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摔得不够重,风球们还能撞上这家伙的腰眼、咽喉、鼻梁、脚踝当然还有他那双眼睛,往他肉身乃至魂魄的最柔软、亦最吃痛的地方钻进去,绞得他无从拦阻、无从逃命,只能连痛都喊不出声地,在原地疯狂地撕烂自己的血肉。
女童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境况下,渐渐变了眸中的神色。
这眼神于在场诸位而言都太过陌生,唯有柳谦君一人,是在许多年前见识过无数次的。
但即便从未亲眼见过,女童那双大眼里的冷冽与漠然也已不输给虚境里的总管先生,震得离她最近的张仲简都不得不开口干涉了一次。
“小甘。”张仲简一直都无声地伫立在原地,像是被身后那雨后白虹般的庞大灵力困住了脚步和言语,让他至今都未开口和诸位好友打个招呼。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去休息,这里我来。”
第647章 兴师问罪(二)()
“甘不走。”女童依旧死死地扒着裂缝的边缘,不肯听话离开。
她甚至还怕热似地稍稍扭了扭脖颈,像是在嫌身上的琥珀大氅太累赘,会拖累了她使唤风球,会让其中一两个小家伙功败垂成,与半边身子仍隐在虚境暗里的杜总管擦肩而过。
甘小甘的手心咯在嶙峋的石缝间,只要再多用一分力,就能把她自己的两只小手割得鲜血淋漓。
可她不为所动,像是过往百余年间那个极为怕冷、亦经受不住半分痛楚的甘小甘不是她。
女童的眼神也是坚决的——如同每次和大汉喊饿时、几乎要把素霓一口吞进肚去的炽热。
“小甘”张仲简还是站在原地丝毫不动,只是这次叹的气更长,也更无奈,“他好久没动手了,会伤到你。”
这不知在暗指何方神圣的古怪言语,竟还真的激得女童回过了头。
甘小甘的一双大眼越过了大汉,直勾勾地看准了张仲简的背后。
她一如既往地暗中咽了咽嘴中忽而翻腾起来的涎液,却不敢再和从前那样、伸手去碰那香味鼎盛的神兵了。
她甚至不敢再靠近张仲简——只要有那白虹般的灵力在,大汉身侧的方圆三尺之内,她都不敢再靠近了。
围绕着甘小甘的数十个风球也渐渐消停了风势,不再发出尖利的呼啸声,然而女童还是不甘心地想再争取一次:“仲”
张仲简缓缓地摇了摇头。
仿佛受了大汉的召唤,方才被小房东的怒吼声暂且逼退的巨大龙影又缓缓现了身、盘旋在大汉的头顶虚空中,这次学了乖、没有再响起哪怕一丝的龙吟响动,但那庞大的暗影也几乎遮掉了大半的天光,更把甘小甘的失望神色藏在了暗里。
龙尾在高空中缓缓游走,继而便有些悉悉索索的动静往甘小甘靠近了过来,女童像是被谁扶住了身子、终于不甘心地暂时远离了裂缝边缘,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裂缝上便又只剩了张仲简的身影,巍然不动如山石。
他分明答应了甘小甘,却没有做出任何让人不安的举动来,静默得让虚境里的诸位都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某位最该闭嘴的好死不死地又开了口。
“晚生眼拙,当初只看出这神兵并不像凡间的利刃,却没想到尊驾从来都不属于人间。”
杜总管依旧扶着石墙、毫无畏惧地仰头望着裂缝外的天光,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看到、亦或听到甘小甘方才对他起的杀机,竟全然没有明哲保身的自觉。
他像是急着给自己寻一个死地,恨不得同时招惹了这世上所有本就恨他的生灵,不给任何人放过他的机会。
张仲简眉眼未动,面上也不见半分的愠怒,可大汉的右手忽地抖了抖,那白虹般的灵力便稍稍歪了点,朝着虚境里倾泻而下。
眼看那道白虹就要落到了杜总管的立足之处,却有个异样的雪白身影及时无比地挡在了总管先生面前,来人的脚下霎时还腾起了阵灰蒙蒙的雾气,试图挡下那能轻易切开蛟龙骨的力量。
然而那锋芒只是不经意地一扫,就干净利落地将魇化之气断成了两截,灰雾再不能听从主人的使唤,轻飘飘地往两边散了开去。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龙族和犼族的真力接连伤到,总管先生几乎站不住脚——然而数丈之外站着的,尽数是想要了他性命的仇家,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栽倒下去?
裂缝上的那道白虹更让他身魂颤抖。比起在如意镇见过、那时还以“素霓”之名藏身凡尘的宽阔怪剑,如今这股也不知现出了几分真身的灵力之强何止胜过百倍,恐怕是可以于弹指间将整个太湖碾成过往的。
更何况,是区区一个他。
然而当他跌撞着就要扑倒在地之际,却有个熟悉的肩膀等在他的手前,稳稳地扶住了他。
白义不知什么时候又挡在了杜总管身前。
有那么一刹那,总管先生失了神。
他肚里还多的是能让对方无法安然的讥嘲之词,每一字每一句都早已备在了嘴边,只等着对方送上门来。
可等他抬起眼来,还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个离他不过咫尺之遥的怪异白影,一如他在九幽虚境里摸索着寻找出路却一无所获、几近崩溃疯癫之际,第一次见到白义时的模样。
他呆了半晌,还以为这是自己眼盲后的一时错觉。
但他的手掌切切实实地扶着对方的肩,做不得假。
这一次,杜总管终于闭了嘴。
可总管先生这难得的识相来得太晚,虚境外还是有人不买他的帐。
张仲简的背后忽地冒出张脸来:“小子诶你们随便用了我的住处,怎么还能这么不讲理?”
众人诧然望去,看到大汉的肩膀上现出个和甘小甘同样瘦弱的身影,正对着杜总管主仆二人叹气。
那竟是个陌生的小老头。
他背对着天光,让虚境里的众人无法彻底看清他的衣着和眼神,但有一桩怪事,却让人无法不注意——他竟丝毫不惧怕张仲简身后那股白虹般的强大灵力,明明只要一抬头就会撞到那“长枪”上,这小老头却还是随意至极地摇头晃脑着。
“你一个劲地挡着他干什么,我们又不会杀了他。”小老头不耐烦地冲着虚境里挥了挥手,然而这话一出,他就犯了嘀咕,继而犹豫地看了眼张仲简,“是不会吧?”
所幸张仲简微微点了头,才没让他一现身就失信于人。
小老头松了口气,这才眉眼皆展地继续朝着杜总管主仆二人挥手:“我有话要问这小子,白义你让开。”
他竟是认识白义的。
通身雪白的怪人抬起头来,眼底深处一片荒芜,任见惯多少生死的老家伙都会觉得心下别扭至极,不会与他对视太久。
小老头却不为这眼神所动,看到白义还是无声且坚持地挡在杜总管身前、全然没有移开的意思,他愈发无奈,干脆从张仲简的背上爬了下来,自己凑到了裂缝的边缘:“你不好好呆在你们八兄弟的九幽虚境里,陪这小子在我家一个劲地胡闹什么?”
你家?
桑耳倏尔想到了某位此时绝不该现身于此的人物,惊骇地张大了嘴,手里的四尺木棍也遥遥指着裂缝之上,却没能喊出声来。
仓颉上神?!
第648章 本属幽冥(一)()
“倘若按着规矩来,只要是人间自己能解决的恩怨,不管得耗上多久、会赔上多少地界的性命,我和老哥都绝不能搭理”
好像是有意要学学方才的甘小甘,小老头趴在裂缝的边缘、也探头探脑着地往虚境里打量了几眼,只是他老人家在意的,并不是如意镇诸位怪物是否安康。
也不知是看到了众人脚下的满地碎石,还是瞧见了空茫的暗里有什么旁人注意不到的异样,小老头竟颇有些心疼地倒吸了几口冷气:“可你们不声不响地,就把我家砸成这种鬼样,难道还真指望我撒手不管?”
从张仲简背上爬下来后,小老头的面容便不再被裂缝之上的天光掩得让人无法看清,可即便如此,虚境里的众人也没从他脸上看出半点的怪异之相来。
就算是走在如意镇的第二大街上,他也不过是个极容易淹没在凡尘人群里的小老头,身形虽不佝偻,却还是偏矮小,至于他的眉眼也实在面相平常得很,看起来已约莫六十余岁,嘴边还有这年岁最寻常不过的灰白短须,说起话来甚至还会稍稍瘪了嘴,让好久没有吃到山门里新鲜吃食的柑络长老也不自禁地跟着歪了嘴角。
若是在其他任何地界碰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在场的诸位是绝不会把他当成什么怪物的。
可等到小老头轻飘飘地、也极为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话后,别说反应最快的桑耳长老,就是躲在角落、至今对所谓上界全无敬畏之心的秦钩,也听明白了对方到底是谁。
太湖渊牢的真正主人,从来都不是沈大头以狗头军师的身份“侍奉”的绿林道,更不是摆明了鸠占鹊巢、半道上直接捡了现成便宜的六方贾,甚至也不能算是多年以前那位将无数位族众遗骸搬了进来、最终还以自身白骨封死了虚境的蛟族散仙前辈。
以先来后到的道理算起来,此地的真正主人,亦是最初的主人只能是早已封神、此后似乎并未再在地界现身的仓颉上神。
怪不得怪不得他根本不怕张仲简背后那股白虹般的澎湃灵力。
堂堂的造字上神,当然是不会怕了世上任何神兵的。
桑耳惊骇难平地哆嗦着右手、将手里的木棍尖对准了小老头时,心中如是想。
也对,也对
“住”在渊牢里那么多年头的造字神力从来都极难被驯服,就算当初倾尽九山七洞三泉之力天可怜见,是他们十九个山门数代以来的全力,也只是把这些“笔划”强行压制了下去,让它们在虚境中沉睡多载罢了。
放眼人间修真界,从未有谁能真正收服了它们。
直到这一次,裂苍崖掌教留下的那本手札摊上了秦钩这个冒失主人,于是其中的几页针刻终于被误打误撞地使出了半截子,又有小房东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帮手在旁,竟还当真催得满虚境的造字神力发了疯。
可这些“笔划”一朝醒转,便从极端的静止直接变成了极致的癫狂,毫无预兆地四处乱撞,不但敲碎了无数的蛟龙骨,更恨不得碾死每一个挡在它们行进路上的活物。
扑在最前头的楚歌只顾着为好友们找出条生路来,恨不得让紧跟在她身后的造字神力再多使出几分力,便没想过怎么让“笔划”们停下来,可其他堪堪从石室中逃出来的囚徒们却哭笑不得——没死在六方贾的这场阴谋中,倘若就此被活埋在虚境里,也实在太憋屈了点。
可他们实实在在地束手无策,只能拖着自己尚未恢复元气灵力的无用皮囊,咬了牙在虚境里左突右冲,奢望着犼族幼子真能为他们咬出条活路来。
即使是九山七洞三泉的诸位掌教长老、亦或鸠占鹊巢的六方贾众生,都不知道要怎么让这些“笔划”停下来,这场灾祸若不是被张仲简斩断,还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样的惨烈境况。
桑耳长老原本以为,那是张仲简凭着他手里那柄白虹般的神兵之威,才会把虚境里的造字神力强压了下去——这世上向来一物降一物,这些看似无魂无主的“笔划”说不定也是会害怕的。
然而这个与张仲简同来的小老头一现身,明明未做出任何让人不安的举动,开了口也理所当然得如同只是在与众人谈论家长里短,却字字句句都吓得桑耳恨不得单腿狂跳数下。
倘若果真不是张仲简和那长枪的缘故,倘若真的是这小老头,这个连袖都拂动、就能使唤得造字神力统统安分了下去的小老头
能在顷刻间压制住了整个虚境里的“笔划”的,当然只能是这些神力最初的主人了。
那位自身毫无战力、却陪着轩辕氏平定了整个人间界的仓颉老头!
可他喊的老哥是谁?
是张仲简?
还是大汉手里那把早已不是原来模样的怪剑素霓?
“怎么还是不理人?”小老头砸吧砸吧嘴,因为许久都没等到回应,而慢慢皱了眉头。
他显然没看到桑耳长老极为难看的面色——他的确好久没到地界来过了,人间修真界如今的后生们他几乎一个都认不得,既然分不清谁是谁,也就管不上了。
此时站在虚境里能被他指名道姓地教训的只有一个。
“你们兄弟老是不肯言语,要是和从前那样、一直都住在九幽虚境里不出来也就算了既然下定决心从那鬼地方出来了,怎么就不能好好和人说句话?”
小老头盯准了虚境里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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