也记不得了。猛然间,如君突的想到打扫罗汉堂,一翻身,慌忙从床上趴起来,头还晕得厉害。还没出门,就看见吴德进来了。
吴德笑着对如君道:“兄弟还该多睡会儿才是,一定还有些头晕吧?”一边说着,一边给如君倒了杯凉水,递给如君道:“喝点水就好些了。”
如君确实喝得厉害,一口气把水喝干了,对吴德道:“大哥在这里歇着,我这睡过了头,得赶了去打扫罗汉堂……”
吴德一把拉住如君道:“兄弟就安心歇会儿吧,昨日兄弟喝多了些,回来的时候,大哥我就吩咐了,今儿早上不要叫你,让你多睡会儿,你二哥早帮你把罗汉堂打扫了。”
如君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一心都是感激,道:“这可是太谢谢二哥了!”
吴德道:“咱们都拜过兄弟,你还跟哥哥说这话?”
如君懊悔道:“小弟昨日喝太多了,唉!这酒,再也不能喝了。”
二人正自说着,小沙尼就领了吴义过来,叫道:“边师兄,罗汉堂的吴师兄看你来了。”
如君迎出门,叫道:“二哥。”
吴义远远的笑道:“三弟起来啦?”
吴德道:“三弟正要谢谢你哩!”
吴义一脸不解道:“谢我?”
吴德笑道:“谢你帮他打扫罗汉堂啊!”
吴义连连摆手道:“这都怪我两个做哥哥不是了。”他回头看小沙尼已经去了,才道:“昨日若不让三弟喝多了,也不会醉得那么厉害。这不,我一直都不放心,才把罗汉堂打扫了又匆匆赶来看看。只是不敢偷着进来,就怕被药王院的师兄抓住了,定是要罚我天天打扫药王院的。”他说罢,已哈哈大笑起来。
如君拉吴义进屋,又倒了茶水,笑道:“我们药王院可比不得二哥的罗汉堂,前些年,师傅在时也没多少弟子愿来药王院学医术,如今师傅去了这多年也没回来,除了我们几个师兄弟苦守着,药王院都快没人了。”
吴义道:“三弟既如此喜欢武功,当初为何又跟了无尘师伯学医术呢?”
如君道:“师傅是答应要传我武功的,只是当年我年纪小,说不明白这学了武功到底是为什么。师傅说我什么时候明白自己为什么学武功,就什么时候传我武功,可现在,师傅又不在了……”
第三章、七年——8
吴义道:“这么说,三弟是明白为什么学武功了?”
如君道:“说明白,也说不上,不过自己想了些出来,也不知算不算是真明白了?若不是那么回事,师傅也不会传我武功的。”
吴德道:“那你说出来,让我们做哥哥的给参详参详,万一师傅真回来了,问你话也好有个对应。”
吴义也点头道:“嗯,说出来听听,说实在的,无尘师伯传徒弟也真苛刻,还给三弟出这些难题,咱们罗汉堂那么多人学武功,也没听说无色师傅挨个挨个这样来为难我们!不过话说回来,无尘师伯倒也问得有些意思,若拿这话来问我,我也还不知道怎么答才对路!”
如君道:“师傅先就给我说过,要学武功,就得心怀善念。就这句话把小弟难住了。那时,小弟总是在想:心怀善念的人,是不能与人动武逞强的,即便是要与人争个胜负对错,那也不能凭武功凌人。所以说,这只要是与人动武的人,定然是心怀不善的。可师傅偏偏又说,要习武,先必须心怀善念。我想:心怀善念的人定是不会与人动武的,那我学武功还有什么意思?学了又不能用,一用就是心怀不善了。无尘师傅真是在出难题考我!”
吴义哈哈大笑道:“三弟,你可是上无尘师伯的当了!”
如君疑惑道:“上当?”
吴义点头道:“你年纪小,哪里知道他这心怀善念、慈悲为怀什么的,那些都不过是他出家人的口头禅罢了,如何能当得真?你刚才说那些都是十分有道理的,又要心怀善念又要学武功,那还有什么屁用?只有那些吃得饱了、撑着的人才会去做那无用功!若换了哥哥我来,我就先问无尘师伯,问他学了一身武功是为了什么的?”
吴德拍掌叫道:“兄弟这话说得好!就先问问他是为什么才学武功?他怎么答,你就怎么答,准不会有错!”
如君摇了摇头,道:“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可过了这几年,我年纪也长了些,想的也多了,觉得以前那样想,面上是有理的,却是没想透彻,无尘师傅问我的话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吴德同吴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