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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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白传- 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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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界限,那是他和陆岩柯之间永恒的距离,如同站在横隔弱水的彼岸,永远不在一个立场。

    陆岩柯依然笑着,那笑容,是原谅也是拒绝,让他放下过往,也让他不要靠近。这是陆岩柯给他最后的警告,虽然是微笑,却那么淡,那么冷。

    此情此境,他也只好报以淡淡一笑,诚恳道:“如果有机会,还是希望能够弥补我犯的错。有一天,若能用到我,不要客气。”

    陆岩柯不置可否,只沉默着,凝视他,嘴角那本就浅淡的笑意,终于点点滴滴褪去。冷月中,他的神色渐渐凝固,定格在冰冷疏远。

    “如果”王遮山依然没有放弃,继续道:“如果有那样的机会,希望”

    “如果可以,希望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陆岩柯淡淡道。

    王遮山落魄一笑,深叹一口气,涩声道:“是啊,你肯定不想再见到我了。”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么?”陆岩柯怅然一笑,由衷道:“如果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该有多好”

第225章 世上三把刀() 
次日清晨,饥肠辘辘的王遮山终于攀上了顶峰。一派开阔中,果然有一汪覆满冰雪的封冻湖泊,白雪皑皑的彼端湖畔,一圈篱笆栅栏内,端立着一座茅屋,亦是冰雪覆盖,正冒出袅袅轻烟。

    晨曦闪动微光,迷蒙于山间烟煴之中,空蒙清冷。银装素裹中,隐约有凌乱脚印,沿湖畔通往那粗陋的栅栏木门。王遮山深吸一口清晨带着冰雪的冷气,环视四周,终于向茅屋走去。

    栅栏篱笆上,亦是挂满残雪,冰冷的雪色,掩盖了那粗糙的焦枯木色。

    “有人么。”他终于伸手轻轻拍了拍那门板。院内有石凳石桌,上面竟然摆着一局残棋,落着浅浅一层薄霜。茅屋门这才开了,里面探出一张童子的脸,带着稚气,却比同龄人显得更为从容。

    王遮山定睛一辨,这才看清开门的是个道童,当下作揖,客气道:“听闻今日道爷讲道,特来拜访。”

    “哦。”小童微微一笑,唇红齿白,很是惹人喜爱。

    “请问”王遮山不知如何询问才合礼数,便笑着又一作揖。

    “今日开讲,施主快点去罢,这会子应该已经开始了。”小童保持笑容,指向一旁不太显眼的小径,接道:“沿这条路走,到触云观即可。”

    “如此,多谢了。”王遮山躬身一拜,别了小童,沿山路而去。

    那是条极难发现的小径,细若羊肠,深掩在覆满积雪的枯草之间,踩上去“咯吱”直响,亦是极难行走。王遮山想到道童之言,立刻加快疾步,趟过那细密枯草,任积雪濡湿了袍裾。

    天越来越亮,烟青天空开始转为淡青,而后变为湛蓝,不知何时开始,阳光开始灿烂起来,虽然温度不高,却足以暖热他因为饥饿和疲倦而冰冷的身躯。那小径,一路蜿蜒向上,攀登之力竟催出一阵热汗来。不远处,小小道观那早已斑驳陈旧的朱墙在苍柏间若隐若现,门匾上“触云观”三字反射金光,显得格外清晰。

    此时,小观大门正大敞对外,陆陆续续有人到达,三五一群进入观内。王遮山拧眉微一细辨,大步穿过那扇古旧的大门。那扇门,虽剥落朱漆,颇为陈旧,却自带一派威严。观内,有一条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石板路,直直通往大殿,道边栽满松柏,挂满积雪,在阳光中闪着点点金光。

    人头攒动间,大殿前的高台上,杏黄软垫上正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光头银须,微微阖着双眼,任冷风荡起须眉。他的两侧,分别端立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小道童,安静微笑着。

    王遮山缓步融入人群,却在抬眼的瞬间大惊失色。他微张着嘴,仰望高台上的道人,不觉间已经攥紧了冰冷的双拳,心里一颤。眼前老道,纵然苍老了许多,纵然少了很多年前的疏狂豪迈,纵然是浸淫了出家人的平和从容,却依然难掩昔日里的气息,那种让人感到压迫的气息。

    片刻间,王遮山想起了很多年前,大雪山庄还没有横遭突变之时,师父屠风扬还好端端活在世上之时,飞雪阁内那最后的宴席。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吕刀子,大雪山庄遭袭的那天晚,吕刀子就消失了。

    此刻,眼前的高台上,那被称为“高人”的老道不是别人,正是吕刀子,那一向神色傲然的煅刀奇才。

    就在王遮山额头慢慢沁满细密冷汗的同时,那杏黄软垫上的老道亦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依然精锐明亮,藏着霸气十足的光芒。那双眼,是吕刀子这么多年来唯一不变之处。

    那双眼,冰冷锐利,带着洞穿所有的冷淡,缓慢扫过众人,忽然停在王遮山脸上,波澜微动。高台上的老道,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易觉察,稍纵即逝的讥诮笑脸。他兀自凝视人群中的王遮山,忽然牵了牵嘴角。

    王遮山双目一闪,亦凝望那双熟悉的眼睛。吕刀子盯着他,忽然慢慢合上了眼,片刻后方才开口,悠悠道:“今日,老道想说说‘刀’。”

    人群忽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均露不解神色。有人已经忍不住喊道:“道长身在世外,为何要说一件凶器?”

    吕刀子微微一笑,缓缓睁开双眼,自眼底扫视众人,这一次并没有特别注意王遮山。听到“刀”这个字,王遮山不由一个激灵,下意识握紧了腰畔冰凉的刀把。片刻后,疑惑失神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人人都言老道长定然有什么高论。

    果然,吕刀子听到质疑,反而笑得更加胸有成竹,终于张大双眼,扫视众人道:“确是第一次说‘刀’,刀却不只是凶器。”

    “除了杀人越货,还有什么用?”一个裹着棉袄的大汉不服气道,声音洪亮,瞬间激起人群议论。

    吕刀子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位施主说得不错,刀,确实能杀人越货。”

    王遮山不由跟着微微一笑。此刻,他已经听出吕刀子这是欲抑先扬,心中早已备好无可辩驳的说辞。就在他微笑的同时,却发现不远处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女的通身绿裙,神色英武,腰间斜插一柄银色软鞭,男的略经风霜,却难掩雍容君子之气,正是陆岩柯与绿云。他二人亦是微微笑着,于人群中静静望着高台上的吕刀子。

    此刻,某种强烈的感觉已经涌上心头,王遮山开始相信,一切不是巧合。然而,他来不及多想,就被吕刀子的话吸引了。

    高台上的吕刀子,眼中开始放出光彩,凝视台下那提问的大汉,笑着接道:“这世上,有三把刀。”

    众人微微吃惊,陆续陷入沉默,静等下文。人群中,陆岩柯那温润如玉的面孔,实在难以忽略,是以王遮山一面静心等待台上解说,一面不由自主斜睨那仿佛来自圣贤书中的君子面孔。

    “第一把刀,如这位施主所言,是杀人越货的凶器,是屠刀。”吕刀子悠悠开口,眼中闪耀睿智光芒。

    台下众人纷纷点头,那提出此论的大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吕刀子玄妙一笑,微微向他颔首。人群中的陆岩柯,跟着点了点头,嘴角浮上一丝难得笑意。

    “第二把刀”吕刀子轻咳一声,泰然接道:“是护道的法宝,天下福泽。人间正道,终要有这样一把刀来守护。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便是因为有这样一把护道之刀。”

    “这把刀在哪?”台下有人笑了起来。

    吕刀子微一沉吟,淡淡笑道:“在大仁大义,以天下为大的大侠心中。”

    “这样的大侠在哪?”那人不甘心追问。

    “人人可以为之。”吕刀子瞥了王遮山一眼,沉声道。

    “说得好!”已经有人呼喊起来。

    紧接着,方才平息的人群再次激动起来,“大仁大义”,“天下为大”这样的豪情壮义,说出来极不平凡,却能激动每个平凡人之心。这便是人间公理,不能磨灭的相同价值观。

    王遮山不由微微笑了,吕刀子说得实在不错。天下,是每个普通人心中永远不能磨灭的情结,纵然不是名镇四海的大豪杰,也会存着这样的梦想。

    “道长这么说!”一个瘦子踮着脚大笑道:“岂不是每个人都能动一动这天下公理了?”

    “天下公理,自在匹夫心中,无三六九等。这一把刀,在所有人心中,也在所有人手中。”吕刀子望向他,坦然道:“如何渺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敢于提起这把刀。”

    “道长说得极好!”人群中忽然发出朗朗一声。

    吕刀子波澜不惊的双眼,瞬间掠过一丝涟漪。王遮山注意到他那转瞬即逝的微妙神情,不由顺他目光望向人群。

    说话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墨绿绸袍,腰间佩剑彰显了他不凡的身份。他朗朗道出这一声,颇有深意地瞧着吕刀子,脸上挂着淡淡讥诮。

    王遮山又望向吕刀子,隐隐感到了什么。

    “道长说得真是极好,护道之刀。敢问道长,所谓‘护道’,护得到底是什么‘道’”那华服青年继续问道。

    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虑瞬间掠过吕刀子沉静如水的面孔,他开始沉默,片刻后,缓缓抬手捋了捋胡须,沉声道:“天下之道,自在人心,所谓‘天道’,也是‘人心’,所护之道,自然是人心向往的太平盛世。”

    “好一个‘太平盛世’!”那华服少年一面拊掌,一面冷笑,沉声道:“那么请道长说说,第三把刀,又是什么?”

    吕刀子微一沉吟,淡淡笑道:“第三把刀,乃是正义之刀。”

    “这倒好笑了!”华服青年笑得更欢,朗声道:“既有护道之刀,为何还有正义之刀?二者有何不同?不是一样的么?”

    “二者自然不同。”吕刀子泰然一笑,半合双眼,微微摇头道:“‘道’有所不同,‘正义’却从来一样。”

第226章 风烟触云观() 
“哦?”那华服青年双目一闪,颇感兴趣一笑。

    吕刀子亦是微微一笑,缄口静静凝视他。王遮山斜睨那青年,突觉隐约不安。那华服青年笑了一刻,继续问道:“愿闻其详,所谓‘道’与‘正义’,在道长眼中,到底有何不同?”

    吕刀子依然微笑,隐约惊讶渐渐消失。他从容捋了捋银白长须,悠悠道:“‘道’不一定‘正义’,‘正义’却一定是可行之‘天道’。”

    “说得好!”华服青年双眉微敛,继续拊掌,朗声笑道:“那么道长所谓‘护道之刀’,便不一定是正义的,正确的?道长所谓‘护道之刀’,是要护道长眼中的‘天道’了?”

    “你说得也很好。”吕刀子睁开双眼,双目一闪,望向那华服青年,微笑道:“贫道之‘道’,一向是大仁大义的‘天道’。”

    “那么,依道长看,如今天下之道,是否符合道长所谓‘天道?’,所谓与‘正义’一样的可行之道?”华服青年那含着讥诮的双眼,瞬间迸出炯炯冷光,霍然射向高台上从容微笑的吕刀子。

    此刻,日头当头,不觉间已经到了正午,浓烈阳光,灿烂却冰冷,洒满众人肩背。凛风突起,忽然荡起吕刀子的须眉和袍袖。清澈光芒,落满他沉静的面孔,却难掩双眼中微微闪动的光。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光,王遮山悄悄盯着高台上的吕刀子,发现了他眼中那丝微妙的神色。周围本来轻松的氛围,此刻开始缓慢凝霜。华服青年一瞬不瞬地盯着吕刀子,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吕刀子微微笑着,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沉声道:“天下之道,自在人心。”

    “好一个‘自在人心’!”华服青年大笑一声,沉声道:“好一个狡猾的老道!”

    吕刀子继续微笑,只从容不迫地凝视台下对峙之人。人群忽然陷入沉静,众人面面相觑,似是感到了什么,早有怕事之人开始陆续离开。眨眼功夫,方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只剩下零零落落几位。不多的几人中,有陆岩柯和绿云,也有王遮山。此刻,人群散去,一心专注台上讲说的陆岩柯,方才在扭头瞬间发现了不远处的王遮山,忽然怔住,只微微噏动嘴唇,却一言未发。

    王遮山亦斜睨他,露出友好笑容,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绿云更是怒目相向,恨不能将王遮山生吞活剥了。

    冷风中,那华服青年冷冷凝视吕刀子片刻,脸上渐渐涌上阴沉神色,忽然冷笑道:“天下之道,到底在哪个人的心里?”

    吕刀子没有回答,淡淡一笑,方才开口道:“世上三把刀,本就相互依存,没有‘屠刀’,又何须‘护道’?何须‘正义’?有了‘正义’,又何必‘护道’?道已护,便是‘正义’,便没有‘屠刀’。”

    “哈哈,你嘴皮子耍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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