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独自立在远处,抬眼望着他缓缓消失的背影,双目一闪,若有所思,转身往后堂走去。
王遮山满腹狐疑,忧思颇深,转身往后院走去,边走边想,今夜必然满楼风雨。
想他和鞠公子,以酒会友,相见恨晚,从没考虑过对方来历。此时,他却不由疑窦丛生,想起那日露毓对鞠公子的揣测和怀疑。
他是谁?
他这么想着,人已经来到后院。清凌凌的水池边,露毓正从容伫立,兴致浓浓地喂鱼,似乎并未被前厅之事惊扰。一早上的纷乱过去,她似乎并未觉得焦虑。
“露毓。”王遮山大步来到她身边,却是神色凝重,颇为忧虑,低声道:“鞠公子竟然来了。”
“我都瞧见了。”露毓却看都没看他,只继续喂鱼,从容道:“朱沅宝来不霁楼,也是他安排的。”
“他安排的?”王遮山愕然。
露毓又散了一把鱼食在池中,瞬间荡起阵阵涟漪,立刻有一尾尾鳞光闪动的红鱼游弋而来,聚在波澜处争先恐后抢食。
王遮山盯着那些红鱼,紧拧了眉头。
“不奇怪。”露毓淡淡一笑,沉声道:“他故意放出消息,就是为了让朱沅宝在不霁楼等自己,因为他知道”她斜了王遮山一眼,颇有深意道:“你会帮他。”
“他要我帮忙?”王遮山更加吃惊。
“你等着罢。”她继续喂鱼,笃定道。
听到这里,王遮山几乎是云里雾里,全然不懂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摇了摇头,恍惚道:“他和凌虚教是姻亲”
“咱们和凌虚教,也算是两清了。”露毓微微敛眉,淡淡道。想起屠风扬,她的心口忽然慢慢升起一阵怅惘。
“我也不想和凌虚教来往。”王遮山盯着红鱼,冷冷道。
“世上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露毓沉声道:“你等着罢,他会来找你的。我也说过,他不简单。况且”她顿了一下,接道:“来不来往,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王遮山沉重地点了点头,忽的抬头望着头顶湛蓝青空,苦涩笑道:“这纷纷扰扰,何时能了!”
“了不了。”露毓斜了他一眼,淡淡道:“这几日,柳邦华和他堂中弟子跟着我,马小决跟着你,盯紧这些人。不过”她忽的转脸,郑重盯着他,沉沉道:“能不插手,尽量置身事外。”
王遮山若有所思点头,眉头拧成一团,苦涩一团。
露毓瞧了他一眼,忽的轻叹一口气道:“你的性子,让你不插手”
王遮山跟着叹了口气,他和露毓一样了解自己,纵然鞠公子身上充满疑点,也还是他难得的知己。
人生难得相知心。
如果鞠公子需要,纵然是两肋插刀,他也不会拒绝。
第152章 能饮一杯无()
夜幕初垂之时,整个不霁楼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空旷前厅,没有亮起一盏灯火。店伙们按照王遮山的要求,早早上了门板,全部退去后院,只剩柳邦华和马小决率自己堂中弟子,埋伏各处,以备不测。
然而,直到后半夜,朱沅宝和孟川笙双方,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遮山静静坐在房中,忽觉一阵燥热,不禁抹了抹领口热汗。原来夏天已经来了,夜里的风,也变得闷湿起来。此时此刻,房中只跳动一盏昏暗灯火,比前厅更加寂静,除了院中偶尔传来风摇花丛之声,再无其它响动。他兀自端坐在窗下桌边,眼睛瞬也不瞬,只盯着那一层薄薄窗纸,凝视来往光影。
烛火跳跃得更凶了,忽然之间,窗外“唰”一声轻响,掠过道烟一般的光影,他急忙起身,“呼”地吹灭灯火,握紧腰间的刀柄,猫着腰慢慢向门口移动。
“哈哈!”门外忽的传来一声轻笑,揶揄道:“灯都吹了,胆儿真小!”
王遮山闻此,顿时心里一宽,门外果然是鞠公子的声音,正如露毓所言。
“哈哈哈哈!”王遮山松开刀把,开怀大笑,“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门外正是苍穹暗蓝,夜色深重,纵然是远天落寞,却意外闪烁几颗明亮星辰。一轮明月高悬眼前,几近满月,散发清幽淡黄的光芒,正洒在王遮山面前门廊下,勾勒出鞠公子挺拔清瘦的身形。他一手托着个酒坛,正笑呵呵瞧着王遮山,从容沉静。
“怎么?好酒在此,不请我进门?”他微笑瞧着一脸沉思的王遮山,掂了掂手中酒坛。
“哈哈。”王遮山蓦然大笑,一面将他让进屋里,一面道:“快进来!快进来!”
鞠公子颇有意味地斜了他一眼,款步踏入屋内,转身将酒坛放在桌上,从容于窗下落座。
王遮山关好门,回身便迎上了鞠公子洞若观火的明锐双目,不禁心生疑团,却也只是爽快大笑:“我猜猜”说着噏动鼻子,凝神一闻,笑道:“嗯!女儿红!”
“哈哈!”鞠公子斜睨酒坛,微微颔首,满意道:“好鼻子!还不快拿杯盏!”
“好好好!”王遮山大步来到桌边,拿出两个茶盅,笑道:“就是它了!”
鞠公子点了点头,起身掀开酒坛,一股郁郁浓香,瞬间喷了王遮山满脸,那劲力与香气,让他心神爽快,豪气顿生。
什么阴谋诡计!统统滚蛋!
好酒当前,人生几何!
他豪迈一笑,抓起酒坛,“哗啦哗啦”便给二人斟满两杯琥珀色的美酒,溅出酒珠滴滴,尽数散落桌上,泛着泠泠冷光。
“今夜月色真好!”鞠公子微微一笑,忽的起身,“哗啦”一下推开了木窗,口中笑道:“赏月痛饮,岂不美事一桩!”
“哈!”王遮山落座,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那轮浅黄月亮,不由赞叹一声:“良辰美景!”
“干!”鞠公子端起酒杯,向前一让,那份豪情和爽朗,令王遮山不由为之一振。
纵然是江湖纷扰,哪怕是忧虑深重,此刻,在这千金不换的良辰一刻,都不过是浮世里的一片幻影,荡荡消散,不值一提。
“干!”他豪迈抓起酒杯,向前就是一碰,“叮”一声,两只当做酒杯的茶盅,碰撞在一起,声音清脆,激起了美酒飞溅,也惊起了一阵酒香,令二人均是心神一荡。
好酒!
王遮山心中赞叹一声,仰头一饮而尽。
鞠公子瞧着他,微微一笑,亦一杯饮尽,满心欢欣。
大半个时辰过去,他二人,便如此坐在大敞的木窗边,豪迈对饮,无声遥望远天,直到月亮斜了位置,淡了光芒,一坛好酒见了底,方才心满意足地先后扔下酒杯,对视大笑。
“痛快啊痛快!”王遮山眉头舒展,感喟叹道。
“好酒啊好酒!人生无酒,岂不没了一点乐趣!”鞠公子双目如水,静静望向远天斜坠的月亮,还有那愈发明晰的颗颗星子,轻叹道。
“要我帮什么忙,说罢。”此时,王遮山想起了露毓的揣测,瞧了眼鞠公子,便再也不愿吞吞吐吐,索性直接问他。
鞠公子微微一震,遂安静点头,却没有看他,只注视冷月笑道:“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王遮山不假思索,果断应道。
“痛快!”鞠公子见他如此干脆,心中一阵激动。
所谓真朋友,肝胆相照,不过如此。
“天亮前,保护我姐姐!”鞠公子瞧了眼空荡荡的门廊,忽的转脸盯着他,郑重道。
“好!”王遮山愕然,却只是点头应了。
鞠公子能把姐姐托付给自己,必然是将自己当成了可信之人。想到这里,他不禁心口一热,纵然还有千丝万缕的疑惑和纷扰,他也不愿再去多想了。
“无论发生什么”鞠公子重新望向窗外冷月,沉声道:“你都只守住她那间屋的安全,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好!”王遮山继续应道。
“朱沅宝高深莫测,千万别让你手下人动他!”鞠公子最后嘱咐一句,忽的起身,拱手一拜,朗笑道:“大恩不言谢!”遂“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大步走了出去。
王遮山这才回过神来,待到窗口一望,见鞠公子已经脚一点地,“唰”一声飞掠而去,转眼翻过了几道屋脊,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依然是轻功了得,让他目瞪口呆。
“好轻功!”王遮山感慨自语,关上窗户,换上一身夜行衣,佩好飞白刀,便吹熄了桌上的蜡烛,转身出门,飞身腾空,沿着方才鞠公子离开的路线,往前院去了。
冷月西斜,苍穹低垂,一阵夜风掠过,虽是带了初夏的闷热,却也含着春末的清冷。鞠公子一路飞掠,起落间便停在了不霁楼前厅的屋顶之上,远远瞧见了个玲珑背影,正端坐在屋脊上,正是那扮作公子的少女。斜月挂在天边,将她的身形勾勒成流动不止的剪影。流动的,是她飘扬不断的衣袂袍裾。
“你到了。”鞠公子微微清了清嗓子,笑道。
那少女闻此,蓦然回头,正瞧见鞠公子那俊拔清瘦的颀长身形,沐浴在冷冷月色之中,散发飘逸潇洒之姿。那清秀面容,如星双眸,被夜色映得如此倜傥瑰丽,既温和从容,又桀骜自得,令她不由心神一荡。
“你迟到了!”她却只是撅着嘴,掉回头去,不高兴道。
“我迟到了。”鞠公子却只是淡淡一笑,款步而来,踩着满屋顶的青瓦,却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那少女凝神细辨,只觉一阵浩然内力由远及近,却是听不到半分脚步人音,不由心里暗叹对方身法轻灵。
好一个鞠公子!
她心里一声赞叹,转脸间,鞠公子已经坐在她身边,一同望向远方冷月,淡淡微笑。
“看来你已经喝过酒了。”那少女轻轻一嗅,微微敛眉,不悦道。
“好酒永远不够。”鞠公子微微侧脸,颇感兴趣似的,笑嘻嘻瞧着她,沉声道。
“你不守信用!”那少女盯着他满含疏远笑意的脸,敛眉斥道。
“嗯,我不守信用。”鞠公子却只是浅浅淡笑,似乎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淡淡接道:“我没带酒来!”
“哼!”那少女敛眉冷笑一声,拍了拍身边酒坛,生气道:“我有!”
“哈哈!”鞠公子盯着冷月,朗声大笑道:“好极!”
“哈!”那少女自嘲冷笑一声,揶揄道:“你也没带两个酒盅来?”
“没有。”鞠公子转头瞧着她,忽的露出一个迷人笑脸,沉声道:“不如共饮一坛?”言毕,饶有兴趣地瞧着眼前这个故作沉稳的少女,不由笑得更加欢快了。
“哈!”少女讪笑一声,忽的不说话了。
她拧眉盯着他沉静如水的双眼,不由生气。想男女授受不亲,此刻,他却要和自己共饮一坛,岂不是
然而,她盯着他那灿若星辰的眼睛,却是越看越觉心神荡漾,一阵莫名的激动和欢快,正缓缓弥漫上整个胸口。一颗心,忽的疯跳不已,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从嘴里跳出来。
她只好缄口不语,怕自己的心会跳出嘴巴来。
鞠公子见她忽的沉默,也不知该说什么,又见她双目流转,水一般闪动,娇媚瞧着自己,不由心里一紧。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还是那少女率先扭回头去,怪笑一声,故作随意道:“也好。”
“好!”鞠公子大笑,伸手从她身边提起酒坛,启了酒封,先仰头痛饮起来,酒从嘴边流出,泛着浓醇香气。
“好酒!”他豪饮几大口,“哗”地将酒坛送到那少女眼前,朗声笑道:“给!”
芊芊玉手,白皙滑腻,迟疑了一下,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沉甸甸的酒坛。她斜了眼面前这韶光绝世的少年公子,不由微微红了脸。幸好有浓夜幽暗,隐藏了她火烫的绯红双颊。
夜风忽然凉了起来,她抓着酒坛的手,忽的微微颤抖了。
第153章 生死契阔()
“天快亮了。”鞠公子遥望那渐渐泛上青白光色的东方,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脸。
那少女默默饮了一口香洌的美酒,顺着他的目光,亦望着东方微曦的曙色。
酒香四溢,鞠公子深深吸了口气,忽的认真瞧着她,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微微一震,笑着又饮了一口,将酒坛递到他面前,露出如贝皓齿,笑道:“阿嗔。”
“阿嗔?”鞠公子接过酒坛,饶有兴趣问道:“哪一个‘嗔’?莫非是‘嗔怒’之‘嗔’?”言毕朗声大笑,扬起棱角分明的下巴,豪饮几口美酒。
他仿佛在等阿嗔生气,一面喝酒,一面悄悄斜睨她。
阿嗔却没有生气,她微笑斜了他一眼,只微微颔首,笑道:“正是,正是,你竟是第一个猜到的!”
“哦?”鞠公子一怔,旋即大笑。
“一般来说,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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