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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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白传- 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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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

    风雨中,昏昏沉沉的鞠公子一个激灵,登时酒醒了一半儿,接着天边电光,细辨四周。然而,一道电光闪过之后,四周重新陷入风雨之中,方才那道人影,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酒终究是醒了,他的心突然变得像一张薄纸般,又脆又淡薄,敏感到了极致。呼呼风声夹着“唰唰”雨声,却没能淹没逐渐弥漫而来的危险气息。

    他的手,已经下意识伸入怀中,正触到那杆许久未动,依然冷硬的“沧浪玉箫”。冷雨布满面孔,凄风吹得他睁不开眼来,眼前再次闪过一道黑影,只片刻,鞠公子弹跳起身,一翻手腕,亮出了那闪着幽光的玉箫,口中大笑道:“出来罢!”

    “哈哈哈哈!”风雨中响起一阵旷朗笑声,熟悉而冷峻。

    雨幕中,天星公如一道利箭,“噌”一声掠到他面前,手中握着那把银光闪闪的短剑。

    “别来无恙!”鞠公子冷冷一笑,脚一点地,玉箫顶端“噌”一声弹出那锋锐见此,对着天星公便刺。

    “好小子!性子还是那么躁!”天星公眉一挑,一面侧滑,一面大笑,手中银剑划出一道刺目银光。

    “哈哈!”鞠公子冷笑不语,翻身便刺向他面前要害。

    “当啷”,清脆一声,瞬间响彻大地,天星公双眼藏在斗笠下,闪着幽幽寒光,手腕一翻,利落干脆以剑锋挡住了鞠公子那来势凌厉的尖刺。

    不远处,方才劈雨赶来的阿嗔,还未看清人影,已经被那响亮的“当啷”一声一惊,怔在原地。只片刻,电光亮扯天地,照出不远处两个正错身交手的人影。鞠公子自是袍裾招展,翩然若鹤。另外一个,头戴斗笠,浑身上下透着脚不沾地的轻灵,手中闪着一道道错落银光,好似白莲开花。

    阿嗔大惊,立刻认出那人正是天星公。想是何姑娘一路上都未得手,心急如焚的碧海王终于失去了耐心,派天星公亲自出马了。

    她顿住脚步,伫立原地思量了不过眨眼功夫,迅速赶上前去,似乎明知将要面对的结局,却依然别无选择。

    碧海关外“四海公”,绝不是徒有虚名。

    鞠公子跳动如电,手中尖刺划出一道道银丝般的亮光,撕开冷风,割裂雨丝,在如晦风雨中挡开天星公那果断致命的一剑又一剑,纵然是拼劲全力,亦感吃力。

    天星公感到了他的力不存心,嘿嘿冷笑道:“娃娃,束手就擒罢!十个你也不是老夫的对手!还不把心珠交出来!”

    “哈!”如鞭风雨中,鞠公子放声冷笑,奋力向后弹去,脚下踢飞的水花,如同利箭般刺向天星公。他一面顺势后退,一面将玉箫横在胸前,在砸地腾起的冷雾中寻求遮蔽之所。

    怎奈天星公双目如电,纵然是天地混沌,亦不能阻挡他敏锐的目光。凄冷雨雾中,他一眼便瞧见了鞠公子的遮身之所,一面挺直刀锋刺了过去,一面笑道:“娃娃!你爹留下的手稿在哪?”

    鞠公子闻听此言,浑身一个激灵,想起了揣在怀中的手稿,心里一沉,急忙亮出尖刺,于烟灰冷雨中细辨。越来越凛冽的大风,扭曲了雨丝,形成一道斜挂的雨幕,将天星公咄咄逼人,一路杀来的身影扭曲成了一道弯弯曲曲的黑影。那慑人的黑影越来越近,势在必得。

    “天星公!”风雨声中忽然传来洪亮一声。

    鞠公子与天星公均是一怔,同时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嗖”一声,一道剪影从天而降,轰然落地,停在天星公和鞠公子之间。剑锋向前的天星公浑身一震,急忙收势向后退去,片刻间方才立定。

    鞠公子早已出手迎面而去的冷刺亦是生生偏了方向,将他整个人带去一侧,一个趔趄。

    两个人同时怔在原地。冷雨中,阿嗔弯刀出鞘,面对天星公,冷笑道:“天星公!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斗笠下,天星公目如寒星,和剑锋一齐在冷雨中闪着刺目的光,他只沉着眨了眨眼,伸出另外一手,压了压头顶斗笠,嘶哑笑道:“少”

    “天星公!”风雨中,阿嗔绝望大叫,握着弯刀的手,微微颤抖。

    天星公翘起嘴角,斜睨少海主那被风雨敲打得十分凄凉的面孔,似乎立刻明白了什么,瞬间狡黠大笑。

    鞠公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眯眼瞧了眼阿嗔微微震颤的背影,又越过她那瘦削的肩头,正瞧见天星公吐出一个“少”字之时,脸上那模糊却又清晰的神色。

    说模糊,实在是模糊,风雨几乎吞没了他整张面孔;可是他的眼睛,那么清晰,片刻间映入鞠公子眼中,他分明听见了那一个“少”字,预感到什么似的,忽然觉得心口一紧。

    天星公踌躇满志地大笑起来,笑声震碎斜雨,惊乱凛风。他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少海主最大的秘密,笑得更加得意了。

    “天星公!”风雨中阿嗔挺直了弯刀,威胁似的直直瞪着他,眼中燃烧着不可熄灭的怒火。

    天星公却笑得更加不以为然。

    女人啊终究是女人

    他心里不屑想

    行万里路,练就不坏之身,也终究抵不过一个“情”字!

    “少”他再次张开了嘴。

    越过阿嗔越发震动的双肩,天星公得意地笑着,已经瞧见了身后鞠公子一样震颤的双肩,还有眼中的期盼。

    那是何等渴求的神色,似乎在等待最后的解答。

    好罢,满足你

    天星公眨了眨眼,心中笑道,张口便喊:“少海主!”

    一瞬间,时间静止了,纵然是最猛烈的风雨,在鞠公子的世界里也化作了烟云,眨眼间消散不见了。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空白,彻头彻尾的静寂。无声的世界里,只剩下阿嗔清瘦的背影,湿漉漉的背影。

    霎时间,阿嗔感到背后那火辣辣的目光,瞬间颓然垂手。她没有勇气回头,只怔怔呆立原地,两只喷火的眼睛,瞬也不瞬瞪着眼前大笑的天星公。

    “少海主!”天星公嘿嘿冷笑,接道:“都是自己人,你又何必挡老夫的道!如此,老夫回去该如何向海主交代呢?”

    阿嗔已经失去还嘴的力气,瞬间失去所有气力,似乎只能感到身后那如刀一般的目光,一刀一刀,锋利地刺入她的背脊,血肉飞溅中,只剩下仇恨和鲜血。

    那分明是最不能按捺的恨,却化入沉寂,更加令人感到恐惧。

    二十年的生命里,她似乎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般,感到恐惧

    她知道,自己原本就一片漆黑的世界里,那最后一丝微光,正在迅速枯竭消亡,正要熄灭在彼端。从此后,她的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在漫长无垠的黑暗中,只有死亡从彼端赶来,宣告生命的终结。

    “小子!”天星公早已了然于心,抓紧着难得片刻,起落间向鞠公子急掠而去,口中笑道:“今日里,你再没一个帮手!快把心珠交出来!省得老夫抠出你的心肝!”

    眼见着银白剑锋再次迎面而来,鞠公子却瞬间陷入猛烈的混沌之中,他的眼睛现出难以置信的光,不断嗫嚅道:“少海主,少海主!”

    “噌”一声惊响,震动得何止是风雨天地,阿嗔霎时清醒过来,转身间已经腾空而起,“嗖”一声,追着天星公惊雷般的身影,凌厉而去。

    “当”一声,白光闪耀交叠,映亮了鞠公子吃惊怅惘的脸,阿嗔紧拧双眉,生生接住了天星公毫不犹豫的一剑。

    “少海主!”天星公一惊,旋即大笑,伸手抽剑,霎时间又劈来第二剑,比方才更加刚猛,口中道:“不要为难老夫了!”

    “天星公!”阿嗔翻转手腕,一手挺刀向前刺去,一手将摇摇欲倒的鞠公子向后猛然一推,冷喝道:“要动他,先问我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鞠公子被那猛推一惊,瞬间睁大一双惊讶的眼睛,瞪着阿嗔霍然出手的弯刀,忽然大喝道:“怎么会!少海主不是男人?少海主不是用剑?”

    “哈哈!”天星公腾空而起,一面躲开阿嗔手中冷光闪耀的弯刀,一面大笑道:“傻小子!你在东海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那传说中的少海主?什么时候见过那用剑的少海主!”

    片刻间,鞠公子似是明白过来,旋即大笑,一面自嘲狂笑,一面嘶哑吼道:“是啊!是啊!”他摇摇晃晃,瞪着阿嗔奋然不顾自身安危,一路向前杀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切实在很可笑。

    传说中的少海主,是碧海王的独生子,用一把“劈浪剑”,行迹诡秘,性子乖戾,出现之时生灵涂炭。

    现实中,自小长在东海的他,却一眼也没见过那用“劈浪剑”的少海主。

    想到这里,他不由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剧烈咳嗽起来。不知何时,那冷雨寒风,已经将他刺穿打透了。

第297章 水落() 
风雨中,阿嗔毫不犹豫向前挥动闪耀的弯刀,那银白的光,倒映漫天飞雨,横向切断迎面而来的剑风。天星公双目闪动阴恻恻的冷笑,口中叫道:“少海主!莫逼老夫!”

    “哼!”阿嗔冷哼一声,挺刀便刺,乳燕投林般伶俐迅捷,口中斥道:“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哈哈!”天星公大笑,一面向一侧滑去,一面小心挥动手中短剑。

    鞠公子向前踉跄两步,迎面扑来冷雨凄风,将麻木两颊抽得生疼。他睁大眼睛,透过细密雨幕,见阿嗔瘦削清秀的身影,电光般穿梭在接天密雨中,与手中刀光交叠错开,如同白宣纸上瞬间晕开的点点浓墨。

    一时间,百感交集的他,忽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喊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让开!”

    阿嗔浑身一颤,险些被天星公刺中,心神纷乱中坠落在地,弯刀如冰,切断一片雨丝,将纷乱雨水挑飞,纷纷扑向有意收势的天星公。二人均是一个踉跄,前后落地在一丈开外。

    天星公微微喘息,冷笑凝视风雨中失方才立定的少海主,瞧出了对方那难以掩饰的失魂落魄。

    “让开”二字,如雷贯耳,醍醐灌顶,她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是鞠公子最恨的人呐,是东海澜霞船的少海主呐!他怎么能不恨自己呢?

    于是她木然苦笑,任身体顺着风雨坠地,痴人般停在丈外,手挺弯刀,于风雨中眯眼凝视他。

    风太大,雨太急,几乎模糊她本就干涩的视线。鞠公子摇摇欲倒,在风雨中变成了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面向着她,眼中闪着冷光。

    她不由浑身一震,风雨如此凛冽,却不能掩盖他眼中的光,那是野兽受伤后才会有的光,吞心噬骨。

    她下意识向后退去,第一次感到,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远。

    大雨敲打着斗笠,不断发出刺耳的“哔啵”之声,天星公岿然不动,任那冷雨寒风穿身而过,在远处端详那心力交瘁的少海主,忽然心口一酸。

    他知道,这一夜,只有跨过那倔强少海主的尸体,他的剑锋,才能碰到鞠公子的喉咙。

    他忽然很绝望,因为他不可能赢过少海主,这与身手好坏全然无关。

    凄风苦雨,将三人早已湿透的衣服吹起,招展如旗,发出“呼啦啦”骇人心神的猛烈颤音,如同阿嗔此刻心中的震颤,也如同鞠公子此刻的惊愕。

    他早该料到,却终究没有料到。

    他或许能够料到,却终究不愿料到。

    人,总是下意识趋利避害,不愿迎向伤害自己的事实,除非那事实自己血淋淋现出身来,极少有人愿意亲手剖开。

    那实在过于疼痛。

    “除非”阿嗔依然直挺挺面对着天星公,两眼闪着寒光,森然道:“先赢过我手上的刀!”她颤抖着,重新挺直刀锋,指着天星公。

    斗笠下,天星公岂止双目惊澜,他的心早已陷入一片无望之中。他不愿带着失败返回东海,却不得不面对失败返回东海的必然结局。

    “少海主!”天星公咬牙道,正色喊道。

    阿嗔岿然不动,缓缓升高握着弯刀的手,刀锋雪亮,映着她更加苍白的面孔。

    鞠公子摇晃两下,颓然苦笑,嘶声喝道:“再不走!我杀了你!”他喊着,却没有挪动脚步,似乎需要片刻的时间,让他思考这前前后后,方能握起玉箫,刺向那女子。

    眨眼间,往事浓缩成奇妙一瞬,霎时撞击在他似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口上,轰然巨响,一时间不辨虚实。

    那极短一瞬之中,不霁楼的酒,不霁楼的月光,平安山庄的夜色,竹海的美酒许多光影交叠一起,光一般闪过眼前,直将他晃得双目泫然。

    于是他知道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刺出这一下,至少今夜不行。

    “你走罢!”他霍然止住正奋力疾奔的脚步,被那冲力猛然一震,在大雨中一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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