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像个孩子,你却无法拥有,他不笑了,沉默了,静默地令人不敢靠近,若是他垂泪她不敢想,这样一个似乎永远也不能握在手中的人,竟然令她改变了如此之多。
长久冰封的心,好像瞬间融化在一片金灿灿的暖阳中,那些尖锐的,锋利的,冰冷的,只会变成武器的冰棱,忽然融解,化作了滋味特别的热泪,顺着依然滚烫的心,缓缓流淌。是酸涩的,也是甜美的,热得令人感到生命涌动,化作泪,就那么顺着脸颊,清澈流下,澄澈动人。
于是她知道,原来自己的心是滚烫跳动的,纵然经历了漫长的冰封岁月,却也还是激烈的,活力的,充满对“爱”和“生命”的向往。如果不是鞠公子,她或许依然是那个脸若冰霜,心若冰棱,总是从容笑着的“少海主”。
或许,任何人,无论身在如何寒冷的荒原上,总会遇到生命中第一道阳光,溶解脚下固封的冰霜,露出原本不是路的路。
那些冰消雪融,重新展露眼前的新路,或许才是应该踏上的生命之路。没有这样一道光,她或许还跋涉在荒芜的雪原,以为漫天风雪是生命原本的模样。
第274章 八部王()
春天终于漫卷天地,眼前正是一片明媚暖色。春日里的禁城,红墙红得浓烈,金瓦璀璨耀目,阳光落满城中每一处角落。
这一日,忘原关外的八部落首领,率部进入禁城,朝觐隆帝。说是朝觐,不如说是双方再次巩固以忘原关为界的疆域界限。隆帝清楚,自去年阿木德夺回圣山,重新一统八部落后,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昔年里,阿木德势力只在自己部落内,加上八部落失去圣山,连年混战,阿木德需要隆帝的支援和扶持。是以次次入帝都朝觐,总是格外恭顺。
今日,隆帝再坐在那金灿灿的龙椅上,接受阿木德朝觐,却明显觉得不适。如今,阿木德夺回圣山,统一八部落,成了忘原关外真正的霸主。此刻,他虽依然跪着,却明显眉目轩昂,少了往昔低眉顺眼的模样。
隆帝略感不悦,却依然微笑颔首,接受八部落各色进献,也赏下不少宝贝。阿木德待惯例结束,方才起身,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充满猎豹的光彩,抬眼张望间,竟令龙椅上的隆帝打了个寒颤。
这一个寒颤,令保持既有笑容的隆帝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不知是狼的目光,豹的野心,还有不臣之心。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正在逼近的危险,猜测到此时的忘原关外,圣山脚下那广袤的草原上,八部落正日夜操练,等待踏入忘原关的良机。
百年来,中原王权更替,却从未有过一个王朝敢小觑北面忘原关外的八个部落。那些终年操练,马背上游刃有余的游牧部落,分了合,合了分,几经磨砺,早已是一支觊觎中原宝地良久的彪悍之师。只要给八部落插上翅膀,便等于叫醒了沉睡的猛虎。
隆帝自然深谙此理,因此多年来,只专一在八部落中支持阿木德部,也不去追剿霸占圣山的宁沙山残匪,盼的就是忘原关外的八部落永远纷争厮杀下去,中午宁日,这样一来,中原无忧矣。
隆帝没有想到的是,阿木德竟然夺回了圣山,还统一了八部落,一时间成了关外最大的威胁。如今,阿木德依然跪在他的脚下,恭顺有加,似是与往日一般。隆帝却看到了他眼中明显的野心和不服,他知道,只要再休养生息一段时间,那昭然若揭的不臣之心,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
于是他微微一笑,沉声道:“你要的那柄轻剑,已经铸成,今日便赠送与你!”
“谢陛下隆恩”阿木德伏地跪拜,似是非常喜悦。
隆帝依然保持着笑容,心中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阿木德爱剑,人尽皆知,去年来时,特地央告隆帝专赐他一柄。这一柄,按照阿木德的请求,铸得又轻又细,通身雪白,并无纹饰,名字叫做“圣山”,铸剑者,正是尔绚。
阿木德依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结果内官递上的锦盒,伏地称谢,脸上有了片刻满足。
隆帝微笑不语,静静注视着阿木德,心里明白,如今还不是与阿木德撕破脸的良机。就算这一战在所难免,也必须等到天时地利人和之时。
如今,啸沙山的后人,似乎正在蠢蠢欲动。整个江湖中都在传说“飞白刀”的秘密,白书之事,似乎就要浮出水面。流云阁的地宫,似乎再也无法保全那令他夜夜难寝的秘密。此时的隆帝,只觉四面埋伏,处处危机,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方不至功亏一篑。
于是,他继续满足着阿木德大大小小的愿望,哪怕那从忘原关外来的进献越来越没诚意,甚至到了足以愤怒的程度,他依然微微笑着,对阿木德显示难得的耐心和宠爱。
如今,他一筹莫展,唯一的心愿就是尽快找到飞白刀和涨墨剑,打开地宫里的秘密。或许没有人会相信,那流云阁地宫的大门,隆帝自己也不能打开。因为飞白刀和涨墨剑是进入那扇磐石大门的唯一钥匙。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封死了流云阁,却无法毁掉那些秘密。
只要白书还在,隆帝便是如坐针毡,寝食难安。他生怕,有一日,啸沙山上七星重现,比他先进入那座地宫,掘出那轻轻薄薄的一本白书,将他从金光灿灿的龙椅上拽下来。
对于隆帝来说,他绝不是贪恋那把龙椅金灿灿的光芒。相反的,若不是真的有一番宏图自小绽放在胸间,或许他根本不会稀罕那把椅子。
坐在这龙椅上,真累呐
隆帝注视着阿木德,微笑想,心里却叹了口气。
从意气奋发的年轻人,到如今连入睡都困难的不惑之年,他觉得自己衰老得比任何人都快。令他衰老的,正是身下这金色的龙椅。
尚在少年时,隆帝便不由心怀了壮大中原,肥美世界的帝王之梦。只是,身世复杂的他,一向不得父亲洪帝的青睐。那时候,众多皇子中,洪帝最钟爱的,其实是十二子,姬好。风风雨雨许多年过去了,眼看着皇子们一个个长大成人,眼看着洪帝日日衰老,总觉得自己会更有作为的隆帝,再也坐不住了。
自小他便自视颇高,这颇高的自视,却也不失凭空而来。禁城内外,哪一位泰斗老师不说十皇子姬叙天资最高,颇有帝王之相;哪一位将军武师不说他根骨极佳,少年英雄。
十皇子姬叙,便是隆帝。
只不过,洪帝过于宠爱姬好的母亲,也格外偏爱姬好,加上姬叙身世的种种说辞,便更加不顾众议,一心只想立姬好为储。
只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向来不得父皇宠爱的姬叙,终于坐在了这把闪耀光华的龙椅上,傲然俯瞰众生。只不过,内心深处,洪帝也好,白书也罢,终究是隆帝心口上不能愈合的伤口。洪帝终究走了,白书依然静静藏在流云阁人所不达的最深深渊之中,这份恨与不甘,最后也只能向姬好发泄了。
于是,姬好才变成了太叔虑行,被流放到那遥远荒僻的余阳城中。现在,隆帝开始后悔了,眼看着余阳一日日壮大,将卫队变成了余阳军,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斩草除根。只因妇人之仁,留下了姬好一脉,终究是给自己留下了莫大的隐患。潜意识里,隆帝总觉得,那总是呼之欲出的白书终将和余阳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巨浪,翻天而来,将自己从龙椅上推下,淹没得无影无踪。
啸沙山,余阳,东海,忘原关外八部落这些都是隆帝心头挥之不去的隐患,他知道,不可冒进,不可急躁,唯有各个击破,方为上策。于是,现在他只想先除了余阳,再毁七星,等关内安定了,才是收拾阿木德的最佳时机。于是,他依然对阿木德微笑,笑得诚意满满。
这日夜里,隆帝大宴阿木德部众,锦绣宫里正是热闹非凡。酒过三巡,忘原关外那些好酒的爽快汉子们,一个个喝红了脸,口中也就没了轻重。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无不说阿木德僭越。隆帝却充分而不闻,只淡淡笑着,一面看阿木德部众聒噪,一面兀自饮酒。
忽然间,一阵琴声传来,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大殿忽然陷入短暂安静。片刻间,一轻盈如鹤的人影飘然来到大殿中央,于悠悠仙乐中翩然起舞,大殿内那煌煌灯火,映出他一张浓妆的脸,却是绝美,连正在一旁酣饮的阿木德,都不由放下了送到嘴边的酒盅,被眼前风华绝代的姿容所震颤。
众王侯之尊,文臣武将静了片刻,再次陷入了一阵交头接耳之中。谁都知道,大殿中央那绝色的伶人,乃是仁清公主带进禁城养着的妖魅,名唤密棋,是有伤大雅的“男宠”。然而,他们纵然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三教九流的伶人,却还是被对方那光华万丈的魅力所折服。
那红毯上轻灵起舞的男子,唇红齿白,深描眉目,敷粉面孔,比女子更加精致。那眼睛,分明是午夜里最低迷的一颗星子,却散发着摄人心魄的不羁之美。
如此这般,令女子尚且不如的风华奇葩,任是谁瞧了,都会莫名震颤,心念一动。他那桃红色的唇,闪着琉璃幻彩的眼睛,不屑地扫过大殿中的每一个人,带着蔑视所有的孤傲。
阿木德痴痴瞧了阵子,不由打心里叹服,中原四关内不仅藏满珍奇,还有着如此令人百闻不如一见的梦幻一刻。他不由嘿嘿笑了起来,斜睨金色高座上那微笑不语的帝王,忽然起身道:“陛下,臣有一求!”
大殿内众人,或兴趣盎然轻抚手掌,观赏舞蹈;或窃窃私语,兴致颇盛;陡然听到阿木德这朗朗一句,均是循声望去,脸上带着淡淡错愕。虽错愕,却也保持着中原大国的姿态。
“哦?”高座上的隆帝双目一闪,微妙一笑,颇感兴趣望向阿木德,似乎猜到了什么。
阿木德恭敬拜倒,借着酣畅酒意,直率笑道:“臣想向陛下讨个赏,眼前这风华绝代的伶人!”说完一指舞台中央的密棋。
第275章 大音希声殁璃彩()
他豪爽言毕,不敢抬头,却也悄悄从眼角瞥了眼大殿中央那显然吃了一惊的伶人。
金红灯火,辉煌如昼,舞乐未尽,依然袅娜萦绕在大殿之中,只是那本是纵情舞着的伶人,已经愕然顿住脚步,裙裾瞬间败落一地。他那本就苍白的脸,变成薄脆的瓷器。
一时间,众人议论更劲。卫将军顾沧溟守在不显眼的角落里,却早已皱起了眉头。他自然知道仁清公主对密棋情深意重。阿木德此举,不是公然挑衅,又是什么?腰畔冷剑,似乎已经开始蜂鸣不已,正急不可耐想要跳出鞘来,痛饮鲜血。顾沧溟岿然不动,冷笑望向阿木德,手已经悄悄按在了剑柄上。
不远处,段虎亦是沉默不语,静观其变。正在殿中的众位王爷,有的冷笑,有的不屑,只是观望,谁也不愿为一个卑贱的伶人出头。更有几人,则持观望态度,等待看隆帝的处理。
隆帝则保持微笑,不紧不慢呷了口金杯中的热酒,缓缓点了点头。
人群重新陷入热闹,隆帝只沉着不语,笑着对一旁内官示意。那内官立刻尖声道:“陛下隆恩浩荡,将密棋赐予八部王。”
众人意兴阑珊笑了笑,继续各干其事,将一个下贱的伶人当做恩赐,随手送了谁,本不是件大事。事已至此,虽非隆帝本意,却也令他感到满意。需知,这大半年来,仁清公主和男宠的闲言碎语,早就传遍朝野上下,虽不是明目张胆,却也是暗潮涌动,众口中,哪个不对公主的行径感到难堪?
如今,阿木德要带密棋出关,隆帝也乐得做顺水人情,一来缓和了忘原关外的压力,二来也替自己除了心头一患,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乐师们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乐器,众人重新陷入欢笑和美酒,没有人注意到,绣金红毯上那面如蜡纸的伶人,早已停下脚步,似是被雷劈了一般。一旁的段虎,想到还未展开的宏图大业,手心早已沁满冷汗。然而,此刻却是他不能开口的时刻,当朝公侯替一个伶人说话,不但毫无道理,还会无端引来是非。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段虎深谙此理,抛却手足情,背负一世骂名也能保持沉默,行至今日,他自然不是冒进之人。此时,他面沉如水,似是与眼前变故毫无干系。私下里,却已经悄悄一招手,一个少年亲信立刻伏在他身旁,听过耳语后便迅速奔出锦绣宫,神不知鬼不觉中,急急向睦云宫赶去了。
段虎知道,此刻光景,唯一关心密棋死活,还能改变结局之人,这偌大禁城内,除了仁清公主,再无他人。
酒,依然滚烫酣畅;眼前,依然是盛景繁华。
密棋站在人海正中,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