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爷却还是只顾着他自己的絮絮叨叨:“你打小就不轻易踏足水域,就算偶尔去上一趟,也只在四海里稍稍停留,当然不知道我这小小太湖到底是个什么地界。”
“人间界的凡胎们,有个所谓‘江湖’的说法,于是顺理成章地把我这两千水域也归成了他们的逍遥肆虐之地之一,这几百年间,太湖上更是帮寨横行、盗匪丛生偏偏上界神司还不准我轻易伤了凡胎性命,我堂堂龙宫的万千兵将,只能郁郁地呆在湖底,看着越来越多的凡人自命英雄豪杰、俨然把这太湖当成了自家水域。”
“这渊牢如今的真正主人,一直都藏在暗处、不为外人所知,向来高深莫测得很,也不知道到底打着什么算盘,竟把这牢笼的消息放到了这些所谓的‘太湖群豪’中去。人间绿林道不识轻重,还真以为这个连修真界都讳莫如深的禁地能够为他们所用,竟还乐颠颠地准备接手。”
“现如今在名义上,这渊牢已成了人间绿林道的囊中之物,可那些个凡胎又怎么进得去这禁锢之地?这当然不过是修真界某些个生灵借了这个名头,要为自己谋算点好事罢了”
“数月之前,这太湖里的十几个水寨就各自陆续派了人马,往这牢笼里架进了不少新的囚徒。”
第415章 自投罗网(二)()
比起小房东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意镇代职土地来,龙王爷明明是上界神司指派的正统太湖之主,却实在要清闲得多。
自从暗地里用湖底漩涡掺和了几次太湖群豪的盛会、而被特意从西海赶来的姑姑教训得狗血淋头后,敖启就破罐子破摔地再懒得搭理这湖上的任何风头,甚至还交代了龙宫麾下的所有虾兵蟹将,不准他们再与任何的凡人打交道。
这本也没什么要紧。
镇守凡尘湖海水域里的海龙一脉,本就只需听上界神司之命,在节气时候好好施云布雨即可,别说太湖上的所谓人间绿林道的各股势力,就连这湖底众生是生是死,本也就与他无干。
他几乎要在龙宫里发了霉。
然而这种百无聊赖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事实上,在他发现了龙宫咫尺之遥竟有个不为世人所知的渊牢后,这不得不身为龙王爷的枯燥年岁总算也有了几分盼头。
只是他麾下的兵将虽多,却实在不擅长打听消息——那借着人间绿林道之名、其中却显然混杂着修真界生灵的渊牢看守们,竟神出鬼没到不讲道理的地步,每一次从那禁地中进出都神秘得很,这数十年来,竟没有一位虾兵蟹将能顺藤摸瓜地找到这个禁锢之地的任何一处正经大门。
到了后来,连他这个太湖之主都再坐不住,不惜亲身出马在整个太湖里搜了一圈。
可他也没比麾下的虾兵蟹将厉害到哪去——论起偷偷摸摸地跟在其他生灵后头的本事,他这个“养尊处优”的西海龙子,当然并不能胜过在湖水里随时可以隐形遁迹的鱼虾兵将们。
敖启在太湖底找了数年的结果,也只有眼前这副残缺不全、却仍然奇大无比的蛟龙骸骨。
“你也知道,蛟族与我龙族出自同源,是年岁越长、肉身便越能铺天盖地的这副骨架之大,恐怕就连如今还是北海之主的四叔伯化出真身本相来,也无法同日而语,恐怕也只能是蛟族某位长寿老前辈的骸骨。”
龙王爷微微抬着头,打量着眼前这副已然化成冰冷湖石多年的蛟龙骸骨,眉目间的肃然之意几乎完全骗过了与他并不熟悉的张仲简和甘小甘。
只有此时还在他右爪钳制下的小房东、和在旁倚靠着失魂引箱车装作安分的师姐大人,一个不屑至极地再次冷哼出声,一个眸光流转着微微翘了嘴角,都听出了他这看似正经的话里藏着多少有几分心虚的炫耀之意。
楚歌到底比孤光家的师姐要沉不住气些,此时已不耐烦地接过了话头,浑然不管自己太不讲理地打断了少时好友的唠叨:“反正蛟族早就没了多少还能闹腾的后嗣,就算你对这位老前辈的遗骸不敬,也不会有人来和你追究的我又不会去西海告状。”
小房东高举着两只小手,死命地想要把那只抓住自己山神官帽的龙爪给扒拉下去,无奈当初化出这形似凡人六岁幼童的肉身时、没有考虑到会有今日这种尴尬的境况,两只小手实在高不过脑袋上的顶天高冠,气得她皱紧了小脸,忽地狠狠跳起脚来。
龙王爷只觉自己的右爪骤然吃痛,就见得那藏青的四尺身形竟借了这一蹿,顺利地躬了腰背,重重地拍飞了他的鳞爪,一个旋身就从他的禁锢下逃窜了开去。
楚歌落下地来,有意无意地往那阴风森森的五丈缝隙挪近了些,这才舒展了眉头,不耐烦地扶了扶差点被敖启压扁的藏青高冠,还没忘了顺道往龙王爷回瞪了一眼:“你想说的,不就是这天地间能把蛟龙骨开出这么大条缝的只有你这双龙爪?”
本就是上古凶兽之一的蛟龙,生龙活虎的时候固然凶悍无比,死后也是六界中难得的硬骨头——这并不是什么隐晦的说法。
褪去了皮肉筋血、也再无魂魄依附的蛟龙骨,竟比生前还要顽固,火烧不焦、水滴不穿、金铁击之亦无痕迹,就连金仙界的不少宝器都拿它毫无办法。
楚歌就曾听幺叔跟她提起过,即使是在上古时期常常与蛟龙混战不休的几位犼族尊长,也只能在撕咬下了对方的皮肉后,眼睁睁看着蛟族满身的血窟窿中透出的森森白骨完好无损。
能真正伤到这些硬骨头的,也只有与蛟族同源的龙族众生。
“也不是只有我一个”没想到多年不见,这小时候只知道见生人就咬的犼族幼妹竟能听出自己话里的炫耀意味,龙王爷惊讶得几乎没注意到自己的右腕正隐隐发疼,“你去四海里随便找条年纪和你我差不多的龙来,也能凿出这缝来。”
楚歌不耐烦地转过身去,低头往那缝隙间嗅了嗅,显然不想再跟龙王爷废话:“你挖了多久?”
龙王爷瞥了眼等在一旁的另外几位外来客,直到师姐大人和张仲简都极为识相地将眸光转向了别处,他才闷声闷气地道出了真相:“三十七天。”
小房东愤而高抬起了大袖,指住了那不比她一双缝眼宽阔多少的缝隙,气得差点再次跳着脚蹿到敖启的脑门顶上去:“三十多天就挖出这么大点的路?这么窄的进道,你这臭小龙都挤不进去,你要我们几个怎么进去?”
龙王爷眸光闪烁:“你们若早个一年半载来,这进口当然不会拮据成这副模样你们若再晚个几十天,就连这缝隙也不会再有了。”
偏偏你们要在不前不后的尴尬时候赶到这大概,也是天意?
“自从发现这蛟龙骨下便是那渊牢所在之地,我便瞒着龙宫兵将,在这里开了条能让自己溜进去的近道,想去看看里头是不是关了什么了不得的怪物。”
“这不过是我一时兴起的念头,本与这湖里的万千生灵毫无干系。”
“可数月之前,这牢笼里突然多出了不少囚徒,在看到其中几位是谁后,我就知道,这个地界已然是危殆远胜有趣一不当心,就会把这太湖里的所有活物都牵连进去。”
“我只能封了这路。”
第416章 两个小不点(一)()
他们眼前的这道缝隙,虽长约五丈有余,却实在窄得过分。
别说龙王爷这个高大的身躯根本穿不过去,恐怕连张仲简背上的素霓剑都比这缝隙要宽阔几分。
倘若真的如龙王爷所言,这道开在蛟龙骨上的缝隙是他们能找到的进入渊牢的唯一入口,他们这一车四人,又该怎么穿过去?
“费这么大力气做什么?”小房东果然忿忿地跳起脚来,恨不得直接把敖启的两只龙爪砍下来、赶紧把这缝隙再次挖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管杀还管埋?你明知道穿过蛟龙骨必得化出真身本相,这么窄的门路,你让我们几个怎么过得去?”
龙王爷只觉得左须根处又隐隐发起疼来,下意识地抬起鳞爪挠了挠:“我当然知道这条进道,是我瞒着龙宫所有兵将偷偷填成这样的,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彻底合上,和渊牢那个鬼地头从此断成两界天意如此,你们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太湖,我反正是再也进不去了可是以你的本尊真身,要真想挤过去,这缝隙不还宽敞得很?”
楚歌皱着眉头回身望去,继而一本正经地横着两只小手比划了下,原本还皱成一团的小脸竟如释重负般地渐渐舒展了开来。
“那他们就留给你了。”楚歌仰着小脸转过身来,半是赞许、半是郑重地把同伴都托付给了龙族兄长,继而回头瞪准了张仲简。
“他的太湖龙宫虽然有点小,可好歹也是这两千水域里最安生的地界,你照顾好小甘,千万别让这只日游巡和她单独呆在一块儿等我把谦君和孤光带回来,咱们再一起回去。”
大汉目瞪口呆地听着小房东跟自己匆匆交代了句,就眼睁睁看着山神官袍霍然又在半空中展开成了副山林画卷。
楚歌竟头也不回地就要往那缝隙里跳下去。
“说好要一起去救我家小师弟,山神大人怎么能轻易食言,说走就走?”
一直都倚靠着失魂引箱车、难得安静着不言语的师姐大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掠到了那缝隙前,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小房东的脚跟,笑嘻嘻地就想把楚歌提拎回原地来。
然而她这一抓,却只拽回了件藏青的山神官袍。
那在小房东脑袋顶上稳稳当当呆了一个甲子、平时怎么晃悠都巍然不动的高冠大帽,竟就这么随着师姐大人的语声方落,直挺挺地掉了下来,砸在了龙王爷的脚边。
宽大的藏青袍衫下赫然空空荡荡,早已没了那个宛如凡世六岁顽童的矮小身躯。
“歌?”
没想到顷刻间又有一位好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甘小甘只觉得全身发冷,却无力可施,只能死死地拽住了张仲简那身陈旧不堪的皮甲边缘,生怕连仅剩下的仲,也会被什么困阵或古怪缝隙吞噬不见。
然而师姐大人眉眼微翘,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好玩物事般,连语声都比方才稍稍高扬了几分:“怕什么她还在这儿呢。”
她依旧提拎着小房东的山神官袍一角,这长得像是凡世坊间戏服的宽大袍衫在她手里飘忽晃荡,看上去空无一物,却骗不过她的掌间触感。
那原本该包着小房东脚跟的衣衫一角里,分明有条柔软毛茸的尾巴动弹不休,正试图从她的掌间挣脱开去。
“阿——啾!”
伴随着一声颇为陌生的喷嚏响动,那被师姐大人拎在半空的藏青衣衫里忽地掉下来个不过两尺大小的白影。
甘小甘和张仲简定睛望去,才发现这竟是只三分像是狐狸、也有三分像是野兔的不明幼兽,通身雪白如峰巅上积年的冰霜,唯有尾巴和两只尖长的耳朵上隐隐笼着层赤色的绒毛,此时落在那阴风森森的古怪缝隙前,倒像是团令人心安的温暖火芒。
直到这幼兽将它狭长如细缝的一双眼睛朝他们转了过来,张仲简和甘小甘才且惊且喜地双双轻呼了出声。
啊小房东这个模样,他们当然是见过的。
这十余年来,每当初雪落在了如意镇里,赌坊诸位怪物不都能在吉祥小楼的顶上看到这个身影?
除此之外,楚歌从未在诸位好友面前现过她犼族幼子的本尊真身——为了不给老头丢脸,她这个代职土地当然要穿好了整身的山神官袍,倘若动辄就在人前现出兽形来,还像什么话?
“你拦我做什么?”
小房东不耐烦地都踏足在湿冷的湖底尘泥上,为着方才不能径直跃入渊牢而烦躁不已。
那水气丰盈的泥泞感让她只觉得全身毛发都黏在了一处,实在难受得紧,而方才被师姐大人抓在掌间的尾巴尖更是无端端发了痒,让她不得不伸出舌头舔了舔爪面和尾巴。
“想让孤光早点从渊牢里逃出来,就乖乖地跟着仲简留在龙宫里。”变回了犼族真身的楚歌,明明比方才还要矮上一大截,看上去不过是只温驯无害的山间幼兽,然而那双狭长的缝眼里依旧有噼里啪啦的火焰高腾蹿动,竟丝毫不比她人形的时候“温柔”多少,“日游巡一族虽然贪玩懒散,好歹名义上也是地界神官,我还不想伤了你。”
楚歌话里的不耐之意再明显不过——这已经是她的最后通牒。
“不拦不拦”不愧是出身于识时务的鼻祖族群,师姐大人果然极为识相地赶紧道了歉,顺手便将小房东的山神官袍甩到了龙王爷怀里,“可离开如意镇之前,你也答应过要带着我进那牢笼里去,孤光要是没看到他英明神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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