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连甘小甘这个主人之一都被拦在了外头,小楼里头到底出现了什么变故?
“仲简呢?”
“上元节之后,楚歌就收拾了次赌坊内外,把一大堆用不到的废弃之物搬去了东边的废院里。那件衣物既然在咱们这里遍寻不到,恐怕极有可能是掺到了那里头去他怕楚歌当局者迷,去了也照旧找不到,就打算先去帮着搬回来。”
“你怎么也不拦着去东边的废院,势必要经过县衙后院,要是他又一路狂摔过去,小甘不是会听到咱们这里的动静?”
“说起来这事儿,是不是也该知会县太爷一声?他好歹是这个如意镇的正统管护,总不能永远都被咱们撇在外头”
“你能信他?”
“小甘与他同住至今,也没发现半分端倪更何况那个斗篷怪物住进来的三天里,他也一直老老实实地留在县衙后院里,并不见他趁乱做过什么”
“孤光,那个客人,是连你这双眼睛都没能看穿真身的神秘家伙倘若他身上穿的,千真万确就是另一件五行遁袍,那么在找到他之前,九山七洞三泉的任何一位弟子,都有可能危及小甘的命数楼化安,不也是其中一个?”
“也罢,楚歌本也不愿把县太爷卷进这桩麻烦事里来倘若那个客人当真和裂苍崖有任何干系,他也着实进退两难。”
“我担心的,倒不是裂苍崖这个修真山门我总觉得这个客人,似乎是该在哪里见过的”
甘小甘与张仲简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踏进了二号天井中时,柳谦君与殷孤光正双双皱眉安坐在八仙桌的两侧,各自低下了声。
赌坊六人众里向来最沉稳悠然、最像靠谱爹娘的这两位,不知是被什么难事死死缠住,此时竟像是双双失了主意,连方才那话语声中都带了几分明显的烦躁火气。
而他们俩面前的八仙桌上,史无前例地叠起了一堆几乎高到楼顶上去的衣衫布料,像是被人随意地铺陈开去,凌乱混杂,似乎都是些深藏在箱底、临时被翻找出来的陈旧物事。更让甘小甘皱了眉的是,小楼的二层深处还不停地往外甩着各色的衣物,几乎要把二号天井覆盖成了收破烂的场子。
能在上头折腾成这样、还不被大顺怪啸着扔出来的,当然是赌坊五人众里剩下的最后一位、此时并不在天井中的小房东。
甘小甘疑惑地侧头望向张仲简,却发现大汉依旧心虚不已地瞅着这满天井的狼狈情状,根本没顾得上她。
“君?”
没想到自己不在赌坊里这短短十余日的辰光,整个小楼里就乱成了这副模样,不久之前还以为自己被诸位好友“抛弃”的女童愧疚万分,终于趁着从二楼飞下来的一件玄色袍衫几乎盖到她头上去的机会,高喊了出声。
出乎甘小甘意料的是,最先回应她的不是柳谦君,亦不是这时候已诧然站了起身的殷孤光。
“你回来干什么!”
小楼的高处骤然探出了张凡世六岁顽童一般的小脸,楚歌的半副身子都快探到了半空中,正倒吊着一双缝眼死死地盯住了甘小甘。
小房东的双手上,还紧拽着刚从角落里翻找出来的四、五件老旧衣物,没来得及扔下来给两位好友细细辨认。她只知道,眼下这个紧急时候,她和三位好友已然全都乱了阵脚,但彼此之间早就心照不宣一件事——这桩麻烦,是绝对不能让甘小甘卷进来的!
县太爷这个死小子怎么连看住甘小甘这种芝麻小事也做不好?!
你快回去!
楚歌正准备扯着嗓子“赶”甘小甘回县衙后院,却被柳谦君及时“堵”住了嘴。
“小甘?”
从来都对周遭的动静颇为敏感的柳谦君,这次竟连挚友什么时候进了二号天井也浑然不知,好不容易被甘小甘唤得回过了神,却依旧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恍神模样。
挂在半空中的小房东、呆站在旁的殷孤光与张仲简,便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柳谦君恍恍惚惚地踱到了甘小甘的面前,从她那牙色的衣袖中伸出了纤长葱白的右手,轻轻抚上了女童的脸颊。
“啊我怎么忘了。”柳谦君语声悠远,如同沉醉在一场多年前的梦境里至今不肯醒来,“那个家伙,明明就跟你很像啊”
第319章 似曾相识(二)()
“你参族子孙绵延不绝,向来是人间界的有福族群,我记得你子侄一代的其中几位,如今就已然上窥天道、去了仙神界避世,不知道多么的逍遥快活怎么你这个堂堂的参族老祖宗,反倒要跟我厌食族这种小小虫族厮混在一起,不惜与六界中的那些个大人物做对?难道果真像外头所说,活到一定年岁的老不死,就都不知不觉地会成了糊涂鬼?”
“真是的早知道会被你数落成这样,我就不来凑这种热闹明明是千里迢迢地赶来,帮你这个才刚成了散仙之身的厌食族长老挡开旧时的宿敌围攻,怎么还像是我带什么人间吃食来为难你了一般?”
“既然知道这是我厌食一族的家事,你这个外人偏要来搅和什么?”
“你既然说我已经活成了老不死,也就该知道我参族的儿孙们个个听话得很,长白山根本无事可忙。再不来管管旁人的闲事,我还能去哪里?倒是你啊好不容易修成了散仙,还以为这次来,至少能见到厌食族数代以来唯一一位金鳞长老的厉害,可如今看来,除了你这张嘴数落起人来更利索了些,倒没看出来到底是哪里长了修为”
“我就知道,你连那些个能跑能跳的乖孙儿们都抛下,不过就是为了来看看我这次扛过天劫用的那个术法你好歹也是人间界木族里的老前辈,什么时候能收收你这包打听的烦人心思?”
“我要是不这么多管闲事,哪里能知道你这避世不出了数代之久的厌食全族,竟会被一个不落地堵截在了这种有死无生的天险之地追上来的,还偏偏是这些个平日里压根不可能联手的诸位大人物?我要是不来,你这个憋死了一口气、也不向老朋友求救的倔脾气,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带着全族自绝于此?”
“在红尘中来去这么些年,你还真是学了些不中听的鬼话啊别说你这个老不死的参王根本从来不犯杀孽,来了也只能给我摇旗助威,就算真能帮上忙你也不睁眼看看,我厌食全族,什么时候会被逼到自绝的地步?”
“我倒是想睁眼就怕双眼一开,会被这五行结界晃了神,看到的是你族里不争气的孩儿们尸横遍野的惨状你也知道我那个天生的坏习惯,到时候就得不自觉地抛下老朋友,一不留神还会被这结界拉到千里之外去。这次没了我膝下参娃相助,可再也不能借土遁来你身边相助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要是能顺道带这些连自保之力都未有的废物们一起走,就算帮老朋友一次,干脆多带上几个,这才是帮了我大忙没了他们这些个累赘,什么五行结界,什么退路全无的险路我总算也能无牵无绊地了结了这场腥味太过的闹剧。”
“那就是答应了?好歹是千年的老朋友,可别用好话哄我。”
“呵你不就是想看看我厌食族唯有金鳞长老才能传承而得的‘吞天咽地’么,谢谢这些个不长眼的生灵好了托他们的福,这禁忌之术也总该见见天日了。”
那时还未有“柳谦君”这个人间女子名号的参族老祖宗,好不容易等到了老朋友的诺言,这才嘴角含笑着、缓缓张开了已闭了许久的秀丽双眸。
借了土遁之力直接蹿上这天险高崖上来时,她全身的骨血便发冷着领教了这宽阔达百步的霸道结界,深知这五行结界到底能对身处其中的众生做些什么的万年参王,当然不会傻到毫无准备地就把自己送上门去。
不像身为厌食族五目长老之首的老朋友,她从不与旁人争那一口气——不过就是闭上双眼冲进结界去,便能躲过大半的灵力威压,又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参族众生皆是从大地之中生养而成的木族精怪,就算没了双眼,也能凭借着脚下泥土中隐隐传来的灵力,辨别出自己熟悉的那位生灵到底身处何方。
于是她轻轻松松地就找到了被逼到结界东南角落的老朋友,却还根本没有机会看对方一眼。
算起来,她们上次相见,也已是六百年前的那次修罗界战乱。
那时候的老朋友,还未是今日的散仙之身。
这些年不曾谋面,除了还熟悉彼此身魂中传来的灵力味道外,是不是都已不认得彼此的皮囊外相?
在人间界也极少在众生面前现过真身的参族老祖宗,终于在这阴霾漫天的险峻高崖上渐渐张开了双眸,得以见到了这后来被人间修真界当成了悬案的修罗场。
明明阴云密布的暗灰苍穹之下,狭长至百丈、高耸亦入了云巅的崖壁上却不见血红与墨黑之外的任何颜色。
五行结界的灵力威迫之下,正朝着厌食族扑来的各方人马都被遮蔽了形与影,成了视野之中浑浊黯然的团团浓雾,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谁,更辨不明对方到底还剩了多少生力军。
即使是已过了万载高龄的参王,也只能看到自己脚边的数十步范围之内,或躺或趴着的尽是厌食族的狼狈族众,那隐隐透着股墨绿之色的衣袍之下,无一不是受伤呻吟的颓丧神情,被穹顶上倏忽而过的闪电利芒照映着,更是添了几分惨白凄惶之色。
她环顾周遭数眼,微微皱了皱眉——厌食族与人间界各大族群向来并不交好,又因为他们族群天生的那个奇怪能耐,常常会被心怀鬼胎的他族生灵当成猎物,因此不得不避世隐迹,才能绵延子嗣。若不是虫族天生繁衍之力极强,哪里还能存活至今日?
“这些个家伙,虽然实在是废物,可毕竟还是厌食族仅剩的血脉要是不嫌麻烦,就替我照顾片刻吧片刻就好。”
她侧身回头,终于见到了六百年未曾碰面的老朋友“慷慨”留给她的背影。
本来亦为墨绿的奇长斗篷上,早就印上了满身不知能不能褪去的暗色血痕,将老朋友从头到脚遮得严丝合缝,根本无法窥到厌食族这位如今的金鳞长老真身,更无法得知这六百年来,她到底有没有长高寸尺、亦或是否圆润了双颊。
如瀑的墨色长发几乎在要拖在了满地的血污中,可万年的参王浑不以为意,欣然接下了老朋友托付给自己的沉重差事。
“啊当然可以,若能换来见见吞天咽地这术法的难得契机,那么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小甘。”
第320章 厌食五目(一)()
“和小甘像?哪里?是个子一样矮?”
张仲简看了看甘小甘,又骤然转回头来盯住了刚从二楼跳了下来的小房东,只觉得更加迷惑了:“那家伙明明比小甘还矮上不少真要说像,不是跟楚歌更像?”
小房东倒吊着一双狭长缝眼,干脆将手里最后几件满被尘灰覆盖的陈旧衣物统统扔到了张仲简的头上去。
被“嫌弃”在一旁的赌坊三人众,当然并不知道柳谦君在见到时隔半月、终于回到了赌坊的甘小甘后,便倏尔想到了数千年前与挚友在绝地高崖上同生共死的那场血战,根本听不到他们几个说些什么。
柳谦君扶住了甘小甘纤弱窄小的肩膀,一双秀目中隐隐泛起了怀念般的温柔之色,像是要让这早就不记得大多前尘往事的好友也跟她一样,记起那场漫天漫地尽是赤红之色的畅快死战:“那件被鹰族七个后生联手撕破了一角的大氅,后来可补好了么?”
听到向来处事冷静的好友骤然吐出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呆立在旁赌坊三人众不禁面面相觑,都有些昏然发懵。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那个斗篷怪客,虽然只是寥寥几个照面、亦不像柳谦君那么颇为惦念,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六方贾七位外来客中,这个从头到尾都不肯露出半分真容的神秘家伙,让人望之一眼便不容易忘却。
上元节那一天,范门当家借沈大头的随身蜻蜓给他们送来了口信,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却没来得及告知他们这位斗篷怪客的具体来历。
赌坊三人众乍然听到这消息时,或跳脚或沉思,却都把探寻这斗篷怪客真身的心思转到了柴侯爷的身上。
那位据说在人间凡世就是皇族血脉、成了散仙后也在妖境中地位超然的高大男子,与斗篷怪客同乘一辆马车而来,又默然应允了双双同住在一所废院里,显然相熟已久,虽不知他们俩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缘孽恩仇,但至少比起六方贾的其他几位客人、还有赌坊诸位怪物来,柴侯爷总要对斗篷怪客知根知底得多。
然而柳谦君拦住了那时正愤然准备前往妖境“追缉”柴侯爷的小房东,摇了摇头。
千王老板听出了范门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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