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了,似乎好日子也随着父亲一起去了。国家开始打仗,土匪比兵还多,倭寇走了一茬又来一茬,苛捐杂税满天飞,日子是越来越艰难。为了给两个弟弟娶媳妇,他卖了七亩地,七亩好地呀,可那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虽说不后悔,但李老汉窝囊啊!唯一可以欣慰的是,小儿子自小就聪明,据教书的先生说,早晚必能中秀才。李老汉就盼望着那一天,那时可以先砍一些树,家里的日子能好过多了。依靠山上的树,就是不向女儿、侄女们的婆家要多少彩礼,儿子们和侄子们的婚事也能应付过去。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忽然有一天,来了许多官差,说是国家打仗需要那些树。一群王八蛋,连个收条也没留下,就上山砍树。大儿子和两个侄子拦着不让,被打伤了。三十多人,足足砍了四天啊!李老汉不服,他一定要讨个公道。官司从来没赢过,他不管,他还要再告。在城里作小买卖的邻居家的女婿,天刚亮就来告诉他,这回有了指望,济州城来了个大官,从京城来的大官,就住在悦来客栈。李老汉识得路,二话不说就上路了,也许这次真能成事啊!
乌云遮住了太阳,济州郡的受苦人、受欺压的人盼望着光明,盼望着清天大老爷。哪管这太阳、清天是真是假,最多是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嘛!一手策划了本次事件的尤半城,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但是本次事件起到的效果,却是卑鄙无耻的尤半城始料不及的。他从此成了济州郡的清天大老爷,他从此成了济州郡头顶上的太阳,光明灿烂的太阳,真正的太阳。
不到半个时辰,从悦来客栈抬出的轿子仅走出六七十丈,尤半城已经收到一百四十多张状纸。积案如山,渊深似海啊!尤半城不得不停下轿子,说实话也是坐不惯。望着一张张热切的脸,无数信任的目光,以及越来越多的百姓,尤半城动情了,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为他们说句话,也要还他们个公道。时间紧迫,今日事情必须有一个结果,尤半城遂扬声说道:“乡亲们,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今日,请大家一起去太守大堂,有什么冤屈尽管讲出来。证据确凿的,本官一定为大家做主,请相信我。”
“大人,如果咱们告太守呢,您还为咱们做主吗?”一句话,代表了许多人的心声,场中竟奇迹般地静了下来。
尤半城铁面染霜,官威十足,斩钉截铁地说道:“大宋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一名小小的太守。今天,就是天王老子犯了法,我尤半城也会管到底。如有食言,叫我天诛地灭。”
他的一句毒誓,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尊敬,如潮的掌声陡然间响了起来。人流再一次向前流动着,轿子的前后左右都是人,犹如成千上万的人共同抬着轿子,缓慢而有秩序地前进着。
“咚咚”的鼓声陡然在济州的大堂上响了起来,刚从小妾的被窝里爬了出来的济州太守王念孙被吓了一跳。养尊处优的太守大人正欲骂人,一名衙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人,不好了。大堂上来了很多的百姓,闹哄哄的,嚷着要见大人。人太多了,恐怕要出事。您快去瞧瞧吧!”
这时,屋子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的衙役捕快。王念孙费了很大的劲,才搞清楚发生的事情。民变,王念孙弄明白形势后脑海中立即闪出这样两个字。到底是为官多年,王念孙还算镇定,来到外面,道:“肃静,肃静,乱哄哄的,象什么话!看来,今日有人要闹事。朱捕头,你立即去郑延秀大人那里报信,请求他派些人来。告诉他,一旦事情处理不好,闹大了,他也脱不了干系!同时,集合所有的人手,到大堂上把秩序给我控制住,本大人立即就到。堂上听我命令,不要含糊,我让你们抓人就抓人,杀人就杀人,明白吗?”
衙役捕头们齐声答应着。
“事情办得好了,今年过年的赏银加倍,同时本大人每人加赏三十两银子。事情办砸了,本大人会杀人头的,明白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王念孙焉能不知。听到有银子拿,大家都来了劲,高兴地答应着去了。
王念孙是知道尤半城的,清楚他身上有一道太上皇给的密旨,也知道密旨的内容,甚至一字不差。前两天传过来玄武大捷的消息,曾经令他吃惊不已,明白这尤半城真不是易与之辈,万万忽视不得。恩师慕容恪来信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不能让尤半城在济州郡得逞。在这大堂上一坐,外面的情况看得分明,王念孙就明白今天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在后面捣鬼,恐怕难以善了。在没揪出这背后的黑手前,王念孙有一点犹豫,最终他还是决定以霹雳手段扫除祸根。正当这个时候,尤半城到了。寒暄过后,尤半城说不影响他办事,有些小事退堂后再谈。说罢,也不走,竟然坐了下来,拿出一堆状纸,煞有其事地看着。边看,边分门别类地归置着。这再清楚不过了,傻子都明白了:尤半城是有备而来,他是故意来找茬的。
王念孙暗忖:“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郑延秀究竟站在哪一边。虽说在太上皇的密旨中,明确了尤半城在疑难问题上有决断之权,但是这所谓的‘疑难问题’如何界定,可是大有文章可做。如果能得到郑延秀的帮助,他一个外来的小毛孩子,要人没人要兵无兵,定当无所作为。反之,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太守王念孙心里打着算盘,等着济州郡司马郑延秀大人的到来。
第62章()
不久,外面一阵人喊马嘶,一名雄赳赳气昂昂的武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上的甲叶子“哗啦、哗啦”做响,煞是威风。来人旁若无人,边走边说道:“王大人,咋整的,听说您这儿有百姓闹事,我过来瞅一眼。妈了个八子的,我倒要瞧瞧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的要造反啊!”
王念孙满脸堆笑,离座上前,拉住郑延秀的手,亲热地说道:“哎呀,郑大人,还得劳您跑一趟。辛苦,辛苦!来人啊,看座、上茶。郑大人,来来来,先让我给你介绍尤半城尤大人。”
郑延秀已经看到了尤半城,遂上前寒暄一番。尤半城礼数也算周全。甫一落座,尤半城的脸“吧嗒”撂了下来,两手各举起一打状纸,开门见山道:“来的路上,本官收到了很多的状纸。大宋律,凡是官员遇到拦轿告状的事情,必须调查清楚,积极落实,给苦主一个交代。本官实在是不敢马虎啊!看过之后,我非常震惊:这些都是告两位大人的状纸,二位自己看看吧!我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尤半城的两名亲兵上前,把状纸转交到王念孙和郑延秀的手中。听到尤半城的话,王念孙的心总算落了地:“看尤半城的架势,不但要难为我,连郑延秀也不会放过。当前局面下,由不得郑延秀自作主张,看来我二人联合,势所必然。小屁孩不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鹿死谁手,哼!”
王念孙将状纸略微看了看,委屈地说道:“大人明鉴,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嘛!纯属诽谤,请大人调查清楚,还本官的清白。”
那边郑延秀的态度更甚,破口大骂,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尤半城当然明白他们委屈,当然也知道这状纸是诽谤,因为其中有一些就是尤半城亲手写的,他能不清楚嘛!公正地说,这些状纸有九成以上是没事找事,基本就是看完令人七窍生烟、火冒三丈的那种。嘿嘿,诡计多端的尤半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尤半城淡淡一笑,道:“调查当然还是要调查的,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两位大人不必如此,黑的白不了,好人不可能被无端冤枉,尤某人不是傻子,不会上当受骗的,这一点还请两位大人放心。”
听着尤半城有和好之意,王念孙和郑延秀刚刚出了一口气,那边尤半城“忽”地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圣旨,郎声念道:“圣上有旨,济州太守王念孙、济州司马郑延秀接旨!”王念孙和郑延秀条件反射般蹦了起来,跪倒接旨。
“上谕:令尤半城与济州太守王念孙、济州司马郑延秀,共同主持济州剿灭倭寇事宜,遇疑难问题尤半城有专断之权。济州郡三品以下官员悉归节制。钦此。”王念孙、郑延秀领旨谢恩。
“这,这坏小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不按正常路子来,令人无法捉摸啊!妈拉八子,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郑延秀暗自想着。
三人再次坐好后,尤半城道:“二位大人可能已经接到了消息,本官在玄武城已经与倭寇打了一仗。据可靠消息,倭寇近期有向济州郡进犯的可能,这剿灭倭寇一事已迫在眉睫啦!二位大人可有不同看法?”尤半城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这左一枪右一刀的,杀得王念孙和郑延秀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昏头涨脑的王念孙和郑延秀根本摸不清尤半城的路数,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
尤半城悠然道:“锦衣卫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在济州郡内的天罗山活跃着上万的土匪,这一点我信。据保守估计,将要进攻济州郡的倭寇至少有三万人以上。我听说,咱们济州郡的驻军有一万多人。单靠现有的力量,我们如何完成皇上交给的任务哇!离京前,皇上亲口吩咐,下了死命令,差使办砸了,咱哥仨都得掉脑袋!情况是万分危急,事情也是万分棘手,所谓疑难不外如是,两位大人说是吗?”尤半城的分析入情入里,不仅是王念孙和郑延秀,再场的每一个人都点着头。
“兄弟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能保住我们脑袋的办法。两位愿意听听吗?”尤半城问道。太守和司马两位大人如今完全被尤半城绕了进去,频频点头,十分愿意听的样子。
尤半城接着说道:“我们唯有依靠百姓,上下同心,积极备战,才有胜利的可能。而只要咱济州郡官民同心,军民一心,就一定可以保家卫国。那时,倭寇来三万咱们杀三万,来五万咱们杀五万,直到杀光为止。东瀛一跳梁小丑,焉敢侵犯我天朝上国。犯我大宋天威者,虽远必诛!”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是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热血沸腾,齐声高喊:“犯我大宋天威者,虽远必诛!”
这时,太守衙门外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三四万人。看热闹的闲着也闲,都跟着起哄。一时间,群情激昂,声响震天。这一刻,王念孙和郑延秀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民族主义者。
尤半城哈哈大笑,道:“两位大人想必看到了,也听到了,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可是,这么多的状纸告两位大人,说明百姓已经不再信任两位大人了。值此危难之际,本官就独断专行一回。为了济州郡百万百姓的安危,为了剿灭倭寇的大业,就请两位大人交出印信,回家停职反剩一旦查明两位大人的清白,本官将负荆请罪,并奏明朝廷,让二位官复原职。”
这下,王念孙和郑延秀可不干了。王念孙据里力争,道:“大人,我冤枉啊!”
郑延秀道:“娘的,谁给你的权利撤老子的职。”
尤半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你们敢抗旨不遵!”
郑延秀手握刀柄,道:“老子不服!”
尤半城郎声喝道:“抗旨不遵,按律当斩!”
百姓打扮的岳旷和许褚早就蹭到了目标近前,尤半城的“斩”字刚一出口,斧光烁烁,枪影缭绕,攻击就在王念孙和郑延秀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展开了。岳旷的宣华开山斧已经到了郑延秀的头顶,那声惊天动地的“劈手”才在人群中炸响。岳旷实在是不愿意干这刺杀的勾当,那实在是有点不光明正大,有点龌龊啊!提醒对方一声,岳旷心里好受多了。岳旷这蓄意待发的一斧,竟把郑延秀和他的两名亲兵完全笼罩在内,寒光迫人,杀气荡魂。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尤半城身上的郑延秀好不冤枉,刀还没拔出来,就被岳旷斜肩带背劈为两半。好一个岳旷,斧势不改,斧光更盛,捎带着把后面的两个目标也砍倒了。许褚的难度小得多,目标王念孙是一个文官,根本不会武艺,简直是神枪穿狗,一击而中。
这时,大堂中的衙役捕快和大堂外郑延秀带来的军兵“呼啦啦”冲了上来,将尤半城、岳旷、许褚围在当中,各举刀枪,就要杀人。尤半城厉喝道:“王念孙、郑延秀抗旨不遵,已经授首。大恶已除,余皆不问!尔等要助纣为虐,对抗朝廷,满门抄斩吗?”声音虎啸龙吟一般,令人凛然不敢侵犯,其中竟有些岳旷“赤龙之吼”的味道。
大堂内的百姓这时明白过来了,有人喊道:“尤大人是好人,是为咱老百姓着想的好人。不能伤害尤大人。”声音好熟啊,当然,能不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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