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华帽下看不见的地方神情扭曲得几乎变形,尖声怒道:“我去作证?凭他也配?”
被杨戬踩过一脚的脸颊火辣辣的,如同一把熊熊烈火火,烧着他的身,也烧着他的心。
他是天潢贵胄,何曾受过如此羞辱,若不能将杨戬这私生贱种以他的方式彻底打倒永世不得翻身,他又有何脸面做这劳什子仙君?
“杜城主,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据我所知,司礼殿每年按时供应你这城主府数百颗灵石,用于维护昆仑山守护阵。而今你为何擅自关掉昆仑守护阵法?此事若是让我父皇母后知道,后果如何你可清楚?”
杜辰一凛,顿时脸色红白交加,又是尴尬又是惊惧,意识到必须在杨戬这件事上处理妥当,消去仙君殿下的怒气,否则非但自己的城主之位不保,连神仙地位都有些儿危险。
毕竟是万年人精,危急时刻,杜辰打点起精神,一番认罪悔过,又是一番阿谀拍马,见桑华并未出言斥骂,心里暗喜。
“杨戬既然在城中使用了墨染,就算是违反了先仙帝定下的昆仑城规,因此下仙是可以治他的罪,倒无须惊动陛下和娘娘”
可惜帽纱挡住了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杜辰暗暗惋惜,斟酌着道:“依据城规,凡人散修若在昆仑城中使用法术法器法宝等,须得逐出昆仑,削去道行,永世不得登入仙境,但那杨戬只是一介普通孩童,并无道行”
话未说完,桑华已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为难之意,哼了一声。
杜辰立刻转了话锋,道:“但其母陆瑶也是仙界中人,因此他也算得是个凡人散修。因此除了削去道行以外的其他处罚都是可行的”
桑华似乎并不十分满意,沉吟不语。
杜辰眼珠一转,这样还不行?
想到前些日子北斗星使送杨戬去敬仙观后,来城主府小坐时说的那些笑谈,杜辰灵机一动,猛然回过神来:“他该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与杨戬起了争执吧?莫非关于陛下与陆瑶的传闻是真的?”
这么一想,顿觉事态严重。一些原先并不曾留意的细节纷纷想了起来。
据北斗星使不经意间提到,仙帝陛下对陆瑶之子杨戬颇为关注,背着娘娘对北斗另外下了一道带回杨戬放到敬仙观的旨意。
因为这道密旨怕被娘娘和娘娘紫云宫中女仙们发现,北斗不得不下了两趟凡间,一趟带回陆瑶,一趟带回杨戬,简直跟做贼似得。
杜辰十分不解,多问了几句,北斗就说道从娘娘紫云宫里传出消息,称陛下对陆瑶十分爱慕,娘娘因此十分不快云云。
听了这些笑谈,杜辰只当耳边风一般过了。
而今想来,恐怕这杨戬来历果真十分可疑,与陛下有脱不了的干系。就算没有干系,照拂之意也是十分明显的。
杜辰心跳加剧,左右为难,真把杨戬处置了,过一段时间陛下发现了,如何交代?
不处置杨戬,或是处置得令殿下不满意,跑到娘娘跟前告一状
杜辰头大不已,娘娘来头非同小可,连陛下都有所忌惮,真闹出一些动静,谁能保得住他?
终究要选一头靠拢。
杜辰心念急转,计议已定,谄笑道:“殿下,这昆仑城中多有凡人散修,不如借着处罚杨戬的机会,设一明堂,召集他们观看,既可以弘扬殿下帝室风度,又可以敲山震虎,令他们从此再不敢违反城规。”
桑华咬着牙道:“那杨戬如何处罚定罪?”
杜辰道:“令杨戬向殿下磕九十九个头赔礼认错,并且摘去他体内先天仙丹,永断仙根,即刻逐出昆仑城。殿下以为如何?”
桑华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道:“甚好。”
第6章 我没有罪()
昆仑城,建于一万多年前。
那时万魔之战已然结束,仙庭建造完成,仙宗的第二个徒弟太易登临仙帝之位。
不久,仙宗辞世。
再之后,太易将就任昆仑城主不久,以严谨刚烈著称的师弟雷恭,调上仙庭任司天殿殿主,改派了圆滑世故的杜辰出任昆仑城主。
雷恭离职之前,给杜辰留下了他亲自调教出来的十名御雷神将。
这十名御雷神将,与杜辰带的数十名天兵,构成了城主府的全部卫戍守备力量。
强将手下无弱兵,同样的,弱将手下也无强兵。
杜辰带下昆仑来的数十名天兵,几乎都与他一般的圆滑世故,在昆仑城这种烟火气息浓厚的半仙之城中,如鱼得水,与城主府外的凡人散修们多有交往,甚至称兄道弟,十分热络。
那十名御雷神将,就相对显得孤立了些,几乎不在昆仑城街道中出现,与府中天兵们也颇为隔阂。
同为城主府卫兵,这十人虽然号称神将,除了所装备的蓝白盔甲金瓜锤更显得威武气派外,其他方面也不见得如何有“将”的档次,尤其领的仙庭俸禄与他们并无不同。
因而城主府天兵们对这十名御雷神将的态度并不显得敬畏,直到一次突发事件的发生。
某年某月某日,有一新在昆仑城中落脚的散修,不信这昆仑城中有所谓的守护阵,与人打赌,竟不知死活地窜上了城主府的西面墙头,惊动了杜辰。
心虚的杜城主立刻反应过来,命令御雷神将对这散修给予严惩。登时碧蓝的天空之上轰鸣之声震耳欲聋,无数电蛇自空飞射而下,结成一张巨大的电网,朝着那可怜的散修不停劈去,将他劈得面目全非,魂飞魄散。
待到他的尸首被人发现时,只见肉焦骨碎,身上各处犹自冒着令人胆寒的焦臭青烟和耀眼电花,好似被人用雷火之鞭活活抽死一般,十分恐怖。
事后,御雷神将们的威名,在昆仑城中流传开来。
据城主府中天兵们透露,那铺天盖地的雷电之网,名为“网雷天纲”,是御雷神将的杀招,即便是城主自己,都不见得招架得住。
从此,虽然御雷神将们依旧不见首尾,其蓝白盔甲金瓜锤的形象却深深刻在世人心中,令人不敢有任何异动。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人们见到十个蓝白盔甲手执金瓜锤的高大武士在城中街道缓缓行进,如临大敌押着一个矮小单薄不断挣扎呐喊的孩童之时,几乎都要惊得叫了出来:“御雷神将?”
有六个城主府天兵,走在神将们的前面,神情肃穆。
其中一人一面鸣锣开道,一面高声宣读城主的手令,罗列某个名为杨戬的犯人的罪状,并召集所有昆仑民众前往城主府前集合。
人们很快就明白过来,那被押送的孩童,就是敬仙观的弟子杨戬,一连两次在昆仑城中使用异宝墨染,攻击了仙庭女仙官和仙庭皇子文华仙君。
“怎么可能?”有人低声质疑,他见过杨戬,一个并无修行的小小孩童,哪来的本事冒犯天庭上仙?话说那老道邓一年怎么不见人影,莫不是因为怕事躲了起来罢?
“赶紧别说了,你想被雷劈死么?”旁边相熟的人扯他衣角。
他不敢再说,随着人流跟在队伍之后向前行进,尽力忽视带着哭腔的孩童的叫声。
“放开我!放开我!”被押解的杨戬叫得声嘶力竭,眼中含着泪,喷着火。
一道大力涌来,揪得他手臂生疼,泪水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
游行的队伍绕行了整个昆仑城,终于回到了城主府门前。
这里已经摆好了案桌,金銮椅,桑华端坐不动,杜辰侍立在旁。
“扑通”一声,杨戬被推跪倒在青石板地面上,却马上忍着疼爬了起来,怒声叫道:“为什么要抓我?我犯了什么罪?”
“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嚣张!”桑华冷冷看着他,怒火再难抑制,“邓一年呢?连他都不敢替你出头了?”
杨戬未见到他的面容,听了这声音,一下子认了出来,愣住了。
杜辰示意两个兵士将杨戬压得跪倒在地下。
“杨戬,你可知罪?“杜辰缓缓道。
杨戬脸涨得通红,眼里水气上涌。
扭着自己胳膊的兵士所着的盔甲服色,与那日将他从家里捉到昆仑,令他与父母分离的兵士服色,几乎一模一样。
仇恨、愤怒、恐惧、彷徨、羞辱、绝望、凄凉、无助,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来,令他几乎无法思考。在这世间所有凡人都羡慕向往的昆仑仙城,他举目无亲,寄人篱下,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杨戬,你可知罪?“杜辰不快地提高了声音。
杨戬抬头,强忍着不掉下眼泪来:“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罪。”
两个兵士不顾他的挣扎,从他腰上扯下那把弹弓,去他怀里掏摸了许久,只翻出了几颗石子,呈给桑华。
桑华咔嚓一声将弹弓拗成两半,摔到他的脚下。
杨戬见心爱的弹弓被毁,热血上涌,愤怒地伸出脚在空中踹踢:“还我弹弓!赔我弹弓”
杜辰大声道:“无知小儿,而今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说?你是罪仙后代,却不思为母赎罪,反倒无礼生事,在昆仑城中一连使用两次异宝墨染,先后攻击了仙庭女官桃溪和仙庭皇子文华仙君,真是胆大妄为至极。”
杨戬一愣,“仙官?皇子?“随即回过神来,知道这胖子说的是那两个被他弄了一脸黑的恶人,申辩道:“不是这样的,是他们先”
杜辰一口打断他的话,道:“根据城规,严禁任何凡人在城中使用法术法器法宝,你一犯再犯,罪行确凿,为儆效尤,本城主按照城规,对你判罚如下,一,立刻向文华仙君磕九十九个头赔礼认错,二,摘去你体内先天仙丹,永断仙根,三,即刻离开昆仑城,永世不得踏入昆仑城半步。”
围观众人发出一阵窃窃议论之声,那端坐步辇之上的白衣人就是仙庭皇子文华仙君?
有一人当先领头跪倒,高呼:“参见仙君!“其他人也纷纷跪倒,磕头不止。
帷帽之下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都起来罢。杜辰!”
杜辰会意,向杨戬道:“还不跪下磕头,给殿下赔罪认错!”
杨戬昂着头,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没有错,我不跪!你们不讲道理!你们欺负人,算个狗屁神仙!”
捉着杨戬手臂的两个兵士按住他,喝道:“少废话,跪下!”
手上只微微使力,杨戬就身不由己地跪倒。
他拼命抬起头,奈何人小力单,禁不住身后兵士按着他的头,向地下叩去。
一下,两下,三下
屈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额头咚咚地叩在青石板地面上,渐渐青紫一片,又红又肿,渐渐破开了皮,流出了血。
人群中有了轻微的骚动,有人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对一个九岁小童如此判罚,是否太过严苛了?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倔强的带着哭腔的童音在空中飘摇传扬,伴随着一下一下的咚咚的磕头声,像丧钟之鸣,凄凉而冷漠。
“愚昧的可怜虫,“桑华冷笑,隔着帷帽注视着他,道,“你不服是么?没关系,不需要你服,因为你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在我眼里,你们一家如同一窝地鼠,肮脏而卑贱,无能而懦弱,你们的命运,就是从仙界消失,从世间泯灭。”
“仙君殿下好大的口气!“一个冷厉而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入耳分明,似在耳边,却又像是在远方。
桑华一震,他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第7章 仙君的真面目()
桑华喉头发干,心跳加速,眯眼向声音来处看去。
城门处,一个老者缓缓走来,落日余晖,金碧辉煌,投射在他背上,似一个巨大的光环,在青石板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老道提醒仙君殿下,“老者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为小心,落脚显得十分沉重,“天道以人为尊,上位者妄杀无道的凡人,必得魂飞魄散之报应。”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心尖之上,令人震颤惊悸,每一个字都像凶兽低吟,饱含血腥之息。
围观人群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邓一年怎地如此大胆,竟敢对天上仙君如此口吻说话?他这是疯了么?
桑华将背挺得更直,握紧了微微颤抖的双拳,急促的呼吸吹得帽纱微动。
父皇交代,见到此人要毕恭毕敬,以免激怒他;师父交代过,不要轻易去惹这个煞星,以免激怒他。
凭什么?
磐石护法,护的是凡间天道教的法,与仙庭何干?他若当真了得,岂会在仙庭默默无闻?父皇又岂会弃他而投洞玄?
即便是确实有些本事,自己堂堂仙界皇子,天潢贵胄,长跪在他敬仙观中,竟然被他轻易拒绝,这是何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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