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也吃饱了。青衫少年从怀里摸出一摞铜钱,正要结账。
黄裙姑娘却还在瞪着一碗没吃完的白米饭愣神。
就在这时候,衣着华贵的中年人,突然起来,转身。
他的动作非常快,转身间已经扔出一个酒壶,“哗啦”砸向青衫少年,酒壶飞起间,他的人已经到了少年面前。
青衫少年大手一挥,已将黄裙姑娘拉在背后,同时“哐”踢飞了桌子,木头桌子顿时斜着立了起来,酒壶正“哗啦”砸在桌面上。美酒飞溅,屋里顿时阵阵酒香。书生已经被中年人拉到身后,他反身抄起桌上的筷子,在书生身上几个大穴点了几下。
一红一绿两个莽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提刀就飞了过来。两把白刀,刚猛雪白,刀背上的铜环发出一阵慑人的“叮铃”声。一把刀从左劈来,一把刀从右劈来,全都冲着青衫少年的要害。
青衫少年躲过了左面一劈,竟轻巧跃起,掠过凌乱的桌椅,飞起一脚,就踢向右面凌厉而至的大刀,“哗啦”一声,已把大刀踢了个刀背朝上,再一跃起,已经拉住黄裙姑娘,把她纤瘦的身子收在自己怀中。
他没有来得及拔刀,可是他的身形实在很灵巧,两个大汉两大刀劈过去,所向披靡,桌椅皆碎,被斩到,不死也要重伤。虽然他们左右开弓,配合得简直是天衣无缝,但是少年还是轻巧地一一躲过了。
眨眼间,他已经拉着黄裙姑娘站在了小店门口。手一挥,就把姑娘推出门去。自己又转身一跃,掠进屋里来,正迎上中年人刚从腰间拔出的一口大白刀,那把刀背上也嵌着四个铜环,响着慑人之音。刀锋雪白,来势凌厉,一阵罡劲的刀风,已经足够让人后退,锐利刀锋随后已至,正端端正正劈向门口少年。
只听“噌”一声,少年的黑刀已经出鞘,笔直刺出,正对着来势汹汹的大白刀。
中年人长啸一声,凌空倒翻,反手一推,又为刀锋注入几分劲力。
这一刀,威力十足,只是刀风,已经让人魂飞魄散了。
少年的黑刀,乌黑慑人,正呼啸而至,他的身后,是倏忽而来的乌云,正亮在大门外的天空中,“啪”亮起一个闪电。黑刀正迎向白刀,只听“叮”一声,黑刀忽而化作一条精钢鞭子,居然卷住了白刀。青衫少年反手一拉,几乎要将白刀从中年人的手中抽走了。
只是中年人到底内力雄浑,急忙发力,硬生生抽回了自己的刀,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好歹没有撞上身后的墙。
一红一绿两大汉已经从他身后起飞,又从两侧发力,直刺青衫少年。
“啪”的一声,天空又闪了一个炸雷。
一红一绿,像两条彩龙,刀和人化为一体,旋转着刺了过来,两道长虹,飞卷而至,青衫少年拉起黑刀,反手挑过,只听“哧”一声,绿衫大汉业已倒地,脖子上开了一个大口,正“哗哗”冒血。红衫大汉大吃一惊,已经转身飞起,退到墙边。黑刀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甚至没有看清刀是怎么举起,怎么飞转,怎么割破了绿衫大汉的喉咙。
那绿衫大汉已经鲜血淋漓地倒在了地上,他扔了大刀,双手抓住自己的咽喉,两只脚不停抽搐。鲜红的血,正“汩汩”从指缝里流出来,把他身上的绿衫也染红了。
红衫大汉已经愤怒非常,他提气举刀,又翻身一跃,“啊呀”大喊着,在空中又加了一把力,更凌厉地刺了过来。
外面还在响雷,闪电还在空中“啪啪”闪过,书生已经从地上捡起绿衫大汉扔掉的刀子,跟着劈了过来。
这时候,柜台上的酒糟鼻老板放下了书,突然从柜台里抽出一口白刀,飞身掠了过来,寒光阵阵的刀子,已经劈向青衫少年。门口的小二,也突然收起了笑眯眯的表情,露出一张阴森可怖的脸。他转身,从柜台边的酒坛子里摸出一把短刀,飞身一跃,就往门外飞去,正对着站在门外瑟瑟发抖的黄裙姑娘。
“你回来!”青衫少年见小二提着短刀掠出门,径直向黄裙姑娘飞去,眉毛一拧,大喝一声,黑刀劈开一条路,抽身就跟着掠了出去。
整个小店,乱成一片。
那个红脸白发的老头,却还镇定地坐在窗边,捏着茴香豆,咂巴着嘴,品着烈酒,皱着眉头。
刀影飞舞,也没有伤到他,甚至没有惊到他。
店里忙着打架的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他。
他实在是个相貌平平的老头,每条街上都能见到好几个。
青衫少年飞出大门之时,天上突然落下一阵大雨,苍穹低垂,天地昏暗。
“王遮山!”中年人突然喊出了一个名字,青衫少年愣了一下,旋即提黑刀向店小二劈了过去,却又不得在半路生生收回这刀,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店小二已经抓住了颤抖的黄裙姑娘,就挡在自己的前面。
“王遮山!”中年人又喊了一声,冷笑道:“你大雪山庄跑到我露霜阁的地面上来干什么!”
青衫少年正是王遮山。
黄裙姑娘就是丘羽羽。
他们押着闵如堃一路来到天柱山脚下,正要伺机上山。
露霜阁,就在天柱山深处。
有多深?
据说在浓雾最深处,山石最险处。
找不到,也进不去。
除非,露霜阁的人带着你进去。
他们当然想不到,刚到山脚下就会吃伏击。
那被点穴的书生正是闵如堃,他很得意,他当然早就知道,天柱山脚下的这几家店,都是露霜阁的子弟开的,为的就是监视过往之人。
从进店门起,他的心里,就无时不刻没有冷笑。
小二过来添菜时,就已经和他交换了眼色,只等最好的时机。
在露霜阁的地盘上,王遮山就是长了翅膀也走不了。更何况,这几天下来,他已经看出来了,黄裙姑娘,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
王遮山此行,就好比负重登山,手脚是如何都不可能灵便了。
这不是作死么?闵如堃不禁笑了,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
第21章 生死无暇()
雨大了,风急了,天空变成了一片浩瀚虚无的灰色,让人觉得哀戚又黑暗。
“噼里啪啦”的雨声,几乎就要湮灭小店外清脆凌厉的兵刃相接之声了。
几个人,已经从店里跳了出去,站在瓢泼凛冽的大雨中。快刀像闪电一样迅捷,斩落了鞭子一般粗壮的雨珠,飞溅开来,也变得像刀子一样锋利。
打在身上,如刀一般疼痛。
中年人还在和王遮山缠斗,很多次,丘羽羽就在眼前,可是王遮山却偏偏抓不到她。几个人,几口白刀,总是能游刃有余地相互配合,硬生生挡住他和丘羽羽之间的路。
他越是焦急,就越抓不到丘羽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十分惊恐地立在漫天大雨中。
雨却更大了,每一颗雨滴,都是灰色的,折射着死灰的天幕,鞭打着所有人,也鞭打着丘羽羽。她单薄孱弱的身体,已经被瓢泼大雨打得风雨飘摇,眼看就要粉碎了。可是,王遮山就是不过去,中年人的大刀一直横在他们中间。红衫大汉的刀,响着浑厚销魂的铜环声,声至刀来,绝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店小二更是一直守在丘羽羽身边,短刀闪着寒光,随着他变幻的步伐,绕着丘羽羽,形成了一圈银白的光,将他们两人圈在一起,他人绝难靠近。闵如堃冷笑着,和酒糟鼻的瘦子老板,提着刀,在王遮山左右,截断他的退路。
他们都看见了王遮山眼中的焦急,那焦急分明落在那个娇弱的少女身上,就要让他思绪纷乱了。他们都忍不住暗笑了,他们的对手已经心思散乱了,就算是再快再精准的刀,都经不起散乱的心思。
神散,刀散。
他们都很有耐性,等着迟迟早早,王遮山露出的疏漏。
一旦疏漏,就给了他们致命一击的机会。
雨还没有停,携风带雾,冲刷这个每个人。
冰冷的雨砸起冰冷的雾,钻进每个人的脑中,寒气阵阵。
丘羽羽站在凄苦的大雨中,见王遮山已经被五个人团团围住,好几次劈过去的大刀,已经撕破了他的青衫,一道道月白的口子,或许已经流血,只是被大雨洗刷得刺目骇人,只剩下了惨白。
她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混着雨水,布满她一样惨白的脸。
王遮山就在她眼前,可是,他们中间却像隔着千山外水。
她过不去,他也过不来。
王遮山就像一头困兽,在五人之间奋力厮杀,他的黑刀闪着骇人的青光,他的感官还是那么敏锐,左右分别滑了几寸,躲开了致命的袭击。黑刀游龙般伶俐,轻快,“噌!噌!噌!”不但斩断了一阵阵急雨,也格开了一次次的夺命刀。
刀锋相见,“叮!叮!叮!”飞溅起惊人的花火,低矮灰黑的天幕中,仿佛也在回应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光火,“啪!啪!啪!”响着一道道裂痕般的惊心闪电。
黑云的彼端,雷声滚滚,如泣如诉。
大雨中的人,被光电雨水,铸成了仿佛永垂不朽的钢铁雕塑。
丘羽羽远远望着王遮山,终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她仿佛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绝望,如此恨自己连刀也举不起来。
她别过头去,闭上了双眼,颤抖着,低泣着。
雨声,雷声,电声,刀声湮灭了所有的声音。
没有人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闭眼,是因为不愿那个英武的少年,在倾盆的大雨中,一把黑刀,难敌五口惨白的大刀,不愿他因为自己而瞻前顾后。
她的心,就像是干枯了。所有的眼泪都干了,人也就干枯了。
突然,传来一声“啊!”
是王遮山的声音,疼痛,不甘的声音。
她应声望去,王遮山,在大雨中笔直立着,中年人的大刀已经从他的左肩刺了进去,因为他身形灵巧,这一刀终究还是刺偏了。雪白大刀,笔直刺穿了王遮山,可是他还是挺立在大雨中,喷射而出的鲜血,如箭一般,和漫天飞雨碰撞在一起,溅起一阵血雾。他没有倒下,四处喷溅的血,也被更凌厉的雨冲刷干净了,所以他仿佛成了一尊惨白的雕像,他的脸那么白,手也惨白,一双比闪电还要亮的眼睛,正怒目而视,正瞪着眼前的中年人。中年人也死死盯着他。
白刀把子上,紧握着的一只大手,正慢慢垂下,中年人突然手一松,轰然倒地。
他不相信,一个少年,能有这样凌厉的出手,又兼备着这样轻巧的身形。
他的心口上,正插着一把黑刀。
他的身体,自黑刀滑脱,人倒,刀离,鲜血喷出,登时融进如注大雨中,刷了干干净净。他抽搐着,这一刀,王遮山也是纷乱而至,仿佛也并未直直刺入他的胸口,所以他还在喘气,脸上的表情有痛苦,也有惊讶。
黑刀还在王遮山手中,他死死握着,眼睛里突然没了平日里那种神采奕奕的精锐光彩,却露出了一种死灰的仇恨之色,那种眼神,就好像从地狱而来,带着烈火也带着死亡,无论谁瞧见了,都觉得不寒而栗。
其余几个人,也不由后退了。
连围着丘羽羽的小二,也后退了。
这一刻,谁也没有注意,一个虽然佝偻矮小,却轻灵无比的身影,已经从窗口掠了出来。
大雨溅起的白雾,淹没了一切。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一直坐在窗口喝酒的老人,已经看了很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旁边。
王遮山就要倒下去了,大雨仿佛即将带走他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他的眼前,突然飘忽起来,一片灰色,夹着飘摇的黑色,所有的人,都被扭曲拉伸成了一个鬼影,好像在大雨中吃吃笑着,骇人不已。只有丘羽羽那抹淡黄色的身影,还非常清晰,虽然也被他渐渐昏昧的双眼撕拉成了一绺绺黄色的雾,却还是那么清晰。
他挣扎着,向那片淡黄,蹒跚而去。
这次,没有人再敢当他的路了,白刀在他的左肩闪着骇人的光,黑刀在他的右手闪着鬼魅的光。
他就像一头受了伤的猛兽,眼里全是血红。
实在没有人敢阻拦这样的眼睛。
“带走那女人!”大雨中抽搐的中年人仿佛就剩下了一口气,奋力喊出了这句。
小二慌忙扛起丘羽羽,往大树下的快马跑去。红衫大汉跟着小二一路往大树下跑去。
酒糟鼻的老板和闵如堃,已经再次鼓起勇气抽刀劈来。
站在不远处的老头,依然是白发红脸,却有一双水一样澄净的眼睛,那双在酒店里一直昏昧下垂的眼睛,此刻,却在满天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