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再度躬身,至始至终不说一句话。
武越想到件有趣的事,自嘲一笑,“当初我和慕北陵结盟的时候,真没想到他能发展这么快,本以为他能拿下壁赤已经不错,现在看来呵,也不知是福是祸哦,你说要是他哪天倒戈一击,我承不承受的住啊?”
老翁第一次开口,嗓音极度嘶哑,“他永远没有那一天。”
老翁服侍眼前这个主子已经超过二十年,从他被赶出朝城的那一天开始,他很清楚自己的主子习惯于胜券在握时的杞人忧天,或者不应该用杞人忧天来形容,只能算是小心。
当然,在老翁心里,这种小心早已被他准备好一切手段,扼杀在摇篮中。
倒酒要满倒茶要浅,武越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人,执壶斟茶,只倒满茶杯多半,深抿一口,味色稍苦,“你说我这次临水之行,能成还是不能成呢?朝城里一切都准备妥当,他武天秀在这个时候把栗飞招了回来,不能说是昏招,算的上是自保吧,我就在想如都仲景那样的人,会不会想到各地求援,漠北忽氏,或是南元郑王,夏凉那边自然不可能,如果他真请来二王,局势就难办咯,鹿死谁手真不好说,你说是吧。”
佝偻老翁闭口不言,他并不擅长权谋揣测。
武越咧嘴笑起,猛的抬手一拍脑门,“我忘了你不是商羽,不会这些”
老翁丝毫不生气,反而由衷陪笑。
武越放下茶碗,执起被丢在一旁的一册竹简,再细看,说道:“看来齐国公还没有完全取得夏凉王的信任啊,这么多天只屯兵徐邺,也不知道夏凉王怕什么,如此大好局势都不来分一本羹,真等到本侯拿下朝城,他就是想摇尾乞怜,也别想分到一根骨头。”
说着有些气恼,武越眼现阴鹫,“当初若非孙云浪那个老家伙,西夜早已是我囊中之物,老东西,害人害己,最后还不是死在自己女婿手上,哈哈,这叫什么,这就叫因果报应。”
老翁附和笑起,笑的比哭还难看。
武越伸手紧了紧胸口披风系带,“告诉齐国公,七日后夏凉若再不出兵,就不用出兵了。还有,通知姻娅,七日后无论夏凉大军过不过艮水,都要照原计划行事,一个小小的徽城而已,又是我武家祖地,那几个老不死的没心思强加阻拦。”
想了想,提醒道:“当然,要是碰到那几个老家伙,告诉姻娅不得冒进,老人家嘛,总要给点面子,撕破脸皮不好。”
老翁扯开比鬼叫还难听的嗓音,应道:“老奴这就去办。”
老翁躬身下去,不发出一丝声响。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鬼魅精怪。
第三百一十二章 泼妇骂街,沧澜玉璧引争执()
两日后,壁赤最大的交易地福禄街终于再度热闹起来,连日来的战争对这条街的生意影响不小,所以今天一开市这个地方就人满为患,大量积压的货物如小山般堆积在各条巷道中,牛车排起长龙队伍等待通行,过往行人有被牛尾甩到的人,骂骂咧咧一阵后继续前进,谁都不会和一头牛置气,更何况还是在福禄街这里,扰到别人生意就是影响别人生计,指不定哪个火爆性子的商贾油人挥拳相向。
这是籽儿第二次来福禄街,上一次来的时候正值冷场时,许多店面也都关门大吉,如此热闹的场景小丫头还是第一次见,左蹦右跳高兴的紧。
慕北陵紧跟在小丫头身后,时而提醒一声,生怕小丫头出个意外。
浅露英气的少年破天荒被无良老头准假一天,照老头的说法,你小子就快离开壁赤,是死是活都说不定,老子就权当做好事,让破虏陪你一天,免得以后再也见不到。
慕北陵对老头的恶言讽语早已习惯,所以理都没理老头便拉着少年出来。
压在最后的是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魁梧男人,铁塔精壮的身子让看见他的人无不暗自咂舌,有好事的人偷偷瞧瞧他,又看看身旁的老黄牛,得出的结论是男人绝对比牛有力气。
一路来到福禄巷的中心广场,这片区域也被牛车货物塞得满满当当。
慕北陵拉住正要跑开的小丫头,指了指西侧的一条巷子,相对其他几条巷子,那条显得稍微空荡些。当然,只是稍微空荡,依然人满为患。
小丫头跳到男子怀中,趴在肩头不断眺望,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巷子不长,两旁都是兜售玉石古玩的铺面,慕北陵领头走在前面,挤到巷子中间的一处扑面前,指着门楣上的匾额笑道:“破虏,这就是你师傅之前经营的铺面,不算景气。”
少年抬头看了眼匾额,倔强道:“他不是我师傅。”
慕北陵耸耸肩,没有搭话。
此时自来居里人的不算少,拢共只容得百人的铺子里差不多挤了五十人,算是这条巷道里人数最多的一家店铺。
来前听老头说,这个铺子交给一个熟人暂时打理,等把铺子里的东西都卖完了,就想办法脱手。
慕北陵当时还很惊咦的问他不打算把老本行保留下来。却被老头一通笑骂,大概说的就是老子都是城主了,屁大个铺子留着做什么,只要老子想,十个八个铺子也不在话下。
小丫头一听老头之前竟然做个这个勾当,登时来了兴趣,朝着要进去看看,慕北陵磨不过这个可人的丫头,只得抱着她买过门槛。
铺子里的空气有些浑浊,人多的缘故,架子上还是摆着之前那些摆件玉器,门边木架子腿脚上的空缺依然没有补上,一个木簪大的凹槽。
站在最里面替看客介绍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束着流云髻,脸大如盘,身材丰韵的有些走形,尤为引人注目的是胸口前高高耸起伟岸,很难想象女人带着那么大两坨赘肉怎么能行动自如。
慕北陵的视线自然被女人胸前吸引,心中不由一阵发毛,暗道死老头该不会有这种癖好吧。
中年女人说起话来倒是侃侃而谈,各色玉器介绍十分到位,看起来对架子上的东西非常了解,很快就有人买走陆续买走几件东西。
慕北陵听到价格,差不多比老头曾经给他报价的一半还低,慕北陵忍不住暗骂声“死老头,真他娘是奸商”。
籽儿扫视一圈架子上的东西,瘪瘪嘴,想来这里的东西没什么入得小姑奶奶的法眼。
中年妇女还在不遗余力的向众人推销,说的唾沫横飞,身前三尺内尽皆真空,没人敢靠近。
少年站在慕北陵身边,饶有兴趣审视着架子上的东西,视线最后落在顶上的沧澜玉璧上,眼露异色。
慕北陵看出少年心意,笑问道:“你喜欢那个东西?”
少年明显羞涩,也知道不合时宜,不过最后还是抿嘴点头。
慕北陵摸了摸少年的头,“这东西算的上是这里最好的一件,老头送给你的东西可比这值钱的多,怎么想要这个?”
慕北陵一点不怀疑少年现在的身价,老头为了笼络这个关门弟子,几乎把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一股脑都拿出来,光是少年此时手腕上缠着的一百零八颗佛珠,随便取下一颗都够买下三间这么大的铺子。
少年瘪红脸。
小丫头唯恐天下不乱,“没出息,有什么就说嘛,叔叔有的是钱,买了就是。”
慕北陵两指弯曲敲了敲小丫头脑袋。小丫头顿时泄气,依样趴在肩头。
少年憋了好久,不情愿说道:“娘以前也有个这个,不过被我埋了。”
慕北陵了然,寄物托思,少年是想以此念想亡母。
孝心可鉴。
慕北陵竖起大拇指,朝少年举了举,而后抬头朝里喊道:“掌柜的,那个东西我要了,给我抱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转过来,中年妇人见男子指的是木架最上层的地方,顿时眉开眼笑,拖着庞大的身躯挤过人群,凑前笑颜道:“哎呀,这位客官真有眼力价,这块沧澜玉璧是小店里最好的东西,客官能看上此物,必定是不凡之人,妾身瞧客官的穿着,锦衣玉袍,面相嘛,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简直就是人中龙凤,人中”
慕北陵满头黑线,抬手打断中年妇人。
老子今天穿了件麻衣,怎么到你这九城锦衣玉袍了,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你他娘是卖东西还是看相的啊。
慕北陵不自觉想到无良老头,真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行了,废话就不用多说了,给我包起来。”
中年妇女笑意更盛,丝毫没有因为话头被打断而恼火,“得嘞,妾身这就给客官包起来,一共两万五千两,客官您拿好。”
慕北陵伸到钱袋上的右手猛的一滞,瞪眼问道:“多少,你刚刚说多少钱?”
中年妇人满脸无辜:“两万五千两啊,怎么了?”
慕北陵此时真想踹女人一脚,老头当时拿这个锦鲤戏水的沧澜玉璧开价也不过一万三千两,她这倒好,足足翻了一倍好多,“开什么玩笑,这玉璧不是一万三千两吗?别废话,我也不跟你还价,一万三千两,给我包好。”
他想反正这钱最后会回到老头手中,大不了再骗回来就是。
中年妇人已经搬来凳子准备去取,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收敛起笑脸,“我说这位客官,小店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谁告诉你是一万三千两了?谁说这数你找他买去不就行了,干满跑这来寻老娘开心啊。”妇人直接把称呼从“我”变成“老娘”。
慕北陵为之语塞,总不好说是老头当初告诉自己的吧,再说老头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到现在都不清楚。
中年妇人显然以为男子是来寻他开心的,特别见男子久久不语,顿时跨下脸色,双手叉腰道:“哪来的穷小子,跑这来寻老娘开心,不知道老娘时间千金啊,耽误这么一会功夫老娘得少卖多少东西,走走走,不卖赶紧走,别挡着老娘做生意。”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嘀咕道:“别人拿一万多两银子买你东西还穷?老板娘,你眼拙了吧。”
中年妇人丝毫不让,扯着尖锐嗓音骂道:“你管老娘,他家就是有座金山,现在拿不出两万五千两,在老娘门前也是穷鬼,滚滚,都滚。”
活脱脱的泼妇骂街。
武蛮隐隐朝前上了一步,被慕北陵眼神制止。
少年红着眼摇了摇慕北陵手臂,悄悄摇头。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见到男子被人如此奚落,否则宁愿不要那块玉璧。
小丫头此时也回头看向中年妇女,细眉微微弯起,更像是在看戏。
慕北陵朝少年递去个放心的眼神,刚要再度和中年妇女还价,身后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四公子,就是那块玉璧,奴家上次来就好想买,你送给人家好不好,不多,才两万五千两而已。”
慕北陵一听“四公子”这个称呼,便知遇到“熟人”,此时也不回头,看他怎么办。
进来的人赫然是曾经在醉心小筑有过一面之缘的孙家四公子,那只英气勃发,手执折扇,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世家豪阀的贵气。
店面中不少人都听过或者见过男子,连忙恭谨行礼,唤声“四公子吉祥。”
孙家四公子合起折扇,扇尖指了指沧澜玉璧,“掌柜的,把那东西给我包起来,我要了。”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皆是一千一张的大票,见者无不赞叹男子出售阔绰。
中年妇人的脸好像狗脸一样,说变就变,刚才还乌云密布,转眼就阳光灿烂,“好勒,四公子稍等,妾身这就给您包起来。”
中年妇女再度伸手去拿玉璧,口中喋喋不休:“看到没,这才叫有钱人,不像某些人,人模狗样充大尾巴狼,没钱就去街口换牛拉车,泥腿子一个。”
看清楚来龙去脉的围观者悻悻下笑起。
慕北陵摇头苦笑,这年头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中年妇人刚刚取下沧澜玉璧,慕北陵抬手拦下,微笑道:“老板娘,这东西是我先要的,你这么做,不合时宜吧。”
中年妇人蔑他一眼,“你要是能拿出两万五千两,老娘就把东西给你。”
慕北陵笑意不减:“当真?”
中年妇人强硬道:“自然当真。”
慕北陵取下钱袋,打开袋子掏出一枚金币,接着第二枚,接着第三枚,直到掏出二十五枚后,才系紧袋口,递给妇女,“给我?”
中年妇女傻眼,看着金灿灿的金币,口水都差点流下来。
金币可比银票值钱多了,银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兑不了,金币却是十三州上通行。
然后,在慕北陵,孙家四公子以及所有围观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中年妇女直接把沧澜玉璧塞到慕北陵手中,捧走金币。
她不知道得罪的是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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