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一个锦帛华服中年人从侧门快步走出,满眼谄笑,走近前规规矩矩弯下身子,抱拳拜道:“壁赤大通商会管事倪元,参见将军。”
慕北陵点点头,朝旁边的香樟木椅努努嘴,示意坐下说话。余光再朝侧门瞟了瞟,没见薛泉说的那位神秘女子。
管事倪元躬身坐下,只坐半边椅弦,颔首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将军驾临鄙处,有何吩咐?”
慕北陵道:“素来听说大通商会是西夜第一大商会,今日刚好路过此地,顺便进来看看。”
倪元连连摆手,谦虚笑道:“将军谬赞了,大通哪里敢以第一自居,不过是承蒙大家信赖,愿意和我们合作而已,我们自然也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将军初来此地,以后还指望将军多多提携。”说话滴水不漏。
慕北陵端茶小抿一口,之前那机灵小厮端了盘点心上来,花色多样,做工精致,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小厮送上点心后恭敬退到倪元身后,倪元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这是昨天刚从夏凉运过来的五色十酥,将军尝尝。”
慕北陵伸手夹起最上面一个金黄色的酥饼,放到口中慢嚼两下,入口酥脆,满口回香,点头赞道:“不错。”又捻起一块递给青衣,“你也试试。”
青衣微笑着接过酥饼。
这一幕落在倪元眼中,眼神划过丝丝讶异。
慕北陵道:“你们和夏凉那便还有往来?”
倪元解释道:“做商会自然要和各个朝国往来,就像这五色十酥,只有夏凉的厨子才做得出这个味道,放在其他地方做出来的味道就变了,我们商会不仅和夏凉有货物往来,南元,蜀凉,石商都都有,将军倘若有喜欢的东西,可以告诉在下,只要在下能力范围内,一定替将军拿到最好的。”
慕北陵哈哈笑道:“那我就先谢过倪管事了。”
倪元连称“不敢”。
此时侧门被人从后拉开,一女子款款走出,身穿鹅黄绣莺绢丝袍,高束流云髻,髻上插碧玉发簪,披下碎发至肩,薄施粉黛,柳叶眉,丹凤眼,鼻梁微翘,双唇涂朱,嘤嘤欲泣之色别有番倾城之美,又不乏小鸟依人之感。
慕北陵循声看去,初看惊为天人,再看时眉角微挑。
当日飞鹤山下,茶棚外,马车里,便是佳人。
“是她!”慕北陵暗道一声。
女子走近前欠身施礼,落落大方,声音如那林间歌者百灵,“小女子姻娅,参见将军。”
慕北陵微微颔首还礼。
管事倪元自觉起身,将位置让出,坐到旁边椅子上。
主次立分。
姻娅再施礼节欠身坐下,樱桃小口微扬,说道:“素问将军天将之才,据漠北,援徽城,收襄砚,有没世之功绩,小女子仰慕已久,今日得件,也算了此薄怨。”
慕北陵笑道:“姻顾念谬赞,在下不过尽人事而已,倒是姑娘不嫌弃在下是叛将,甘愿同桌而坐,在下已经深感慰藉。”
姻娅同样莞尔笑起,撩起垂在脸庞便的一缕发丝,夹到精致耳垂上,说道:“东州乱世,能人辈出,有道是能者得天下,叛将一词自是无从说起,古之隆赫,奆瑶之辈亦是审时度势,推翻旧权建立王朝,享千年基业,受后人顶礼膜拜,将军可比隆赫,奆瑶,他日一飞冲天之时,只希望将军莫忘了小小壁赤中海油个大通商会,等将军提携。”
慕北陵饱含深意盯了眼女子。
试探?还是意有所指?”
摇头道:“我曾听人说命贱命贵,几钱命重便能担多重的差事,很不凑巧,有位故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命轻福薄,恐怕这辈子只能混吃等死,至多要个不轻不重的头衔聊过此生,姑娘所言,在下想也不敢想啊。”
姻娅无所谓的笑了笑。
管事倪元亲自替二人斟茶。
慕北陵右手轻叩桌面,待杯中茶满,似不经意的说道:“我这妹子陪了我一整天,滴水未进,倪管事可否行个方便,给她也斟上一杯?”
管事倪元执茶壶的手微微一抖,眼中下意识流出错愕。
姻娅微虚的眼神也是一凝,不过很快便被她掩饰过去。
婢女青衣连声拒道:“主子,我不渴,不”
慕北陵抬头制止她接下来的话,笑着不言。
姻娅打破沉默,起身走到青衣面前,执起那双不算柔滑的小手,细声说道:“妹妹生的真是俊俏,进来这么久连杯茶水都没吃,倒是我们怠慢了。”
回头吩咐倪元道:“倪管事,给妹妹重新沏壶碧螺秋菊,再拿点玫瑰酥,女儿家不适合喝粗茶。”
倪元应声下去。
慕北陵诚恳谢道:“有劳姑娘了。”
倒是青衣此时浑身不适,向来只有自己伺候别人,何时轮到别人伺候自己,何况那人还是壁赤第一大商会的管事,要知道似这等人物就算令尹府台见到也毕恭毕敬。
姻娅拉着青衣一同坐下,嘘寒问暖。倪元去而复返,斟满一杯碧螺秋菊双手奉给青衣,青衣如坐针毡,“呀”的怪叫一声,腾地站起身双手接过,连道“谢谢”,惹得慕北陵颇有几分。
姻娅掩口轻笑,回头看着慕北陵说道:“将军,小女子倍感和妹妹有几分投缘,不知将军可愿割爱,让妹妹多陪小女子几日?”
慕北陵暗道:“好机敏的女人,自己不过称呼青衣一声“妹子”,她就想到这么多,看来武越手下不乏人才啊。”
慕北陵顺坡下驴,道:“姻姑娘喜欢当然最好,我这妹子也不止一次与我说想要学些东西,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都是迂腐儒道之人的短浅见识,便如姑娘这般,才气同得,比那些闭门造车,沦为生育工具的女人好上千倍。”
姻娅黛眉微蹙,话糙理不糙,但听上去总觉的不入耳。
慕北陵看出她心中所想,歉意道:“粗人不会说话,姑娘莫往心里去。”
姻娅浅浅一笑,不语。
又东拉西扯一番,半壶碧螺秋菊很快见底。慕北陵起身告辞,谓道让青衣回府收拾些换洗衣服明日再来。
姻娅倪元恭送至门前。
待二人走远后,倪元望着那模糊背影小心翼翼问道:“姑娘为何答应收下那人,就不怕是慕北陵故意想要安插在我们中间的眼线?”
姻娅缓缓侧头,目色微冷。倪元连忙低头告饶。
姻娅转瞬笑出声,变化之快,令人捉摸不透,“他想在商会安插眼线自然无可厚非,新晋将军,手握大权,任何东西都想控制在自己手中,年轻气盛不过如此。”
倪元不觉额间渗出冷汗,颤巍巍拭了把汗水,不敢说话。
姻娅自顾自继续说道:“他能看见的,不过是我们愿意给他看的,我们不想给他看的,就算再来十个眼现,也别想看到分毫。如果我们拒绝他的要求,才有可能受到掣肘,这么做他能放心,我们也能放心。”
倪元连声道“是”。
姻娅脸色忽而再转冷,“传书殿下,就说商会已经暴露,请示下一步计划。”
宽阔街道上,走出一里外的慕北陵忽然转头,遥看那已经模糊的九门九开间,呢喃默语:“可怕的女人,武越啊,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青衣默默跟在男子身后,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她的认知,前路如何,她自己也浑然不知。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五方十地,苍生蝼蚁大贤能()
从商会出来再走半里就看见壁赤仲景堂的招牌,也是九门大开间的门铺,看上去比大通商会还要气派些,门口排着长龙般的队伍,都是寻医问药的百姓,算得上这条街最热闹的地方。
慕北陵站在百步之外,若有所思,悉心劝导不如雷霆手段,愿意留下的郎中医士奉为上宾,不愿意留下的遣散即可,至于那些想效仿延望两面三刀之流,他也不介意多添几条性命。
决定将此事交给赵胜处理,慕北陵便带着青衣朝令尹府方向回去。
走到府门前时,见猥琐老头正斜靠在石狮子上打着盹,守卫持棍立在不远处,慕北陵心感好笑,走近前伸手拍了拍老头肩膀。
老头眼皮微抬,坐起身子抻个懒腰,咧嘴露出满口黄牙:“臭小子总算回来了,喏,那两条狗挡着不让老子进去,你自己去把它俩拴好,省的老子看着碍眼。”
慕北陵笑道:“你都是一城之主,和几个下人置什么气。”说着勾住老人肩膀,直入府门。
可怜那两守卫瞧得惊愕,直道这满嘴喷粪的老头还真是主上的朋友。
进府后慕北陵亲自在前领路,带老头参观府邸,从衙堂到中庭,再到书房卧室转了一圈,唯独没去后院。
当然,老头也没细问,后院里住着什么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差强人意吧。”
一番欣赏后老头给出个不算中肯的评价。
慕北陵无可奈何的尴尬挠头,心知这已经是老头能给出的最高评价,或许他真正想说的是“一坨狗屎”吧,对于足迹遍布十三州,踏过王宫,入过沙场的人来说,这个地方还真算不得什么。
最后二人回到衙堂,慕北陵恭请老头上座,老头也不推辞,就着身布衣大咧咧坐上首位,左右拗了两下屁股,啐道:“太他娘的硬,不爽。”
慕北陵已经习惯老头不按常理出牌,丝毫不恼道:“这里,你说了算。”
老头勾起兴趣,问道:“你小子怎么就认定老子能胜任城主,就不怕我把你这一亩三分地搞的乌烟瘴气。”
慕北陵笑着摇摇头,丢出一句呛得老头不知怎么回的话,“不怕,大不了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把你拉到福禄街口斩首便好。”
老头骂骂咧咧的道了声“没义气。”抓起堆成小山的竹简随意翻看。
皇甫方士从外面进来,一眼便看见坐在主位上的老头,老头也盯着他,二人眼中突然各有异色。
慕北陵起身将皇甫方士迎进来,说道:“这位是”此时才想起似乎还不知道老头的名讳,回头看去。
老头风轻云淡的说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你要是喜欢,叫我阿猫阿狗都行。”
慕北陵无言。
却是皇甫方士打破尴尬:“这位是新来的令尹?”
慕北陵点点头。
老头问道:“你是谁?”
皇甫方士学着他的口气说道:“阿猫阿狗。”
老头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青衣端来茶水,依次放在三人面前,再次面对猥琐老头时已经没有之前的嫌恶,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心性产生不小变化,就像慕北陵说的,命是自己的,是走着步上阳关大道,还是卧着乞怜等死,只在一念之间。
斟完茶水后,青衣准备退下,还没走几步就被慕北陵叫住,示意她坐在身旁,侧脸朝皇甫方士道:“刚才去了趟大通商会,见了个精明的女人,她看上青衣,我打算让青衣明日就去大通商会。”
皇甫方士轻咂茶水,浓淡正合适,“大通商会和虎威镖局是武越手上的两把利剑,真要是动起来西夜朝恐怕会被搅得天翻地覆,眼下主上和缙候有盟言誓约,行事还需多加小心,简单的旁敲侧击可以,莫要给人留下把柄。”
他最后一句明显是说给青衣听的,小丫头鸡啄米似得连连点头。
皇甫方士说完后余光瞄了眼懒散斜坐的猥琐老头,见其闭眼不语,想了想,继续说道:“上午在校场转了一圈,贪狼旗的羊蒙部已经能熟练掌握暴雨梨花,是件好事,听孙玉弓说,林钩准备开炉铸铁,梨花针现在所剩不多,但愿能炼出品质上好的梨花针。”
猥琐老头第一次开口,却蹦出个让慕北陵和皇甫方士语塞的字眼,“垃圾东西”。
慕北陵充耳不闻,在老头面前摆弄这些,确实有点关公门前耍大刀,“对了,林钩和蛮子醒没?”回头看向青衣。
青衣摇摇头。
慕北陵心想:“他们守了三天三夜,还是想让他们好好休息。”旋即朝皇甫方士问道:“任君有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临水战事如何?武越那里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
皇甫方士道:“还没有消息,不过想必朝城里快要掀起风浪。”
慕北陵“哦”了一声,不再细问。
再闲聊一番,青衣借故回去收拾衣物,率先起身出去。慕北陵想了想还是应该多嘱咐他一些,便随她出去。
待二人离开后,皇甫方士伸手入怀,掏出那根尚有余温的木簪子托在手心里,簪脚一行小字清晰入眼“执孺与牛,气逾霄汉”,他默念几字,喃喃自语道:“留下此字之人必是大能,不说超凡入圣,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比拟,东州很大,不过比起十三州来说弹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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