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差点叫出声来,却被少年捂住了嘴。
“姑娘别怕,今夜小慈庙有大事发生,你且出门等在庙墙外,免得受伤!”少年说完拉起颈上套着的黑色面罩,遮住了脸,旋即牵了丘羽羽的手,就要往庙门去。
他的颈上,什么时候围着这样一个黑色的面罩,丘羽羽却记不起来。
此时,他全身夜黑,紧身衣利落干净,完全没入了周围一片漆黑。只剩下一双明朗的眼睛,灵巧转动着,就像一只猫。
“不行!我爹爹还没有回来!”丘羽羽抽了手,往回跑。
“糊涂!”少年一把拉住他:“你去,不是找死么!你信我!一定找到你爹爹!”
丘羽羽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只好跟着少年出了庙门,躲在红墙下。
她的心里很紧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打心眼里相信,这个少年是个好人。
或许她是错的。
或许她是对的。
少年低声伏在她耳畔,他的声音很诚恳:“你就在这里,哪都不能去!我去帮你找爹爹!”
丘羽羽迟疑了一下,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只有低声道:“我爹爹穿黑色布衫,五十多岁,他就在小慈庙里”
“你切莫着急!在这里等我!”少年敛眉道:“记住,千万不可乱跑!还有”他正要走,又回头嘱咐道:“不要和人说起你我见面之事!更不要和人说起我的样貌!我不会害你!你能信我么!”
“我信你!”丘羽羽认真道,夜色中,她的眼睛也很明亮,温柔的光亮,像圆月,也像夜明珠。
说话间,少年已经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小慈庙后院确实打起来了,已经惊动了所有人。
院子里站满了僧人,吓得一个个不停搓着佛珠默念“阿弥陀佛”。
几个小沙弥举了火把冲进院里,顿时点亮了一片光海。
寺院住持,是须眉雪白的静海,他此时正捏着佛珠立在院子里,仰头看见屋顶上两个人打得正酣,夜色中,如行云流水,十分流畅。
一个是村夫,却很霸气;另一个是黑衣人,全副武装,看不清脸。
村夫两手空空,正提起一双手凌空劈去,黑衣人很灵巧,有序后退,躲过了村夫左右开弓,杀气凛凛的每一劈。
屋檐上的青瓦,一片都没有晃动,一片都没有响。
在场的人实在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村夫很魁梧,那个黑衣人很健壮,两个如此强壮的人,却连一片青瓦都没踩裂,甚至连响声都没有。
这两个人的轻功,实在很厉害。
轻盈得就好像两片花瓣,两片树叶。
随着风飘荡,一会跳起,一会落下。
起落间,惊扰了凉风,衣袂发出“唰唰”招展之声,却低沉地几乎不闻。
黑衣人手中,有一把白晃晃的短刀,雪白柔软,耍起来威风凛凛,一阵阵“噌”声,在浓黑的黑夜里,像一条灵巧的银龙,一下卷曲,一下笔直,忽而向左,忽而又游动去了右边,所指之处,都是村夫的要害。
可是那个村夫也很敏锐,他总能辨别银龙所指,轻盈躲开,他没有武器,他的武器就是他的手。
两个人打了很久,谁都没有打着谁。
“阿弥陀佛!”静海叹道:“佛门清净,望两位不要在此生事!”
屋顶上的村夫,招架住黑衣人又一阵凌厉乱砍,白晃晃的大刀挑破了他胸口的黑布,露出了一道白色。
“得罪!”村夫高声大喊,笑了一声,说完转身一跃,翻身从屋顶跳出寺院,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黑衣人,亦紧随其后,纵身飞跃,追了出去。他的白色短刀,如同一只银梭,划过夜幕,“啪”亮了几下,不见了。
一切突然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的打斗完全不存在。
僧人们忙着收拾院中打斗留下的残屑。
火把熄了一根又一根,院里渐渐暗下来,最后只剩下泠泠月光,轻轻拂过。
没有人留意到,一个魁梧的身影,鬼魅般若隐若现,从后院,轻灵无踪,悄无声息潜到前院,从朱门上方飞了出去。
那人影四下里打探了一番,果然见到墙根下蜷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姑娘!”黑影轻轻落在墙根下,蹲在又饿又惧的少女身边,借着月色,见她秀美紧蹙,面容憔悴。
那少女正是丘羽羽,她一直在墙根下等着,远远听得寺院里一片混乱,门缝里细看,见火把来往,十分凌乱,心中不免十分忧惧。
她已多时不吃米水,此时已经虚弱不已。
她正气息惙惙,忽闻这熟悉一声“姑娘”,不禁喜得落下泪来。
“姑娘别哭!”少年拽下黑色面罩,露出一张关切的脸。
月光下,他看到了丘羽羽两道清泪,心里顿时怜惜不已。那是多么柔弱无助的眼泪,快把他的心都融化了。
他明白了,原来心是真的可以被融化的。‘
他伸手擦去那湿热泪水,低声道:“庙里打斗只有两人,一个大汉,一个黑衣人,有没有你爹爹?”
丘羽羽摇头:“我爹爹是开茶水铺的,哪里会打架!”说完急得直哭:“公子没有见到我爹爹!难道他受伤了!今日他只说来此地相会故人。”
“你先别哭!”少年没了辙,急着帮她擦泪,想了一阵,便拉她起身,叹道:“此时天色已晚,我先找个地方安顿你罢!然后再回来帮你找?”
丘羽羽登时没了主意,她一个人躲在这荒郊野外的墙围下,已经非常恐怖了。
借着朦胧的月色,仔细看眼前少年。
他是个好看的年轻人,满面急切,不似虚假。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有一张好看而真挚的脸,但是他们不一定就是真诚的。
丘羽羽低声道:“你真不是恶人么!”
这或许是个最傻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永远只有一个答案。
至少在恰当的时刻到来之前,永远都只有一个答案。
少年笑了:“我要是恶人,叫我死了!”
“我哪里叫你死了!”丘羽羽敛眉娇嗔,心中突然宽慰了不少。
两人相视一笑间,似是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情愫,倏尔间却又消散在冷风中。
她随着那少年沿着庙门前的小道,没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4章 不爱生气的瘦子()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一轮忽明忽暗的月亮,冷冷清清照着大地。
小路蜿蜒在黑漆漆的树林间,不辨前方。
不知是夜风撩动,还是有什么东西窜过,两边草丛里总是传来悉悉索索之音,惊得丘羽羽额角全是冷汗。
她跟在少年背后,虽心中惊惧,却不好言说。
“怕么?”少年突然回头,一双晶亮的眸子,映着天上月光,几分在意,几分温和。
“不不怕!”丘羽羽颤了一下,故作平静。
少年低头仔细看了她一眼,黑暗中,依稀可辨的是精致妩媚的轮廓,还有额角星星点点的汗水,映着月光,闪闪烁烁。
“这还不怕!”他大笑起来,笑声不知惊动了草丛里哪一只鬼怪,“嗖”一下,一个黑影窜了过去。
“啊!”丘羽羽惊叹一声,手心渗出一阵冰凉的冷汗。
“我拉着你走,可好?”高大的少年立在丘羽羽面前,黑暗中,就像一面结实厚重的墙,倏尔间替她挡住了前方未名的恐怖。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她终于伸出无骨素手,轻轻搭在那旋即展开的厚实手掌中。
那手掌粗糙温暖,却像是经历了风霜雨雪,竟不像一只少年的手。
“走罢!”少年小心握住她纤细的小手,笑了一声,往前去了。
丘羽羽的心,“砰砰”雷动,像是一只受了惊惧的小鸟,上下跳动不止,如何都不能平静安在胸腔中了。
仿佛一张口,就能从嘴中跳出来。
于是她紧咬嘴唇,生怕那颗心跳出来,默默跟在少年身后。
曲曲折折的小路,终于遥遥望见了一个亮着澄黄光亮的小院。
那小院在漆黑的夜晚,实在很难忽略。那是一抹很温暖的橙黄色,让人看到就会产生一种安全感。
“到啦!”少年指着那光影绰绰的小院笑道,那小院四周围着篱笆墙,屋里闪着温暖的光。
“露毓!”少年推开篱笆门,进了小院便喊,手却还轻轻攥着丘羽羽纤细的手。
丘羽羽的脸蛋,不知不觉,便红了,幸好有浓浓夜色,掩盖了一切。
少男与少女之间这种电光火石的感觉,应该是人间最美妙的滋味了。
像昙花般短暂,只属于人生第一次的爱恋。
所以,就格外的珍贵。
“遮山?”一个女声从屋里传出来,清脆,警觉,却没有温柔。
说话间粗重的木门已经“当啷”开了,一个纤瘦的身影闪了出来,手中端着个灯影闪烁的小油灯。
昏暗的光线,没能暗淡女子潇洒的眉眼,一双锐利的眼睛,嵌在英武的眉毛下,没有温柔,只有冰冷,只瞪得人心惊胆战。
“你睡了?”少年拉丘羽羽进了门。
“这是谁?”露毓看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冷冷道。
“她突遭了些事,今夜宿在这里。”少年淡淡道,转身看了丘羽羽一眼,却又变温柔了:“你今夜宿在这里罢,这是我妹子,名叫露毓,会照顾你的!”
他说完,突然放开了她的手,尴尬笑了好一阵,然后故作正色道:“等下我去寻你爹爹,天亮前就回来!”
丘羽羽缩回了小手,他的声音很低,很轻柔,带着一丝羞赧,却又带着一分好奇:“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叫遮山!”正在整理床铺的露毓哼了一声,仿佛很是不满。
“我叫丘羽羽。”丘羽羽认真说。
屋子里的人,除了丘羽羽,忽然都笑了。
遮山饮了一盅案上的凉茶,就往门外去,走到门口回头笑了:“王遮山是我的全名。”
丘羽羽跟着他出了门,却娇怯怯立在门边。
王遮山似是看懂了她的忧虑,笑道:“你不必害怕,露毓是冷面热心。快回去罢!”
说着,他出了院子,掩上了篱笆门。
这一夜格外漫长,丘羽羽躺在露毓边上,听着窗外急紧的蝉声,觉得很烦躁。露毓却呼吸均匀,睡得很好。
夜色里的小慈庙,十分寂静。
紧闭的庙门,模糊掩藏在大树浓荫投下的阴影里。
一个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在浓浓夜色里,轻巧地跳进院中,摸索了一阵,便沿着墙根往后院去了。
他的脚步确实很轻,恍若幽灵。
幽灵小心地走了一阵子,果然看见后院右偏房里依稀有微弱灯火,便悄悄闪了过去,蜷在窗下。
过了一阵,他才抬脸往窗户边裂开的缝隙里望去。
屋里站着一个人,瘦削颀长,正背对着窗户,抬头望着墙上一副水墨丹青。
烛火昏暗,昏昧中,可以看见那是一幅山水画,蓑衣人泛舟青山之间。
那人好像看得十分投入,动也没动。
门外的黑影,这才起身,蹑手蹑脚,站在了门前,他想要抬手敲门,却还是谨慎地四下打看一阵。
四周很安静,除了红墙外一阵蝉声,没有一丝声音,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四周很黑暗,除了这间僧房窗户里透出来的淡黄光亮,没有一丝亮光,连月色都暗淡了。
“师父?”门外的黑影警觉地低声唤道。
他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门却开了。
屋里那个瘦削的高个子回头的一瞬间,门也开了。
那个人的脸看上去很严肃,两只眼睛连眨都不眨,好像死了的人,直直望着前往,没有一点情绪含在瞳孔里。
但是他的眼睛很锐利,就像雄鹰的眼睛,昏黄的烛光里,都依然清晰明锐,就像是藏了闪电。
他的脸很瘦很长,腮帮子却很宽阔,嘴巴很薄,正抿着,好像在思索什么。
他穿了一身白长衫,像丝绸一般闪着光芒,轻软得好像羽毛。
黑影取下了他的面罩,是王遮山。
王遮山依然是白天里那个英俊开朗的少年,只是此刻,他的眼睛里全是敬畏。
“师父!”他轻轻掩上门,拜倒在白衫瘦子脚下。
瘦子没有扶他起来,瘦子没有笑,瘦子的表情很严肃。
“他没认出那只耳朵吗?”瘦子道。
“认出来了。”王遮山不敢抬头。
他确实不敢抬头,他了解他的师父,是什么样的脾气。
大雪山庄的屠风扬屠大爷,谁会不了解呢?
最会享受的屠大爷,脾气自然也是最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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