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陵瞥他一眼,有些不耐烦,这老头的话确实烦。
慕北陵懒得回他的话,走下台阶,站到玄冥面前,负手而立。
赵胜护在其侧,右手悄悄按上刀柄,他绝对不允许施淼之事再有第二次发生。
慕北陵比满明整整高出一个脑袋,居高临下,用下眼皮余光盯着后者,道:“你说说,施小姐为何会死?”
满明梗着脖子冷道:“老夫如何知晓,似你这般不顾大意之人,杀人不过一念之间,需要何种理由?”
满明说话时视线不自觉瞟向一步之外的赵胜,袖在衣袖中的右手微不可查抖了抖。
慕北陵不气反笑,“照你这么说,我若要杀你,也不需要理由?”
满明别过头,不言。
满宣大急:“慕将军,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我师弟何处得罪将军,还请明示,否则冤死于此,相信全城百姓也要替师弟讨个说法。”
他说的没错,城里的百姓上至四姓七族的大户人家,小到街边饿殍,只要有求于满明,满明都会尽力满足,这么多年来积攒下的威望甚至比满宣还要高,活脱脱是仲景堂一块金字招牌。
慕北陵掬起双唇,身子不动,头许许偏向满宣。就在这一瞬间,他分明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利刃脱鞘声,周身汗毛陡竖,下意识绷紧双腿,就欲朝后飞退。
情急而动如何比得过蓄力而发,不待他身型退去,一道冷风已经在耳旁响起,明晃晃的刀刃暴露在阳光下,反射出光芒恰好刺进慕北陵眼中。
慕北陵暗道声不好,却以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调动全身生力,飞速汇集刀刃即将落下的脖颈处。
只听“彭”的一声,意料之中的血光迸现并未出现,满明整个人宛如断线风筝倒飞开去,伴随一阵惨呼声。
身旁,赵胜右腿还保持踢出姿势,右腿上浮动淡淡玄武力,虎头长刀已然出鞘,刀尖直指满明。
“等等。”慕北陵喝止住赵胜,眼神冰寒至极,转视满宣:“现在知道我为何杀他了?”
满宣早被电光火石一幕吓得呆滞,他如何也想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师弟怎么会做出这等糊涂事,刚才还在脑海中盘旋的一万条说辞顷刻间消失无影无踪,百口莫辩。
慕北陵冷哼一声,朝赵胜投以眼色。
赵胜会意,右手手腕猛动,挽起刀花送至满明胸口。
却听满明大喝一句“慕北陵,帝师大人不会放过你,老夫在地下等着你。”口中突然爆出牙齿崩碎声,一口黑血喷出,刀尖未至,气息已是萎靡大半。
又是服毒,扶苏仲景堂的延望如此,如今壁赤仲景堂的满明亦是如此。慕北陵心中闷气,不知都仲景到底给了这些人什么信念,竟然一个个不畏生死为他卖命。
满宣瘫软在地,看见满明死不瞑目的睁大眼睛倒在地上时,整个人瞬间苍老几岁。有几个胆大的郎中箭步冲至满明身旁,又是掐人中又是把脉,最后都垂面摇头,满脸不可置信。
赵胜收力,重新站在慕北陵身后,这次离后者更近,右手死拽刀柄。
慕北陵收拾心情,命人将满明的尸体抬到城北大街,瀑尸三日,以儆效尤,继而朝众人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中间还有没有和他一样,也对都仲景誓死效忠,还是想奉劝各位一句,医者仁心,朝堂权争党争之事,不该你们参与,各位要是真有悬壶济世之心,城中百姓才是最需要你们上心之人。”
扫过众人,见没人出声,继续说道:“从即日起,壁赤仲景堂改命八方馆,愿意留下继续为城中百姓治病疗伤的,我慕北陵举双手欢迎,不愿意留下的,我也不强求,收拾好包裹,自行离去,他日若有缘再见,只要不是敌人,把酒言欢不在话下,纵然两相为敌,明刀明枪大干一场,若是我慕北陵技不如人,纵死何妨,你们自己选择吧。”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率先表态。
慕北陵长叹口气,将剩下的事交给赵胜处理。他清楚这些人不会全部留下,当然也不会全部离开,他想要的只是真正愿意悬壶济世之人,那些两面三刀,墙头草之人趁早离去才好,免得看着心烦。
炼铁炉已于昨日开炉,由林钩亲自主持铸炼梨花飞针,所以操练结束后他便扎一头进炼炉坊。
暴雨梨花是四旗军收获的第一种暗器,威力之大,就连武蛮也吃了暗亏,所以炼制梨花针可谓眼下军中一件大事。
炼炉坊就位于营楼后面,有一座两层小楼和一个宽敞院落组成。
慕北陵推开炼炉坊大门时,迎面扑来一股灼灼热浪,时值盛夏,就算壁赤才下过几场雨,这般热气也烤的人叫苦不迭。
院子里之前种的树木已经被人连根拔起,铁矿石在整个院子里堆成小山,仅留下一个供人通行的狭窄通道,不时有士兵往屋内搬运矿石,越往里,热浪更强。、
慕北陵强忍不适穿过通道,赤膊士兵见他时纷纷行礼。
走进正堂大门,只见屋中央立着九丈高炉,铁壁火门,熊熊烈火从火门中窜出,如火舌般翻炸在空气中。屋内的摆设早已被清空,一层和二层之间的夹板也被拆开,只留下通往炉顶的一条木道,木道上有士兵不断朝炉内投铁矿石。火炉另一边则安装一天完全由泥石堆砌的凹槽,铁水从凹槽流出,流入特制的模具内,再由人运往旁屋,可听见道道重锤落铁声从旁屋传出。
林钩也和其他人一样,**上半身,满身肥肉叠成几层挂在肚皮上,胸口尺寸简直比那些喂奶的妇人还要惊人。
“老大,你怎么来了?”林钩放下手中铁钩,一蹦三跳过来。
慕北陵生怕他这体型再把火炉震塌下来。招招手,示意他出去说话。
重新走出房间时,不觉汗水已经打湿衣裳,“你小子可以啊,这么短的时间就弄出这么个大家伙,怎么样,能不能炼出梨花飞针?”
对慕北陵的夸奖显得有些赧色的林钩挠了挠头,拍着胸脯笑道:“这算什么,要是再给我点时间,还能弄个比这更好的。”
慕北陵笑骂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林钩笑的更灿烂:“这东西确实简陋了点,设施也是东拼西凑才凑齐的,梨花飞针对铁质要求很高,到底能做到哪一步,现在还说不清楚,只能尽力试试。”
言罢顿了顿,补充一句:“要是有更好的炼铁炉,铁定能成。”
慕北陵忽然觉得对这个相识已久的兄弟了解还不深入,以前只知道他在设防工事上有很高造诣,没想到对熔炼锻造也如此在行,“你小子,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没给我说,这么个大家伙都被你弄出来。”
林钩忙道:“哪有,我有几斤几两您还不知道?”挤眉弄眼,浑身肥肉乱颤。
慕北陵突兀说道:“要是把蓟城拿下,你小子是不是就能大展身手了?”
林钩眼中陡放光芒。
第二百八十六章 赵家家主,拨开云雾局势明()
蓟城能背负西夜第一兵城之名自然有他的道理,全城皆兵,全民皆兵,城中单是用来锻铁炼钢的坊间就不下二十处,又有飞鹤山这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山,吸引大量东州上云游于外的工匠。
大凡铸器工匠,和那些整日摆头念叨之乎者也的儒门寒士相形意张,一个孜孜不倦走南闯北宣礼教化,得一方开化,破一劫囹圄,便自以为是携天意点化黎民之功。而铸器工匠追求的则是完美到令人发指的工艺。当然,这就需要大量的原料和人力。恰好两者蓟城都拥有。
慕北陵有意蓟城,不过他知道现在时机并不成熟,临水城的不确定,高传的镇守,还有更东南处的尉迟镜,牵一发而动全身,蓟城恰好处于几方博弈的中心点,不动则已,动之则首尾不得兼顾,还可能遭到多方包夹。
得不偿失。
林钩扎进炼炉坊,继续完成未完成的飞针事业。慕北陵则走出这座燥热难耐的院子,牵来马,出了校场,往令尹府方向去。
冷眼旁观世间百态,看着来来往往穿梭不息的人流,他们或为生计,或许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或许为夜色青楼一掷千金博佳人焉笑,总之在这乱世纷争中,没人可以独善其身,当战争洪流冲抵之时,一切都会焉无。
等慕北陵走到令尹府朱红大门前时,守候在此的守卫快步迎上,告知有人求见,正在正厅等候。
慕北陵微咦,老头这个时候应该就在正厅,为何不接见。
守卫只说新来的城主大人说了句朱门酒肉臭,就撇下来人去后堂休息。
慕北陵“哦”了一声,淡淡道了声“知道了”。将缰绳交到守卫手中,抬脚进门。
步入正厅,见一华服玉带中年人恭敬立在门口,约莫五十来岁,微胖,束高冠,冠上横插鎏金玉簪,腰缠五指宽碧玉金丝带,眼睛细小,眯起来看不清眼瞳,有几分精明商人的样貌。
“你是?”
慕北陵走到来人面前三丈,上下打量,不待他开口,华服中年人躬身抱拳,自报家门道:“鄙人城北赵家现任家主赵公良,拜见将军。”腰身弯下九十度,恭敬异常。
慕北陵眉宇微蹙,城北赵家,壁赤城中有权贵四姓七族,城北赵家首屈一指,为四姓之首。百年前赵家第一人家主精通融炼之术,深的西夜文王赏识,自此奠定赵家百年基业,后代之人也都奋发图强,没有堕了赵家名头,是以稳坐壁赤第一大家族头把交椅。
赵家这些年来来已经鲜有斩头露角的天才后代,故此转为从商,和西夜朝不少大商会有来往,没有坐吃山空,反而蒸蒸日上。
慕北陵走到首位左手边的椅子坐下,招手示意他做到旁边。
赵公良微有诧异,不知男子为何不上首座。
慕北陵平静道:“赵家主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赵公良赔笑道:“鄙人得闻将军坐镇壁赤,本想早些来前来拜见,奈奈何家中琐事繁杂,这才拖延至今日,说起来怠慢了将军,是鄙人的不是。”
慕北陵心中冷笑,暗道:“你不是琐事繁杂,是在观望武天秀会不会派人收复壁赤吧,过早表忠心,最后恐落个墙头草的名头。”
心中如此想,嘴上却不说破:“赵家主的心意,本将收下了,说起来本将初来壁赤,很多地方还要仰仗赵家主从中斡旋,以保壁赤千年基业。”
赵公良没想到这位新来的狠人城主如此好说话,坊间有传新来的城主有牛鬼之性,杀人不眨眼,而近日一早见盘亘数年的仲景堂都被连根拔起,赵家家主才心感不妙,于是匆匆跑来表忠心。
赵公良维诺道:“岂敢岂敢,协助将军本是我赵家应尽义务,何须将军明言,鄙人定当尽心尽力。”
言罢小眼睛一转,透出精明光芒:“听说将军近几日在开炉炼铁,鄙人家中虽然这些年鲜有人精通融炼之事,但大小工匠还是有一些,称不得登堂入室,做做捶打杂事倒还可以,将军若有所需,鄙人愿将这些人献于将军。”
慕北陵终于露出笑容,赵公良长舒口气。“如此甚好,方才回来时我还在想到哪去寻些匠人,你也知道,我那些人拿兵刃上战场行,真要做这穿针绣花的细致活,真没几人可用,公良之来,倒是及时雨啊。”
他一个年轻人,直呼五十多岁的老头“公良”,颇为违和。
然而赵公良听见这声昵称,不怒反喜,只道和男子间的距离又拉进几许,“鄙人待会回去就安排,今天就让匠人们过来。”
慕北陵点点头,吩咐下人上茶。
继续闲聊一阵,扯了些无伤大雅的废话,赵公良借故告辞。慕北陵自然不会留他,殷勤献道,该收的心意也收到,便各归各路,说起来他还真没什么兴趣面对这种油头粉面的商人。
侧门旁边,人影浮现。
慕北陵头也不抬,打趣说道:“怎么?做惯了小肚鸡肠的商人,现在碰到个更狠的,脸面都不敢见?”
老头闪身走进,抓起案几上的茶杯问也不问,仰头灌下一口,发出舒畅的啧啧声,“狗屎,屁大个地方也敢称第一家族,老子看不上的东西放到他眼前都会被他视若珍宝,不是老子吹牛,只是多看他两眼觉得掉价而已。”
慕北陵憋憋嘴,出奇没有反驳。
老头话锋一转,眯眼笑道:“你手下那个白面书生样的小子不错,多和他交心,说不定还能受到点化,将来一飞冲天,也占个山头遁入空门,或者去给某个牛鼻子老道牵马做蹬。”
白面书生?慕北陵顿时被气笑,叫先生做白面书生的人,恐怕只有他一个,再听接下来那番狗屁不通的话,慕北陵说个让老头忍俊不禁的词。
“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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