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方士叫他们把锁砸开。
打开时,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插着不计其数的细针,每根针都有小拇指一半大小,赫然就是填充暴雨梨花的飞针。
慕北陵大喜,有了这东西就可以重新填充暴雨梨花,等蓟城援军一到,也让他们尝尝这东西的厉害。
命二人将箱子抬到场地中去,慕北陵转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道:“老人家,你可以回家了。”
老士兵喜道:“我可以走了?”沙哑嗓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慕北陵点点头,从腰带里掏出枚银币,递给老士兵:“回去吧,好好享享天伦之乐。”
老士兵右手叠在左手上,颤颤巍巍盯着躺在皱纹中间的银币,突然间老泪纵横,握紧银币,抬手拭了把眼泪,哽咽道:“老儿我今天快六十七了,跟着队伍跑了一辈子,哪里有什么家啊。”摇着头,搭着脑袋,拖着沉重步子朝外走去。
慕北陵瞧得辛酸,没等老士兵走出几步,又把他叫住。
老士兵回头,以为他要返回,吓得差点没站住瘫在地上。
慕北陵箭步上去扶住他,柔声道:“要是没地方去,就待在这里吧,我不敢保证你从此过上安稳日子,当只要有我慕北陵在壁赤一天,你就能享一天的太平。”
老士兵眼眶中的泪水再对淌出,挣脱慕北陵的手,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想把银币还给慕北陵,被慕北陵拒绝,叫他用这个钱去买点好吃的。
老士兵一边说慕北陵是菩萨转世,一边朝军库旁边的破旧房子走去。
从半掩的房门看进去,房中昏暗简陋。
慕北陵叹口气,回身朝场外走去。
皇甫方士把刚才的一幕幕从头到尾看在眼中,好几次眼中都充斥着满满的欣慰。
他和黑眸男子并肩而行,叹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百姓若能得主上荫佑,何等福分。”
男子稍稍放缓脚步,边走便回头看一眼那破旧营房,自顾自说道:“军队尚且如此,人走茶凉,年老遗弃,还不知道那些穷苦百姓日子过的到底有多艰苦。我常听人话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天下,真是应该变一变了。”
壁赤城百里之外,一支队伍浩浩荡荡驶来,领头的是个年轻将军,面红齿白,五官精致,不像武将倒像书生。他驱马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两名执旗将领,一瘦一胖,左边旗帜上以金丝镌刻一个大大“帅”字,右边旗帜上镌刻一个大大“高”字。
偏瘦的将领将旗杆换个肩膀扛,似乎抗的太久,肩膀有些酸疼,他道:“少将军,还有几个时辰就到壁赤了,你说大将军看到少将军您亲自领兵出征,会不会高兴的晕过去?”
那被称为少将军的年轻将军姓高名礼,是高传唯一的儿子,身为一方大将的嫡子,高礼从小就不喜欢行军打仗,比起征战沙场,他更喜欢吟诗作对,快意诗酒。为此高传没少骂他是窝囊废,在高传看来,自己的儿子如果不能纵横沙场,就是给他老高家丢人。
此次高传突然接到驻守壁赤的王令,当天就派人回蓟城传信,命大军即刻向壁赤增援。本来城中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不过高传和高礼之间的事他们都略知一二,为了让高传长脸,也为了让他父子重修于好,几位老将军决定把此次增援之事交给高礼。
那些老将军心想壁赤有高传在,铁定不会失守,而且蓟城往壁赤这条路素来太平,也就没那多担忧。
高礼听着那声“少将军”,明显有些不舒服,强颜笑道:“他高不高兴与我何甘,要不是业叔他们让我来,我才懒得跑这里来吃苦,话先说在前面,等你们到了壁赤我就回去,再过几天赛词会就要开始了,王钊那几个家伙还在等着我呢。”
王钊也是蓟城一个大家族的公子,平素喜欢吃喝玩乐,是个典型的败家子。也不知道是他老王家祖上冒青烟,还是那个王海青老头子故意为之,别看王钊平时吊儿郎当,在诗词歌赋方面却造诣颇深,深的高礼赏识。
自然,有高礼这个坚强后盾,王家在蓟城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高礼说完停顿片刻,补充一句:“还有,你们以后叫我公子就可以了,别一口一个少将军,听着别扭。”
一胖一瘦的扛旗将领慌忙赔笑,悄悄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本来还打算巴结下这位少将军,哪知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再行数里,忽闻前方有急促马蹄声传来,声过分许,一个百人队伍出现在队伍前方。
那扛旗的瘦统领猛见来人,下意识喊出声:“公子小心。”
可怜高礼何曾闪过沙场,见过这等阵势,惊恐之余下意识勒住缰绳。
战马被突然间拉起马头,唏律律嘶鸣一声,双蹄突然抬起。高礼一个重心不稳,顿时从马背上摔下来,白脸贴地,摔了个满满的狗吃屎。
两个扛旗统领惊得立刻翻身下马,丢掉旗帜去扶高礼。
此时马蹄声已近,高传勒止战马,一眼便见奇葩一幕,气的胡子乱颤,张口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就会给老子丢人,滚下去。”
高礼本来被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开骂,骤然听见一连串熟悉的骂声,心知不好,赶紧缩起头,退到一边。
高传余怒未消,转眼间两面军旗倒在地上,熊熊怒火陡然再升,跳下马背,甩开马鞭朝那胖瘦统领身上抽去,边抽边骂:“给老子的,连个旗子都抗不稳,老子养你们何用。”
胖瘦统领连连求饶,连滚带爬跑去扛起旗子。
高传弯起马鞭双手叉腰,刚刚才在壁赤吃了败仗,此时又碰见如此荒唐一幕,如何不气。
“给老子滚回去。”
高礼一愣,心想:“滚回去?回哪?壁赤还是蓟城?”一想到这里,下意识问道:“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会是被那个什么慕北陵赶出来了吧。”
胖瘦统领刚刚还在庆幸高传消了气,此时猛听公子来这么一句,吓得二人赶紧再朝后缩了缩。
高礼说出这句话时才感到不对,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啊。
他硬着头皮,紧咬嘴唇,缩起头瞟向高传,瞬间和那双喷火的杏瞪圆目对视,只听一声冷的不能再冷的“逆子”,雨点般的鞭子随即落到身上。
足足打了十几下,高传才喘着粗气停下,看也不看口鼻淌血的高礼,举鞭喝道:“大军调头,回蓟城。”
胖瘦统领唯唯诺诺连连应声,快步沿着队伍传令。
第二百六十七章 壁赤火玉,生食百姓罪当诛()
壁赤的火玉石在整个东州都是赫赫有名,当初西夜的元祖先王一把大火烧开壁赤,同时也烧出埋在城池下面的火玉石矿,这种石头通体火红,晶莹透亮,放在阳光下观赏,石头里面就像有火在烧一样。
普通的火玉石一般只有指甲盖大小,而且掺杂不少杂质。质地好一些的火玉石有鸡蛋那么大,通体透亮,至于极品火玉石就有拳头大小,且石头内没有掺杂一点杂质,只要放在光亮下面,就像一团经久不灭的火焰,奇异之极。
火玉石的产量很少,并不是因为难开采,而是因为这种石头经过常年深埋地下,很多已经变成石粉,成型的很少。所以哪怕是最普通的火玉石,在东州上也被抄到天价,拥有火玉石已经成为富商贵族的标志。
在慕北陵的记忆中,朝堂西鸾殿玉阶对上面的那根扶手上就奉着一颗火玉石,不过只有半个拳头大小,勉强称得上精品。
令尹府衙的衙殿上,此时慕北陵坐在本该属于令尹坐的正堂大椅上,双手伏在桌案上,脑袋放在小臂上,面前就摆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的火玉石,说是拳头大小,也不尽然,反正和武蛮的拳头比起来,小了不止一圈。
堂下站着六位身着隽鹤朝服官员,个个长得肥头大耳,油光满面,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克扣百姓,中饱私囊的样子。
衙殿的气氛有些沉闷,正值午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加上慕北陵到现在也没说一句,这些官员更不敢私自开言,每个人额头上都渗出豆大汗珠,顺着肥肉乱颤的脸颊流进领口,打湿胸前衣襟。
皇甫方士坐在慕北陵下手上位,居左,武蛮居右。二人一个摇着羽扇闭目养神,一个双臂环抱,目不斜视,更给本就沉闷的衙殿多添凝重。
慕北陵稍稍抬起下巴,伸出右手手指,在圆润的火玉石上轻轻划了划,手感温润,有种抚摸少女肌肤的质感。
他虚起眼皮扫过堂下,嘴角咧开,笑道:“这东西不错啊,应该挺值钱的吧,我记得武天秀的大殿上就有这么一颗。”比划两下,嗯道:“不过没这颗大。”
他直呼武天秀名讳,意思溢于言表。
堂下六人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有最先受不了凝重气氛的,双腿微颤,瘫软在地。
能做到他们这个位置的,或多或少都懂的察言观色,素问慕北陵是叛将,而且朝廷已经发令诸城,凡有诛杀慕北陵者,赏黄金万两。
然而,他们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连高传这等镇守一方的大将军都被他打的灰头灰脸逃出城去,更不用说他们几个酒囊饭袋。
一个左眼歪斜的官员噗通跪地,连接磕起响头,颤抖着嗓音喃喃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慕北陵勾勾手,示意他上前说话。
左眼歪斜的官员四脚爬地爬到案桌前,跪在地上,双手攀在桌弦边。
慕北陵露出和煦笑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连忙回道:“回,回将军,小人朱元。”
慕北陵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确实他娘的够圆。”顿了顿,指着火玉石又道:“我问你,这东西挺值钱的吧?”
斜眼朱元哪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半张着口点点头。
慕北陵凑近几分,眼中闪过狡黠:“这样,你开个价,我把这东西卖给你,如何?”
朱元一愣,“啥?”
喊出声时顿时感到失礼,慌慌张张再磕几个头,求饶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慕北陵摆摆手,扣了扣桌面,示意他凑近点,说道:“我说真的,你开个价,我就把这东西卖给你,不过有言在先啊,你要是故意压价的话我可不高兴,看见他没有。”朝武蛮努了努嘴,朱元傻傻点头。慕北陵道:“我要是不高兴,他就会不高兴,他要是一不高兴,你知道会有啥后果的。”
朱元脸上的横肉狠狠抽搐几下。看得慕北陵纳闷不已,心想这么厚的肉还能做出这种表情,改天得让林钩也试试。
朱元哭丧着脸,一双嵌在肥肉里的小眼睛习惯性的打着转:“小人,小人没钱啊,请将军明察,请将军明察。”
没钱人普遍喜欢在人前显摆,说自己多有钱,其实成天在家也就棒子面白粥,只有去那种最低廉的茶馆,才敢装模作样叫小二上一壶猴魁。当然,他事先已经知道这种茶馆更本不可能有这么昂贵的东西。
而那些有钱人偏偏喜欢装穷,逢人便道家徒四壁,实则整日在家山珍海味,出入高档茶舍,不过点的都是些玉灌,涮叶这等低廉茶水,结账时还巴不得碰见个熟人,连自己那不够十文钱的开销一并付清。
慕北陵瘪瘪嘴,冷笑着摇摇头,挥手示意他下去,重新招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官员,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那官员小心翼翼回道:“禀,禀将军,下官壁赤都盐司使贺民。”声音虽轻,好在中气十足。
慕北陵点点头,道:“好名字,贺民贺民,朝贺万民,来,我来问你,这颗石头卖给你,你开个价。”
都盐司使贺民忙不迭回道:“下官不敢,下官家中尚有三千两纹银,都赠与将军,这石头,下官不敢要,不敢要。”
慕北陵眼眉微挑,故作气恼道:“大胆,你把本将军当成什么人了,强盗?土匪?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哪有光拿钱不给东西的道理。”
贺民听得冷汗直流,不敢发一言。
慕北陵挥手让他退下。
再叫一人。
如此几番,剩下四人中太常少卿孙犁全和太仆少卿简寿都声称自己两袖清风,买不起火玉石,而那顺天府尹高道明,盐运司使卫即则与贺民一样,甘愿教出家产,不求石头。
一番还价下来足足耗去一个时辰,皇甫方士中间几次都想笑,好在憋住没笑。
人性冷暖,官员的丑恶面容,于此衙堂上一览无余。
最后六人伏于堂下,慕北陵坐直身子,用力伸了个懒腰,执起案桌上的令箭桶,把玩几下,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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