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常生与欧弘书均是猝然住口,讪讪向两侧望去。
“王管家依然能代表庄主说话!”董文竹冷冷道:“怎么,你们眼睛里都没人了么?”
冷光于他眼中骤然凝霜,所及之处人人噤若寒蝉。
王霜心里冷笑一声,心道:董文竹在大雪山庄果真是跺一跺脚便天摇地晃。
王遮山淡淡瞧了眼董文竹,冷笑不语。
一时间,众人垂首不语,等待王霜发话。
“如今,大雪山庄身处危难之中。我们若不同心协力,才真正是大雪山庄的悲哀!”王霜拧眉道,两眼一湿,颤声接道:“等老爷无恙回到山庄那日,你们以何面目相见?”他声音悲切,望着众人,嘶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你们这样掐下去!大雪山庄穷途末路矣!你们与三少爷并非第一天相识!如此这般,大雪山庄还有信任可言么?”
他说到这里,冷电般的目光凛然扫过众人,在侧众人依然垂首不语,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同仇敌忾,是大雪山庄战无不胜的信条。
如今,众人肃立于肃杀风雪中,任冷雾浸冷他们的身躯,头脑方才冷静下来。
“今天,王霜以性命担保!”王霜面色凝重,沉声接道:“三少爷没有杀卢堂主!这中间的误会,终有一天能够解开!”
他说完这句,人群却再次沸腾起来。
“难道卢堂主就这么白白死了?”欧弘书怒道。
“自然不能白死!”王霜朗声答道:“诸位!王霜向各位担保,终有一日,将凶手揪出来!”
大雪山庄,王霜向来是代替屠风扬说话,德高望重自不用说。他开口这么说了,其他人亦不好反驳。
常生却接道:“即便如此!卢堂主的死也有三少爷的责任!这样的人做庄主,我便退出大雪山庄!”
“我也是!”欧弘书愤然接道:“只要看到三少爷,我等便会想起卢堂主之惨状!无法再留在大雪山庄!”
王霜拧眉不语,铁青面孔泛着冷光。
“欧弘书!”露毓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露毓小姐不明白么!”欧弘书向着高处一抱拳道:“我等只尊众人敬仰的庄主,却不愿跟随三少爷这样的庄主!就算卢堂主之事暂不追究,三少爷也难脱干系!他岂能安心执掌山庄?我等如何效忠?”
“我愿意跟着三少爷!”马小决突然站出人群,朗声道:“我相信,总有一天水落石出!证明三少爷与此事无关!”
“我也愿意跟随三少爷!”柳邦华抱拳朗声道:“三少爷人品端直,堪当大任!”
“都别说了!”王遮山猝然朗声道:“我自愿退出大雪山庄!”
他一口吐沫一个钉,一字一顿道。
众人皆面色讶然,抬头望着王遮山毫不动摇的脸。
“王遮山!”露毓嘶声道:“你疯了!”
王霜沉吟不语。他心中明白,此时此刻,当真是再无奇迹可盼了。
“众位听我说一句!”王遮山向前一步,目光扫视众人,最后落在董文竹身上。
董文竹面沉如水,静静望着王遮山,嘴角牵了牵。
“我王遮山做不做这个庄主,不重要!”王遮山朗声道:“只盼诸位尽职尽忠,重扬大雪山庄雄威,不使庄主心血基业毁于一旦!”他言毕向前一步,抱拳躬身道:“拜托各位了!”
说完这句,王遮山大步向前,稳稳当当自人群中穿过,凌然向外走去。
“王遮山!”常生喝道:“你说走便走么!”说完赶上前去。
然而,王霜却正端立于他面前,面色铁青,低声喝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常堂主还要纠缠么!”
常生被王霜双目喷出的冷光骇住,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口中依然是振振有词,却再也不敢向前再追半步。
露毓见王遮山走出大门,人群已经自觉让出一条路来,不由气得脸色惨白。她宝刀入鞘,疾步追了出去。
王霜跟在最后,大步就往外去。
“王管家。”董文竹却陡然唤道:“事已至此,难道王管家也要弃庄主功业不顾,一走了之么?”
“董堂主!”王霜回身抱拳朗声道:“誓死追随三少爷,便是对老爷尽忠!”说完之后,便大步踏出门去。
在场众人,皆是内心唏嘘,却又不敢再说什么。
此时,柳邦华亦对着众人一抱拳道:“我玉心堂只认王遮山一个庄主!”言毕款步出了大门。
马小决瞧了龙菜菜一眼,低声道:“咱们也走罢!”
龙菜菜默默摇了摇头,惨然一笑道:“你去罢!”
马小决大吃一惊。多少年来,他与龙菜菜向来共同进退,极少意见相左。如今在这么大的一件事面前,却偏偏要分道扬镳,不由内心悲戚,颤声道:“你当真要留下?”
龙菜菜蓦然抬头,黯然一笑,苦涩地点了点头。
马小决捏紧拳头,愤然道:“三少爷是被冤枉的,难道你看不出来?”他说到此处,忽的冷笑道:“啊!我忘记了,你还参与他们的阴谋!”他说着,冷冷瞧着龙菜菜,满目失望,激愤转身就要离开。
“小决!”龙菜菜忽的在背后唤他,声音颤抖。
马小决没有回头,他肩膀微微一颤,却顿住了脚步。
“我真的是,身不由己!”龙菜菜苦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复杂而动容。
马小决依然没有回头,他顿了一下,突然大步走出门去。
龙菜菜端立在人群之中,望着马小决消失在风霜迷蒙的大门,忽的眼底一潮。
众人依然静默不语,风雪却是愈发凄迷。
常生忽的抱拳朗声道:“请董堂主临危受命,接管大雪山庄,带领我等走出泥潭,重振昔日雄风!”
董文竹缄默不语,沉静立于众人面前,仿佛身处世外。
许久,他摇了摇头,叹气道:“老朽年事已高!惟愿置身事外!”
“董堂主!”欧弘书抱拳上前道:“您老就别推辞了!如今能堪此大任者,也只有您了!”
“正是!”常生朗声道,回身问众人道:“大家说呢!”
众人皆点头称是,一时间,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董文竹微微阖着双目,摇头不语。
“如今,应当重立十二分堂,再振大雪山庄雄风!”常生慷慨激昂,继续道:“董堂主,您老德高望重,除了您,还有谁能带我等走出低谷?等庄主回来,我等如何交代?”
“是啊!”人群中有人开始喊道:“董堂主!您就做这庄主罢!”
“再无一人能与您比肩,再无一人可领庄主之位啊!”有人高声喊道。
左雨诗与龙菜菜默默立于众人之间,正望着对开的大窗外,那一簇簇摇雪含冰的白梅,几乎淹没在新堆积的白雪与那天地间苍茫一片的雪白之间,那么高洁,却又那么寂寥。
风雪咆哮,飞霜凛凛。
众人各抒己见,多半是请求董文竹登上庄主的位置。
董文竹静静闭目,一言不发。
到最后,常生率先上前拜倒,朗声道:“恭请董堂主入龙虎厅!”
一时间,群情激昂,纷纷上前拜倒,齐声道:“请董堂主入龙虎厅!”
“董庄主!”欧弘书亦拜倒,朗声接道:“今日起,您就是大雪山庄的主人!我等愿追随您,肝脑涂地!”
人头攒动间,董文竹缓缓上前,睁开矍铄双目,沉声道:“既如此,老朽愧领了!”
人群忽的一阵欢呼。
董文竹微微一笑,遂严肃道:“有朝一日,屠庄主回来,老朽定要退位!到时候,还请各位成全!”
众人皆是激动不已,无人在意这个问题。
这戏剧性的一日,终于在越发凛冽的风雪中落下了帷幕。
由常生与欧弘书打头阵,大雪山庄众人,不日即将返回嘉兴,重入龙虎厅,商议大雪山庄诸事。
次日,依然是风雪满天。
卢云笙的丧期于一片苍茫中开始,蒙蒙细雪早已变为鹅毛大雪。
整个合志堂,沉浸在一片素净雪白之中。
雪白的屋檐,雪白的墙,雪白的地。
雪白的帷幔于雪白的飞霜中起舞招展,一种说不出的悲哀与肃穆,弥漫在重重叠叠的院落中。
接到消息的卢宁已经策马飞奔在返回洛阳的路上。
孝衣素白,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白净高大,与父亲一样长着一张和气却霸气的面孔。
北面盐路上漫天的风雪掩盖了道路,卢宁却四蹄飞展,一路策马疾奔,一刻不停地赶往洛阳。
一个消息早已传入他的耳中,卢云笙死于王遮山手中。
王遮山!
卢宁咀嚼着这个名字,寒风如刀,割得他面颊生疼。
然而,再疼,也不如他那几乎崩裂的心痛。
热血已经涌入脑中,与热泪同时射出他那血红的眼眶。
第98章 酣酒伞影间()
转眼间到了年末。
十二月的深冬,雨雪蒙蒙,整个嘉兴的青石板街道皆是泠泠溟溟,倒影着烟灰的天空。
雨与雪交织在一起,自高远苍穹纷纷飘落,静静湮灭在湿漉漉的街道。
不霁楼的红灯兀自于风雨中摇摇晃晃,飘荡间却红得更加鲜艳。
“非仙亦仙,不乐也乐。”
一对门匾亦被湿气润得格外醒目。
二楼靠窗的座位,独自一人的王遮山静静坐着,思绪飘得很远。
宽阔身躯,裹着一件暖和厚实的黑棉袍,依然山一般崔巍。
他正捏着酒杯,自斟自饮,偶尔望向窗外,瞧着街道对面那被雨雪洗刷得好似壁英的白桥。
绿水潺潺,行人匆匆。
天地昏蒙,却没有破坏嘉兴的清丽丝毫。
浓妆淡抹总相宜,江南永远美。
午后,不霁楼一楼早已挤满了客人。
人声鼎沸间,觥筹交错。
杯盏人海间,肩上挂着白色汗巾的小二,一个个稳稳当当托着盛满美酒佳肴的木盘,自如穿梭于如潮的人流之中。脚步轻快,动作麻利,形成一道有条不紊却又缤纷错落的景致。
酒香在空气中弥漫,令人沉醉。
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这个还不够?”一个清朗男声自窗下远远传来,洪亮悦耳,带着明快的笑意。非常沉稳却十分又轻盈,中气十足,显然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王遮山不由侧耳细听,听出了这个年轻男子的浑厚内力。
“不卖!”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耐烦地应道,是个老头,听上去沉稳苍凉,充满傲气。
“加上这个呢?”年轻男人朗声笑道。
窗下显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吵嚷声此起彼伏。
年轻男子说完这句,人群早已炸锅,孩童的嘻嘻笑声夹杂于鼎沸之中。
有人大喊道:“这么大颗宝珠?”
“好东西啊!”亦有人垂涎道。
老头却冷冷哼了一声,淡淡道:“不卖!”
年轻男子轻笑一声,朗声道:“再加这个呢?”
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更加激动的喊声。
“这么大块玉璧!”有识货的已经大喊起来。
“是个物件!”老头淡淡道:“夜光璧么。”
“正是!”年轻男子笑道:“这还不够么!”
“不卖!”老头依然不耐烦,冷冷接道:“老夫要走了,让开!”
“等等!”年轻男子沉声道,笑了两声,接道:“那么,再加上这个!”
人群立刻如同奔涌的潮水般激荡,有人大喊道:“这是什么好东西?”
“南海鲛绡!”老头淡淡哼道:“老夫也不稀罕!”
年轻男子不笑了,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王遮山被这有趣的对话吸引着,不禁屏息细听。
安静了片刻的人群,忽的再次爆发一阵骚动。
有人忽然大喊:“老头,你就卖了罢!我都看得流口水了!”
老头淡淡哼了一声,沉声道:“那你卖去!”
“我要有你的这劳什子!”那人无奈笑道:“早卖这公子了!是不是啊!”
“是啊!”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
“这样也不行?”年轻男子终于无奈道。
“不卖!”那老头依然坚定道。
“哎!别走啊!”人群中发出一阵叹气声。
王遮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端着酒杯,起身向窗外望去。
此刻,不霁楼外纵横的街道,正泠泠泛着冷光。各色油纸伞,如同缤纷的花,错落绽开,于热闹非凡的街道来往,遮蔽了伞下人的面孔,只露出他们起舞的袍裾裙角。
对面那幢低矮的小饭铺,虽简陋,却依然是客满盈门,幌子在风雨中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