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龄顿了一下:“我还有旁的事,便不久留了。”
“嗳,这位公子好走。”宁仪韵道。
乔安龄点了下头,大步走向马车。
宁仪韵看了眼他提拔如松的背影,便也想撑伞离开,只是她一手拿着两包糕点,一手握着伞柄,却没办法打开伞。
这个时代的油纸伞不像宁仪韵前世那样,是有按钮的自动伞,单凭一只手也能打开。这个时代的伞,伞架伞柄都是竹制的,要人用双手用力撑才能打开。
而宁仪韵手提着两大包糕点,撑伞却是无能为力。
眼前突然一片阴影,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将伞给我。”
宁仪韵一仰头,幕离公子已折身返回,站定在她面前。
乔安龄握住伞柄,从宁仪韵手中拿过伞,把伞撑开,再重新递回给宁仪韵:“拿好伞。”
宁仪韵心道,这幕离男子倒是和善周到,她展颜一笑:“真是劳烦你了。”
见她巧笑嫣然,乔安龄微微一滞,她一双桃花眼弯弯,眸中亮光点点如星辰,眼尾上勾,仿佛要勾了人的心一般。
瑞凤眼一垂,他低声道:“不必客气。”
宁仪韵把撑开的油纸伞搁到自己肩膀,一手握住伞把,一手提着两大袋的糕点,走出屋檐。
屋檐之外,街面湿滑,宁仪韵手里东西又多,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便是一个趔趄。
她往前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身子,并没有跌倒。
待她站稳之后,小臂上突然一紧,男人的气息骤然贴进。
宁仪韵低头,一只指骨分明的大手,覆盖她的整个小臂。
一瞬间,小臂上的大手又松开了。
幕离下的乔安龄面色有些尴尬,方才他见她脚下打滑,以为她要摔倒,不及细想,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臂。
偏偏她此时已然站定,她显然并不需要他相扶,而他刚才的举动显然是多此一举。
然而因为突然凑近,刹那间,女子的幽香猝不及防袭来,他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气,幽幽淡淡像他最爱的茶香,又增添一丝儿香甜。
如今正是盛夏时节,衣裳穿得极薄,薄薄的一层素锦料下,就是女子柔软而弹性的肌肤触感。
这一握,虽算不得肌肤之亲,然掌心中该感觉到的,也都感觉到了。心头一缕异样微热又升起。
“小心路滑,”波澜不惊的声音,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少是欲盖弥彰。
“嗳,好。”宁仪韵点点头。
“我走了。”乔安龄说道。
“嗳,走好。”宁仪韵点点头。
看着男人离开的挺拔身影,宁仪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道:“嗳,这位公子,这伞怎么还你?你住在哪里?”
乔安龄脚步一顿,本想说一句:“不必还了”,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
轻捻了下五指,指尖还残留温热弹润的触感:“不急,日后有机会再还,也不迟。”
说罢,他拉起衣摆,踏上了车厢。
言林见乔安龄上车,立刻行了个礼:“侯爷,您身上湿了?”
乔安龄脱下幕离,露出俊郎不凡的真容,他摆手道:“无妨的,不过小雨。”
言林递了快帕子给乔安龄。
乔安龄接过帕子,在自己身上擦了下,他撩开车帘一角,只见她打着伞,提着油纸包,在街边行走,双腿错落,腰肢款摆。
他垂下车帘,心中暗自疑惑:
宁府的庶女总是独自一人在外
这是为何?
——
宁仪韵打着伞,沿着隆升街,一路走到京城驿站。
大楚朝的驿站是供传递宫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机构,如今的大楚朝正是太平盛世,军事情报不多,主要是传递政令和官府公文的。
京城这家驿站的主要职责便是将京城的政令和公文分发送到地方上,以及把各地送到京城来的官方邸报和官文送到京城各个公家衙门。
除此之外,大楚朝的驿站,还负责官员,他们的亲眷,以及公侯世家的往来私信。
驿站作为大楚朝的官方机构,普通百姓自是不可能使用的。
而在驿站中送信送公文的,是驿站招的民夫,叫做为驿夫。
苏承庭刚开始为了谋生就做了京城驿站的驿夫,整日在京城街头跑腿送信,送公文。
后来,苏承庭被驿站的驿承所赏识,提拔他做了一个管事。
虽说没有吏的编制,不过已经是驿站主要的管事之一,在驿站中也是有些体面的,旁人遇见他,也要喊他一声苏管事。
宁仪韵走到驿站门口,问朝守门的护卫,问道:“请问苏管事,在吗?我是他的外甥女。”
那护卫道:“既然是苏管事的亲眷,那便不是外人,不过驿里多是公文政令,不能让姑娘进来,免得会坏了规矩。
我这就去把苏管事寻过来,还请姑娘少等片刻。”
“劳烦小哥儿了,”宁仪韵说道。
这护卫跟旁边的人打了个招呼,转身进了驿站。
少时,宁仪韵就看见这护卫和另一位男子一起走了出来。
这男子约摸二十七八岁,肤色偏黑有些粗糙,不过身姿挺拔,眉目清秀,脸上竟还长了一双桃花眼,虽不似宁仪韵那般妖娆妩媚,却也十分精致。
第23章 那我就等舅舅的消息了()
宁仪韵见到这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相貌出众的男子,心中便猜到这就是他的舅舅苏承庭了。
她迎上前,曲了个膝:“舅舅。”
“快起来,见舅舅,哪里来那么多礼?”苏承庭问道,“仪韵,你怎么独自一人到驿站来寻我?刚刚石柱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出了什么事?你娘怎么样?”
“我娘挺好的,还让我给舅舅带了封信,这次我来找您,确实有事,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合适的说话地方?”宁仪韵问道。
苏承庭思索片刻:“这驿站你进不来,不过旁边就是一座酒楼,你随我来。”
宁仪韵应道:“嗳,好的,舅舅”
雨已经停了,宁仪韵合上伞把糕点递给苏承庭,她说同苏承庭说,这是她带苏承庭带的糕点。
苏承庭乐得哈哈大笑,直说自己活了那么久,终于也有晚辈给他捎点心了。
说了几句话,宁仪韵和苏承庭便去了驿站旁边的酒楼。
这酒楼名为兴隆楼,规模并不大,却也有上下两层,苏承庭和宁仪韵上了酒楼两层的雅间。
“仪韵,快坐,”苏承庭请宁仪韵坐下,又点了些饭菜,“难得你来寻我,我们舅甥俩还没有一同吃过饭,今儿啊,舅舅做东,我们边吃边说。”
宁仪韵笑道:“今儿是仪韵来拜访舅舅的,倒是让舅舅破费了。”
“不必同我客气,能有机会请你吃顿饭,舅舅只觉得欢喜。”
苏承庭说道:“如今,我没有父母,没有家室,更没有子女,在这世上,除了你娘和你,我就再也没旁的亲人。
我没有子嗣,你是我姐姐的女儿,就是我唯一有血缘的晚辈。
可惜我虽是你嫡亲的舅舅,一年之中,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可以看看你。”
苏承庭哈哈一笑:“能请我家外甥女儿吃顿便饭,舅舅觉得高兴,若不是因为你是女儿家,不能多饮酒,不然定然要找你喝上几杯,不醉不归,一醉方休啊,哈哈哈。”
宁仪韵见苏承庭虽带着几分市井之气,却又不失豪爽,便也笑道:“今儿见到舅舅,我这做外甥女的,也高兴的很。”
苏承庭说道,“可惜我姐姐没有来,不然我们姐弟舅甥,也好团聚团聚。”
“嗳,我娘留在府里,她让我代她向舅舅问好。”宁仪韵说道。
“仪韵,说起来,你今日为何独自一人出来寻我?你娘为何没有出府?”
“舅舅放心,我娘现在正在秀兰院中等着我回去,她一切安好。”宁仪韵说道。
“是吗?”苏承庭想了想,摇摇头,“仪韵,你莫要瞒我,那你为何要独自一人出府?身边也没有跟个婆子丫环之类,你好歹是官家小姐。
我虽然只是个驿夫管事,但见过的人事却是不少,以前,做驿夫的时候,因为要送邸报公文和官员私信,也常常去那些官员的府邸,对里头的规矩也是知道一些的。”
苏承庭顿了一下:“按道理,官家小姐出门,总得有人跟着。阵仗大的,能跟着一溜串婆子丫环的。随意一点的,也得有个贴身丫环跟着,哪有你这样个人出门的?你爹好歹也是个五品官。”
苏承庭朝宁仪韵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她身上一件浅黄素锦的襦裙,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头上一点装饰都没有,比京城普通殷实人家还不如,浓眉便簇起。
“宁家苛待你们母女二人了?”
宁仪韵筷子顿了一下,心中暗道,自己这舅舅性子爽朗,却也心细,那么快就看出宁仪韵母女二人在宁家的处境。
爽朗心细,想他从普通的驿夫做到管事,得了驿承的赏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若是苏家当年没有受到贪墨案的牵连,那苏承庭也能受到良好的教导,继续家业,将家里的生意发扬光大。
可惜苏家落败,苏承庭父母双亡,靠做丫环的姐姐接济为生,他为了生存去做了驿站的民夫,没受什么教育,终日混迹驿夫之类下九流的人群,身上自是带了些市井之气。
然而心细爽朗,人也能干,终于成了驿站的一个管事。
也不知她那去世了的外公外婆是怎么样的。
一对儿女,女儿容貌出众,性格温和,儿子英俊能干,想她外公外婆也一定是相貌堂堂、能干聪慧的一对恩爱夫妻。
可惜造化弄人,家底败落,苏家一双儿女的人生也彻底改变。
宁仪韵心中唏嘘,却听得苏承庭叹了口气,又说道:“是近来如此,还是一向如此?我每年问姐姐,她都说日子过得极好的,什么都不缺。每年过年的时候,宁府让我去看你们,你们娘俩都光鲜得很,怎么今日会是这般模样?”
宁仪韵说道:“我娘是不想让舅舅担心,越是亲人,越是自己在意的人,就越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受得苦,免得他担心牵挂的。”
“倒是我大意了,”苏承庭说道,“当年我是靠姐姐的卖身钱才活下来的,后来又靠姐姐的接济,我这辈子欠了姐姐不知多少,偏偏她什么都不要。
过年的时候,我要给她银子,好说歹说让她收下,她却最多就收个几两,意思意思,我也不知如何回报她?”
“我娘大概是希望舅舅自己能攒些银子。”宁仪韵说道。
“呵呵,我要银子做什么?一个男人孤身一人,吃住都在驿站,有了银子也是出去喝酒吃饭,她在宁家才需要银子。”
舅甥二人说了几句话,宁仪韵从怀中将苏芝如写给苏承庭的信递给了他。
苏承庭接过信,迅速开了起来。
看完之后,苏承庭疑惑道:“仪韵,你娘是要在宁府外,置办产业?不对,若是置办产业应该是盘下一套宅子才是,为什么是临时租的。”
“不瞒舅舅说,是我想在外头租一间民居,以备不时之需。”宁仪韵说道。
“不时之需?”苏承庭问道。
“恩,万一哪天出了宁府?也不至流落街头,”宁仪韵说道。
“什么?”苏承庭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出宁府?流落街头?究竟出了什么事?仪韵,你爹、你嫡母对你们做了什么事?赶你们出府?”
“不是,是我自己想出府。”宁仪韵说道。
苏承庭重新坐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宁仪韵便把宁府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苏承庭。
包括她及笄之前,她和苏芝如被丢在秀兰院里,吃穿度用都是极差;她及笄以后,宁贺给她送了衣裙首饰,却是想把她当做筹码送出去当妾,换取仕途上利益。
“啪。”
苏承庭把筷子猛然搁到了桌子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仪韵,就算你是庶女,也是他宁贺的女儿,虎毒且不食子,他怎么能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
宁仪韵叹了一口气:“舅舅,我不想走上这条路,所以想离开宁府。”
苏承庭说道:“仪韵,既然宁贺有心把你送出去,定然是不会让你离开的,你怎么能出府?”
“现在还没有法子,”宁仪韵抬头眼中眸光闪亮,说道:“不过必然会有法子的。”
“好,仪韵,你放心,这租屋子的事情,舅舅帮你留心着。
你舅舅没什么本事,在这京城里,地头还算熟,这租屋子的事情,舅舅定会帮你办妥。”
“多谢谢舅舅了。”宁仪韵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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