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邀将手从那人平坦的小腹上拿走后,调息一番,才将他扶了起来,离君莫睁眸,看到眼前人却并不惊讶,只邪肆笑了笑。
“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百邀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平静。
可刚刚看到他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真是吓得魂都要丢了……
他一个人不声不响闭关,还在外面设了那样强大的结界,她就预感到有所不妙,不想今天结界一下弱了下来,果真出事了。
“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找你说。”离君莫撑身起来,轻轻咳嗽起来。
“什么也别说了,我带了些灵药,你先喝了……”
“没用的,你们神族的药,对我无用。”离君莫苍白的唇角微勾:“我这一次,想必是没人能救了……”
“你说的什么话,你的命是夙梦舍弃一切救回来的,你就那么想死吗?”百邀气的真想打人。
“我不想死,但是死对我来说,又有何所畏?”
百邀咬唇,半晌才道:“你封印未解,又受永劫,自然是熬不下的,但若你放弃夙梦……”
“我不会放弃她,除非,我真的死了。”
“她要你一口气又有何用,你死了,她一样会消失。”
“那你就让她随我离开神院,那样,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离君莫仍笑着。
百邀气急败坏:“你怎么还不死心,没想到……天下无人不提之变色的屠离逐魂,竟会做用自己性命威胁别人的事情!”
“天下有多少人是我在乎的,他们怎么看怎么想,自是与我无关……”
“实话告诉你吧,没人能放夙梦离开,她和孤山结下契约,孤山才会一直保你不被神族发现,她永远……都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百邀情急之下,说出了曾答应闻人夙梦不让她说的真相。
离君莫一怔,但很快就又恢复了笑意:“呵,原以为只欠了她一条命,不想,竟是累她至此……”
“既然你知道她对你一片痴心,又为何还要再继续辜负她?”
百邀叹息:“她回不去了,就算你能救她一时,也不可能让她死而复生,你执念太深,也该醒一醒了!”
“你怎知世间就没有复生之法?”离君莫忽而怒视百邀,一激动,胸口又如烈焰翻滚,疼痛难挡。
“复生乃逆天之行,绝不可为!”
“逆天又何妨,我本是被苍天抛弃之人,我生,已是逆天,我要活下去,就只能与天为敌,逆天而行!”
离君莫恶狠狠的说,百邀一时无话,却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一看,竟是个弟子在外求见。
百邀刚想赶他离开,就看离君莫一扬手,撤了结界。
“君莫师尊,这是今天的药汤,里面加了果糖,不会苦了。”弟子看到百邀神女,愣了愣才说。
“知道了。”离君莫淡淡开口。
“还有,药材不够了,这可能是最后一碗,君莫师尊还请趁热喝了吧。”弟子见气氛诡异,低声说完,匆促就走了。
“这药……”百邀疑惑的看向离君莫,只见他扬手拿到了药碗,面无表情的看着,却不喝。
百邀沾了一点药汤,尝了尝,这里的药材……是凝魂用的,谁会知道离君莫现在需要这种补药?
“是她。”
离君莫没有出声,脸上的表情却柔和了些,他苍白枯瘦的手牢牢捧着药碗,就像是在取暖的人般,贪婪感受着苦涩扑鼻的药香。
“看来她对你是真心的。”百邀半晌才说:“为什么不喝?”
“这样就可以了。”离君莫斜唇,放下了药碗。
“你还是喜欢她,不管是七百年前,还是现在,那你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也折磨她呢?”百邀眼中一红:“我刚才给你疗伤,发现你受了焚魂之火的伤,此火是地狱之物,阎王不敢惹你,你会受伤,想必也是为了她吧?”
离君莫轻咳一声:“我累了,想休息了,你走吧。”
“如果你想离开,现在也为时不晚……”
“别让我动手。”离君莫冷冷说。
百邀知道他心意已决,虽心中意难平,也只能作罢:“你要找的东西还无下落,但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挺住……你的命,也是夙梦的。”
……
夜星阑躲在进修洞外没有离开,送药的弟子说,百邀神女也在,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不想见她,她也不打算露面,只希望他能喝了那碗药。
如果她猜得没错,离君莫应该早就知道药是她送的了,之所以收下不喝,就是想告诉她,她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与他而言,都无关痛痒。
夜很深了,夜星阑困意危然,不一会儿已经打了几个盹儿,觉得身上也一下子冷起来。
空旷之地月朗星稀,光芒笼罩整个山谷,灵幻静谧,景致十分优美,只是却显得人更加形单影只。
夜星阑看了会儿天,缓慢站起来,拿出思魂,开始练剑。
一道巍影出现在不远处。
离君莫看着曼妙的人影,微微出神。
使思魂的她,还是如此迷人,只是,却早已不是他所思之人。
既然不是,何必不忘?
屠离逐魂啊屠离逐魂,难道只因她又说了一样的话,你就又想不顾一切,做出不理智之举吗?
你明知万劫不复是何滋味,你明明已经以身试炼过……
你,根本没有重来的资格了……
第119章 和离君莫摊牌()
舞剑未几,夜星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摸了摸脸,竟落了几颗水珠,她抬头悲催的看了看天,不是吧,屋漏偏逢连夜雨,变天了?
进修洞附近无遮无掩,一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就算她现在飞回去也得成落汤鸡了,搞不好还会着凉……
突然,她看到不远处一把伞被丢在月光下,很耀眼。
暴雨轰然而至,逼得她只能冲去捡起了那把伞,一定是哪个粗心弟子落下的,不管了,这附近也没人,救急要紧。
太幸运了。
夜星阑回房之后,雨已经漫过小腿了,要是没这把伞,她可不敢想象自己会被淋成什么鬼样子。
但奇怪了,这么大的雨,这伞却一点没沾,夜星阑反复拿着伞看,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黑伞,对她来说大了点。
“这伞我怎么觉得好像很眼熟?”萧歌拿着伞看了半天:“不过这不像是神院弟子用的伞,神院没这么大的伞,而且,神院的伞也不防雨,淋不湿的伞,大都是用罕见仙材制成的,寻常人怎么会有啊?”
“那就更得还给主人了,”夜星阑说:“不过越想越奇怪,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恰好被我捡了?”
“啊,我想起来了!”萧歌一拍大腿:“我想起在哪儿见过这把伞了!”
萧歌看着夜星阑,一字一句道:“我刚来灵修堂的那天下雨了,我记得特别清楚,离君莫站在灵修堂门口,就打着这把伞!”
“……”
夜星阑心里震了一下。
萧歌记得当然不会有错,师尊们从不打伞,是因为神族不怕雨,但魔族不同。
不等萧歌再说什么,夜星阑已经冲了出去,她找到了每天给离君莫送药的弟子,看到他今天早上拿回来的碗,是空的。
“他喝了?”
那弟子被夜星阑吓了一跳:“没有,我已经把药倒了,我看你还是别再送了,君莫师尊不会喝的。”
不肯喝她的药,却特地给她看到,目的只有一个……
是为了,让她死心……
若是一点也不在乎,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看到对面人突然笑了起来,弟子脸色一变:“你也别太难过了,可能是君莫师尊昨晚身体不舒服,我今早去拿药碗的时候,他一直在咳嗽,似乎是受了凉。”
一怔,想起了昨晚的大雨,夜星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
“听说了吗,今天百里师兄也会表演剑舞,好期待啊!”
“你又不是你们堂的首席弟子,怎么也能去啊?”
“偷偷混进去呗……”
夜星阑一个人默默走在人群后面,参加御剑宴的,除了神院的师尊和授课师兄,就是各个堂资质最好的弟子,以及参加剑舞的弟子,因此萧歌是不会来的。
可萧歌不来,她就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心情不自觉就沉重起来。
“你看那人,大晴天的,还拿着把伞……”一个声音说。
“嘘,那人你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废材女,听说因为勾引了师尊,现在一步登天去了精修堂,修为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呢……”
“竟有这样的事?怪不得咱们神院名声不好,一粒老鼠屎,害了一锅粥!”
她们说话声音不算小,夜星阑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她根本没理。
有人的地方从来不缺非议,从她第一天进神院起,她就习惯了,不管是当初人尽可欺的废材,还是如今别人敢怒不敢言的精修堂弟子……她永远都不曾被人接纳。
既然别人都不接纳,那她,就更不需要理会这些人了。
林敖君在夜星阑身后,停下了步子。
本来她不想来御剑宴这种无聊的地方,但夜星阑来了,她就嗅到了有趣的味道。
……
敲,不敲……
不敲……
敲……
夜星阑在离君莫房间门口犹豫半天,刚一抬手就听一声:“你找我?”
夜星阑见鬼似的尖叫一声,一回头就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还是那双总带着阴森笑意,血淋淋,将人看的动辄就矮一截的眸子。
离君莫穿着沧溟烈焰衣,大红的袍子衬得他气色还好,只不过脸却更白了,几日没见,夜星阑想矜持一下的,可眼睛却很诚实的直了,从他的身子、脖子,到五官,恨不能全部塞到眼里,刻入心上。
“好,好久不见……”
离君莫轻“恩”一声,虽没什么表情,但也不像从前那样,不是蚀骨邪妄,就是横眉冷对。
“进来吧。”
离君莫今天的样子很温淡,像是静谧的夜色,深藏了什么,却又并非锐利的杀机,让夜星阑都有点不习惯了。
难道是身体没恢复,太虚弱?
“离……君莫师尊。”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离君莫随意坐下,手肘侧倚,一头乌发顺着胸膛,如瀑布漫下。
夜星阑有满腹的话想说,可一到关键时刻,却就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找我有事?”离君莫指尖抚发,不看她:“如果只是‘碰巧’,我累了,想一个人休息会儿。”
夜星阑鼓起勇气:“这伞,是你的吧?”
离君莫看都没看,冷淡的表情让人猜不透真伪:“不是。”
“说谎,”夜星阑急了:“萧歌看见你拿过这把伞,魔族怕雨,所以你会打伞,但你把伞给了我……那晚,你其实一直在……”
“你想说什么?这伞是我的如何,不是我的又如何?那晚我在如何,不在又如何?”
夜星阑一时哑然。
离君莫浅浅勾唇,云淡风轻又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丢弃的东西,是绝不会再要的,不管是一把伞,还是一个人。”
夜星阑仍旧不甘心:“那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一直救我,还有,在地狱的时候,你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划掉?既然是不想要的人,死掉不是更干脆吗?”
“……”
半晌,离君莫忽然笑了,好像她的话真的很好笑。
“你笑什么?”夜星阑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我笑你们女人总喜欢明知故问。”离君莫柔声,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我舍不得你,是因为你跟她一模一样,我讨厌你,也是因为你跟她一模一样……”
“还有,百邀应该告诉过你了,我是为了一个女人才留在神院的,这次我养好伤后,就会带她一起走。”
第120章 销魂一舞人魂销()
夜星阑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离君莫的话太有杀伤力了,一下便将她想好的,所有的话都弄没了。
他喜欢的是夜雪霁,愧对的是闻人夙梦,不论他选哪一个,都轮不到她。
“你是神院弟子,跟魔族混在一起,早晚会万劫不复。你帮了我不少,我不想伤你,你走吧。”离君莫用一贯颐气指使的声调说。
不想伤,却已经伤了,这怎么办?
夜星阑将头低的很低,迟疑了一会儿,才放下攥在手中的伞,平静的说:“伞还你,谢谢。”
非常好,这样走出去,抬头,挺胸……
她想笑,可踏出门的一刻,眼泪就掉下来了……
离君莫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