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原本正在下棋的众人,几乎都放下手中的棋子,围到杜舒玄和宁仪韵的棋桌旁边。
毕竟围棋可以经常下,但是围棋圣手杜舒玄却是难得一见的。
能看到围棋圣手现场下围棋,更是难得中的难得。
宁仪韵知道这些人的想法,这个时代不是她前世的世界,咨询没那么发达,除了偶尔流出的棋谱,想要知道大师是怎么下棋的,根本不可能。
机会难得,自然珍贵。
作为一个围棋爱好者,她理解他们。
杜舒玄虽然不喜人多热闹,但是性子随和,便也随他人围观。
棋局很快就开始了。
落了十几个子之后,宁仪韵便觉得有些吃力。
她心中暗道,这杜舒玄声名在外,自有他的道理。
他的每一子都十分精妙,有时看似平凡的一子,却另有深意,每每让宁仪韵不知道如何接招破解。
只下到初盘,宁仪韵心里已经清楚,杜舒玄的实力远在她之上。
这一局,她是绝对赢不了杜舒玄的。
不过,她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在围棋中多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更何况,就算输,她也不能输的太难看;就算输,也要下出一盘精彩的棋局来。
于是,宁仪韵更加用心思考,每一步都仔仔细细的思考。
围观的众人也都屏息凝神。
观棋不语,是下围棋的基本规矩,人人都知道,围观的人一个个思索着棋盘上的局面,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大堂中明明有四十来个人却像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只有“啪嗒,”“啪嗒”棋子落子的声音。
宁仪韵又落下了一子。
“啪嗒”,墨绿色的云子落在棋桌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杜舒玄的目光却不禁被那双落子的手所吸引,纤纤素手,没有涂着丹蔻,但修剪整齐的指甲光亮可爱,指尖夹着墨中透绿的云子,轻轻放在棋盘上,优雅自信。
杜舒玄从来不知道女子的素手下围棋也可以这么好看的。
心里又颤了颤。
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她,她似乎再在思考,秀气的娥眉轻蹙着,却也无损她绝色姿容。
他的心跳得比平常快了一些,这不是他平时下围棋的状态。
他心里一慌,手里的白子便直接落在棋盘上。
落子之后,杜舒玄才发现,他竟然下错了位置。
宁仪韵看着杜舒玄的落子,疑惑的抬头朝杜舒玄看去。
怎么下这里?明显的昏招。
给她送分?还是另有深意?
宁仪韵看看棋子,又看看杜舒玄,心里万分狐疑。
杜舒玄知道自己下错了,有些窘迫,不敢再抬头看宁仪韵,便低下头,装作看棋盘。
宁仪韵研究了一会儿棋局,没看出来什么门道,便收了杜舒玄送给她的子,接着下起来。
小小插曲一过,两人继续下棋。
杜舒玄却有一些心不在焉,宁仪韵每落下一子,他的注意力就会被她漂亮的手所吸引。
他有时候也会趁着下棋的间隙,偷偷瞄上一眼宁仪韵。看她眼若桃花,看她脸若芙蓉,看上两眼,心里便是微颤。
宁仪韵一边下棋,一边心道,这杜舒玄果然棋艺高超。
不管刚才那一步昏招,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但是经过十几步,他已经快要扭转刚才那昏招带来的不利影响。
一直到
她发现,他又落了一子昏招。
宁仪韵对着那子看了半天,又仔仔细细想了想,终于确定,他不是另有所图,也不是故意让她,而是的的确确的下错了地方。
她心中越发狐疑,一个围棋顶级高手,下棋的时候基本不会犯错,基本没有失误的,现在又不是什么重大的比赛,只是一场普通的棋局,他为什么连犯了两次初学者才会犯的错误?
莫非,他有心事?因为有心事,下得心不在焉,才会连着两次失误?
周围围观的众人也有不少人蹙了眉,偏着头,显出难以理解的神色。
棋局依旧继续。
堂中依旧安静。
宁仪韵和杜舒玄所在的位置是靠窗临街的。
许多路人经过这新开的铺子,便会忍不住往里张望一下,看到这名叫“珍珑棋馆”的铺子里,一群人围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许多人便起了好奇之心。
有人喜欢凑热闹,有人喜欢探究竟。
于是,就又有不少人,进了珍珑棋馆。
他们一进珍珑棋馆,便有客人和伙计叫他们小声说话,告诉他们杜舒玄博士正在里面下围棋。
一听杜舒玄的名字,不少人眼前一亮,便再也移不动脚步,留在了棋馆里。
宁仪韵和杜舒玄继续下局。
杜舒玄终于第三次下错了地方。
宁仪韵朝杜舒玄瞅了瞅,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杜先生,方才是我冒昧请杜先生指教了,若是杜先生有事,改日有机会,我们再下可好?”
宁仪韵已经肯定,今天的杜舒玄一定不在状态,说不定心里有什么急事,这样下棋,他也下不出什么好棋来,她若是侥幸赢了,便是胜之不武,就算到最后还是输了,这也不会是一盘好棋。
这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还不如约好改日再战。
杜舒玄听得宁仪韵要跟他“改日再约”,心一跳,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他顿了一下,说道:“今日,我们下围棋也下得差不多了。这便先走了,我们改日再下一盘。”
“恩,那我送杜先生出去吧。”宁仪韵说道。
说罢,两人便起了身,围观的众人自觉让开一个通道,宁仪韵和杜舒玄便经过这条通道走向棋馆大门。
国子监的学生们跟在他们二人的身后。
为了表示尊重,宁仪韵将杜舒玄送出了门口,在街边同杜舒玄道别。
也因此,她并没有看到带着幕离的乔安龄进了珍珑棋馆。
宁仪韵同杜舒玄道了别,杜舒玄便带着学生们离开了。
师生几人才走了几步,杜舒玄突然止住了脚步,返身就往回走。
“先生,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啊?”钟亦青跟了上去。
杜舒玄边走边说道:“刚才,那姑娘跟我约好改日再下棋,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姑娘,如何同她再下一局?
也不知道,这姑娘走了没有,我得赶快回珍珑棋馆问问,最好这位姑娘还没有走,希望能赶上。”
“先生,先生,不用问了,我知道她是谁。”钟亦青说道。
杜舒玄脚步一刹,回头道:“你知道?”
钟亦青来不及收住脚步,差点撞上了杜舒玄:“先生,之前那姑娘自报过家门,她是珍珑棋馆苏掌柜的外甥女,好像姓宁。
珍珑棋馆就在这隆升街上,跑不了,棋馆掌柜也跑不了
先生不必着急,下次得空的时候,再去珍珑棋馆找她,找不到她,就找苏掌柜,反正那苏掌柜定是日日都在珍珑棋馆。”
“苏掌柜的外甥女?”杜舒玄说道。
“嗳,是啊。”钟亦青说道。
“原来如此。”杜舒玄道。
钟亦青眼珠咕噜一转,说道:“难得看到先生如此着急,和先生平日不急不慌的模样,判若两人。
先生,你不会看上人家姑娘了?
那姑娘虽然嘴上太不饶人,但是不得不说,长得是万里挑一的好看。
围棋下得,恩,下得也还好吧。先生看上她,也是情理之中。”
杜舒玄心又是一跳,连忙说道:“你又浑说什么,再浑说的话,回去抄棋谱。”
钟亦青缩了缩脑袋,吓得不敢再提这事儿,只好转移话题问道:“先生,刚才您和宁姑娘那一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就不下了,要约改日再下?
学生看不明白,似乎是先生落错了子,先生这棋局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舒玄扭头朝钟亦青一看,见他一副恭敬求教的模样,心中十分窘迫。
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没发生什么。”
——
乔安龄一路走到沁雅斋,然而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他直接越过了沁雅斋,来到了珍珑棋馆。
进了棋馆之后,他先在大堂里环视了一圈。
大堂布置的十分清雅,一侧的墙上,张贴着关于珍珑棋馆收费规则的布告;另一侧的墙则是放了一架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
乔安龄走到书架前,取下几本书翻了翻,是各个年代的棋谱和有关围棋的书本。
在书架的顶端,摆了一盆兰花,兰花从书架顶垂下,点缀在书架一侧。
大堂的一个角落里,摆着一个落地青花梅瓶,梅瓶里插着几支青竹,竹叶青翠碧绿;另一个角落里摆着一个书案,案上文房四宝俱全,供人在必要的时候使用。
堂中约有四五十张棋桌,棋桌造型简洁古朴。每张棋桌边都放了两把圈椅。
大堂的一侧,是两折的楼梯。
大堂南北两侧都有窗,尤其是南面,开了一排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的一片竹林,竹林里有一条小道,曲径通幽。
乔安龄心里赞叹了一句,好个雅致的去处,也不知道这两楼的雅间又是怎样的?
看完大堂的布置,乔安龄才把目光转到堂中围成一团的人群。
远山眉微微一抬,他走了过去。
众人围着的是一张棋桌上的一局棋。他听围观的众人之间互相的窃窃私语,才知道,原来这一局棋是杜舒玄和宁仪韵之间下的一盘棋。
他心中十分惊讶。
他往人群里走了两步,朝那棋盘看过去。
乔安龄身量高,在人群中也能把这棋盘,看得一清二楚。
看了一会儿,远山眉便微蹙起来。
这盘棋根本就没有下完。
棋没有下完,下棋之人却已经离开。
而且,这棋局甚是怪异。
明明是精彩的一局,白子却有几个子,落子的位置不对,就像是初学者犯的错误一样。
乔安龄听围观之人的议论,知道这白子是杜舒玄下的。
杜舒玄?他怎么会出这样的昏招?
——
送走了杜舒玄,宁仪韵回到大堂,她看见,刚才她和杜舒玄下棋的那个棋桌旁边,还是有很多人围着。
众人围着棋桌,看着棋局,议论纷纷。
“可惜了。这棋局如此精彩,几乎招招精妙,可惜没有下完。”
“是啊,开局的几步,就可以看出杜舒玄棋艺高明,不愧为有围棋圣手的称号。”
“杜先生的棋,有几步,在下看不懂,似乎是下错了地方。”
“也说不定另有深意。”
宁仪韵听着众人的谈话,心中暗道这几步根本就不是另有深意,而是杜舒玄确确实实下错了地方。
他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放在心里,无法专心下棋。
所以她才会提出改日再约。
而杜舒玄也应下了,看来也杜舒玄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所以才会同意不再继续这盘棋,而是改日再战。
宁仪韵看那么多人都再围观这棋局,便决定暂时不把棋局收起来,让客人们看个够讨论个够再说。
她正想挪脚步离开,突然看到了带着幕离的乔安龄。
她走过去唤他:“咦?乔公子,你也在这里。”
乔安龄转过身,看到宁仪韵晶亮的眸子,幕离之下瑞凤眼不自觉的柔了柔。
“宁姑娘,我正巧路过此地,看到这棋馆觉得十分有意思,就进来看一看,宁姑娘也在这里。”乔安龄说道。
“嗳,我舅舅是这棋馆的掌柜,”宁仪韵说道。
乔安龄翘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他已经知道了,他手下之人早已向他禀告,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她其实就是这珍拢棋馆的东家。
乔安龄答道:“原来如此,那不如请宁姑娘带我看看棋馆。”
宁仪韵笑道:“好啊,我带你四处转转。”
乔安龄颔首道:“有劳宁姑娘了。”
乔安龄跟着宁仪韵又兜了一圈大堂,接着,他又和宁仪韵一起,上了楼梯去了两楼,看了两、三个雅间的布置。
最后,他由宁仪韵领着,进了一个雅间歇脚。
这雅间里头也摆着一张棋桌,不过这棋桌的木工要比楼下大堂的更精致些,桌角桌腿上,都刻了折枝梅花图案。
雅间角落里摆了一个小方的高几。高几的上面摆了一盆兰花,浅粉的兰花自高几的一侧垂下。高几的一侧是一个插了竹叶的梅瓶,竹叶翠兰花浅粉,相应成趣。
靠墙的一面放了一个小书案,同楼下大堂里的长书案一样,文房四宝一应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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