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两个婆子抬过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抓周的物件。别人不理会,我从没见过,自然盯上,里面的小东西个个精巧,大小正好是周岁宝宝小手大小。金银七宝玩具、文房书籍、道释经卷、秤尺刀剪、升斗戥子、彩缎花朵、官楮钱陌、女工针线、应用物件、并儿戏物,我归类归得眼都花了,这么多东西要挑出一件,我有些同情地望着乾隆皇帝,您真不容易!
弘历今天穿着大红的小衣裳,带着长命锁,寄名符,穿着小虎头鞋,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红红的嘴唇,十足可爱的布娃娃一名。看不出来他会成为“十全老人”啊?芷青从奶娘手里接过弘历,笑道:“弘历乖,看看这里有你喜欢的吗?哪件好玩,额娘做主,你就带回你屋里玩去。”哄逗了一番。弘历皱着小眉头,却不动手。芷青百般哄逗,又拿起小金印、小宝刀,弘历都不伸手。
胤禛的眉头拧成川字,胤祥笑道:“可能是弘历困了。挑这个时辰不好。一会儿再抓也不迟。”胤祯也笑道:“看小眉头皱的,别是被这么多生人吓着吧?”佳蕊笑道:“这儿的生人就一个。”我环视了一圈,原来指我!我忙笑道:“我外面避一避吧!这么重要的人物抓周儿,可不能耽误了!”芷青笑道:“都是四爷的儿子,一样金贵的。过几天老五抓周也一样的。”我真没有揶揄的意思!您怀里抱着的是中国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实际统治中国最久的皇帝。况且他驾崩的年龄,就是放在现代社会也是极高寿了,叫什么喜丧呢!我尴尬地说道:“一样金贵!一样金贵!”说着就往外溜。胤禛说道:“站着。一个男人见人都怕了?不抓也知道结果。”柔云拉住我笑道:“看四爷都发话了。”
芷青无法,只得继续哄。弘历只皱着小眉头,盯着那些东西。我忽然想起某个典故,走到弘历面前,逗道:“那些东西不好,我们撤了吧?”弘历忙摇头。该不会真是这样吧?我叫丫头把托盘拿来。来的人多,丫头上茶拿的是大荷叶式的走了金水的托盘,我试了试,份量很轻,但是对一岁的孩子还是有困难吧?管他呢!是真龙命,就拿得起来。
我把桌上的东西放在托盘里,胤祯忍不住说道:“萱儿做什么呢?四哥……”我笑道:“让弘历抓周啊!你们想不出办法,还不让我想了?”胤祯笑道:“出丑了不许回家找爷哭!”我笑道:“不哭就不哭!”我立刻觉得后面有针扎一样的目光,佳蕊、芷青都没有这个实力。不用说,一定又触发了雍正大人的小宇宙。我不敢回头,只管忙活。弘历在芷青怀里扭动着,急得快要哭了。我忙哄道:“弘历不哭!来!十四婶婶抱抱。”
芷青见胤禛颔首,只得把弘历递给我。小胖敦,真沉啊!我把弘历放在桌上,说道:“弘历,今天是你一周岁的生日!这里面的都是给你的礼物,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弘历笑了,晃晃地走了两步,一下坐到盘边,双手抓起盘沿儿,慢慢举起了整个盘子,笑嘻嘻地露出两颗雪白的小牙。
所有人都呆住了。胤禛、胤祥和胤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到弘历面前。弘历对着胤禛,把盘子递了过去。胤禛虽然维持着万年寒冰的神情,却掩不住眼里的惊愕与狂喜。他一手接过托盘,一手抱起弘历,轻轻在弘历的脸颊上亲了亲。芷青的嘴都无法合拢了。
BINGO!我光荣达成本次使命——完成乾隆大帝的抓周。
第九十二章 余花乱(下)
胤祯带着我和佳蕊向胤禛告辞。胤禛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说道:“今儿真得谢谢十四弟和萱儿了。小孩子贪玩,要的东西多,也不是件奇怪的事儿!”胤祯笑道:“不过是多拿了几件玩意儿!什么大不了的!今儿告辞了。”拉着我出来。佳蕊自己上车,胤祯没骑马,钻进我的车内。
一上车,胤祯就问道:“怎么回事儿?”我笑道:“心血来潮,就想试试。”胤祯用力抓住我的双肩,说道:“萱儿,有什么话不能告诉爷呢?这么大的事……”他颓然松开我,叹息着靠在车厢上。我拉着他的手说道:“不就是一个玩笑吗?我就是觉着弘历想要所有的东西。”胤祯说道:“你真不懂吗?抓周儿源自《周易》的卦理。那些东西是按五行摆放的……”我扁着嘴说道:“你既然信命,还争什么呢?”胤祯的眼睛忽然一亮,说道:“萱儿,你再说一遍。”我感觉到他的共鸣,便笑道:“抓周只是一种占卜,难道我们生活在蒙昧时代?难道我们知晓注定的结局,就什么也不做了吗?胤祯,虽千万人人,吾往矣。不管结局如何,重要的是过程做到此生无悔!”胤祯笑着点点头。
九月,康熙回来了!他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颁诏废太子,把胤礽禁锢咸安宫,又以废太子事祭告太庙。他当着朝廷重臣和所有阿哥说:“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这次废太子来得迅疾,也来得毫无征兆。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种种猜测纷扰不断,却被康熙在谈笑之间以雷霆之势压了下来。这也难怪朝野犹疑,因为经历过塞外那场变故的人无不三缄其口。他们已经知晓康熙的心意,如果把胤礽弑君逆伦公之于众,康熙的颜面受不了!更何况把康熙置于尴尬的杀子境地,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而这个时候,立谁太子又是浮上水面的话题。胤祯已懂得处于低调,而胤禛的韬光养晦更是所有阿哥望尘莫及的,胤禩自然又成了众矢之的。我总不忍那一抹风清云淡的身影,“总被雨打风吹去”,便写了一张“沉默是金”的字条,命淡月给他送去。我安慰自己,我就是蝴蝶,我就是在振翅!但我就是有点担心胤祯的反应。
晚上我准备了一桌子胤祯爱吃的菜,等到掌灯时分,他才回来。碧云为他打了帘子,我笑着迎了出来,在旁边服侍他盥洗后,拉着他的手走到桌前,亲手把扣着的盘子逐一打开。他坐下拎起筷子大吃起来,如风卷残云一般,把东西全扫光。他漱口后接过茶,轻轻吹了吹,小饮一口,方说道:“今儿惹什么事儿,或者犯什么错了?”我咽了咽口水,期期艾艾地说道:“没……,什么也没干!”他用力捏起我的下颔,说道:“那‘沉默是金’呢?”我的心咚地跳了一下,推开的手,大声道:“你私拆我的信件!你……”
胤祯拉我到怀里,说道:“爷没那么卑鄙!九哥说的。九哥说,八哥没猜透你的意思!”我倚着他的胸口,低低地说道:“你没生气?”他抱紧我,说道:“爷生气!可爷相信,你喜欢的人是爷,对八哥的关心也不关别的!你是爷的!只是……”他顿了顿,我又开始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他冷硬地说道:“不许有下回!”可至少得有一次下回!我为占据了紫萱的身体而伤害了胤禩很愧疚,便小声问道:“要不以后,我请示你再做?”他硬生生地说道:“不准就是不准!”低头捉住我的唇,他的舌搅缠得我的透不过气来。
这一夜胤祯要了我一回又一回。我蹙眉忍着痛,压抑的轻轻的呻吟声,却不断挑拨着他的欲望。他累了,他的唇落在胤禛留下的齿痕,低低地说道:“爷不准他们喜欢你!也不准你关心他们!”我勉强抬起酸软的手臂,拿着帕子拭着他额上的汗珠儿。他沉沉地睡下了。抚着他刚硬的下颔,青青的须茬硬硬地刺着我的手指。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真相呢?是不是我加给他的负担过重了?抑或我本身就是他的负担吧?
日上三竿,我才拖着沉重的头起身,胤祯早走了。我苦笑于他的休力强悍!梳洗后,吃了几口粥,赵嬷嬷就上来。我使了个眼色,屋屋里只剩下碧云和淡月。赵嬷嬷便附耳说了几句,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你们来假的,我就给你们来真的。
我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装束,带着人到淑惠的院子。淑惠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坐秋千上。我浅笑道:“怎么不见弘明呢?”淑惠冷笑道:“小阿哥们都在书房读书呢!姐姐怎么不知道?”我笑道:“姐姐二字称不上,我比你小好几岁呢!不过,论起来你该称我主子或者福晋?”淑惠张张口,确实未能回出话来。我就是顶着嫡福晋的名义嫁进来的,胤祯没有请封她和玲玲做侧福晋,她只有个侍妾的名义,在府里称格格。淑惠的脸色几转,笑道:“是我忽略了。是该称主子,奴婢该死!”我荡了两下秋千,说道:“其实我来不是为了听你自称奴婢的。只是有件事儿想问问你。”我故意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笑道:“我听说你的丫头小兰,已经私定终身了!”
淑惠冷笑道:“绝无此事!福晋该不会自己的丫头不干净,往我身上泼脏水吧?”我从秋千下来,绕着淑惠走了圈,笑着轻声说道:“我就是想这么干呢!”淑惠的杏眼瞪起来,我退后一步,拍着心口,说道:“哟!伊尔根觉罗氏,你这个样子我好怕怕啊!没有便没有,你干嘛要吃了我似的?”淑惠收起怒色,说道:“奴婢不敢!”很识时务!我示意赵嬷嬷拿出一样东西,说道:“这件你认得吗?”淑惠瞅了一眼,有些惊慌,忙说道:“我不认得。”我轻笑道:“这可是宜主子赏你的嫁妆!你不认得?”淑惠咬着嘴唇说道:“不认得就是不是认得,福晋非逼着我承认算怎么回事儿?”她算准了我不会找宜妃去确认?即使我找宜妃去认,宜妃也未必给我这个面子。我轻笑道:“这件我派人到内务府查了,档子上有记载,某年某月某日宜妃特赏宫女淑惠作为陪嫁的!你认不认得不重要了!”淑惠有些慌了,说道:“是我的,快拿给我!”伸手要抓,赵嬷嬷快速地收到袖中,低低地说道:“格格别急啊!好戏还在后头呢!老奴陪格格一起玩。”
我收起嘻笑之色,说道:“你说疏帘偷了你从宫里带来的簪子,不知偷得是哪支呢?”淑惠生硬地说道:“宜主子赏了几支,我哪儿记得着!”刘嬷嬷早递过一页纸,我拿起来在淑惠眼前一晃,说道:“这是从内务府帐上收来的,记着你从宫带来的东西,出嫁前的,出嫁后赏的,都在上头呢!淡月,拿着清单逐个核对吧!”淑惠使了个眼色给丫头,丫头悄悄地要退下,但见常明抱着剑站在淑惠的房门门前,小丫头吓得立住脚步。我笑而不睬。
淡月和刘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进去,就听里面乒乒乓乓的,又有摔碎磁器的声音。淑惠指着常明,向我说道:“他是谁?怎么能进内宅?竟敢站在我屋子前!里面在砸东西吗?搜我的屋子也得问爷的意思吧?”赵嬷嬷给我搬了椅子,我坐下慢条斯理地说道:“你问爷去。你这儿还怕出现男人不成?”淑惠的脸黄了。我不过略诈一诈,还没有拿到她的真凭实据。碧云捧过食盒,摆出茶点,我自顾斟上一杯茶,轻轻呷了一口。
淡月她们抱着首饰匣子出来,禀道:“启禀福晋,除了那支簪子,都在里头了。”我笑道:“如此说来,丢的就是这支了?”淑惠别过脸去。我示意,赵嬷嬷扬手照着淑惠脸上就是一巴掌,打得她半脸通红。我沉下脸来说道:“看什么看?怎么主子不能打奴才了?我只嫌脏手,不然我更喜欢亲自动手!”淑惠掩着脸,泪水盈盈地叫“福晋”,却见佳蕊扶着她奶娘的手走进来,向我笑道:“妹妹怎么打起姊妹来了?”我笑着站起来,说道:“姐姐请坐,我今儿请姐姐看出好戏。”佳蕊说道:“我不坐了,妹妹也回去吧。凭什么不是家和万事兴,妹妹人也打了,还回屋子里等着爷?”我说道:“爷说了,府里我做主,姐姐回去吧。我乐意!”佳蕊的奶娘皱着眉头,说道:“佟佳氏福晋……”没等她说完,碧云冷笑道:“主子没说话呢!哪里轮到奴才插嘴!小门小户的,就是缺少管教!”我点点头,碧云真替我解了围,难不成我跟个老婆子对嘴去了不成?佳蕊瞅着我,说道:“妹妹何必跟奴才一般见识?既然如此,妹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我先走了。”回身要走,我说道:“姐姐急着走也成,但是你那个奶妈子得留下。她的好儿子做了点子好事儿,我正想叫她问话去呢!来了就别走了!”
常明一招手,两个侍卫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小厮进来。奶娘惊叫了一声,不是别个,正是她儿子。刘嬷嬷指着那小厮,说道:“他在外面赌钱,到当铺当簪子,被常大人当场抓到。”奶娘披头对着那小厮就一记耳光,恨骂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又向佳蕊赔笑道:“老奴回去好生管教儿子,求福晋网开一面。”佳蕊说道:“什么大不了的!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说着要走。我笑道:“且别走,还有别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