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陵直感无奈,幸好下人来收拾的时候,他特地留了一些,就怕她起来叫饿,便让她自己去吃。
籽儿吃东西的速度也是极快,还没两盏茶的功夫,一大碗饭外加几盘菜,就被她风卷残云般饕鬄下肚,等到她说吃完了的时候,慕北陵直呼:“真是个小怪物。”
籽儿拍着满足的小肚子,见窗外暖意十足,过来拉起慕北陵的手,边摇边说:“叔叔,外面天气好着哩,我们出去晒太阳好不好?”
慕北陵想了想,这些天来一直为孙玉英的事情心情不好,难得今天心情好点,出去走走也好,便答应下来。
籽儿拉起他的手,蹦蹦跳跳出门去,顺着后院回廊,一直走到清池旁。籽儿很是乖巧的替他搬来把檀木太师椅,掺他坐下,自己则围着太师椅来回嘻跑。
午后暖阳最是舒畅,和煦光芒照在身上,升起丝丝暖意,清风拂过,听池中水波轻盈,荷叶随风唰唰嘻舞,慕北陵身心彻底放松下来。仰头靠在太师椅上,享受着籽儿轻轻摇动,很快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慕北陵醒来的时候,只觉身上压着一具柔软的小身体,知道是籽儿趴在自己身上又睡着了,他无奈笑起,瞬间被小丫头强大的睡意折服。
他不敢乱动,声怕惊动籽儿,便就这样缓缓摇着太师椅。
没多久,忽闻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侧耳倾听,片刻后,皇甫方士的嗓音传来,说道:“主上,兵部尚书夏亭和兵部侍郎陈进来了,云浪大将军正和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慕北陵道:“先生请坐。”又道:“早在预料之中,大将军三朝为将,临老却被大王这般猜忌,换做谁也忍受不了。”
皇甫方士点了点头,见籽儿压在慕北陵身上睡的熟,忍不住说道:“把她交给我吧。”
慕北陵摆摆手,道:“不用了,就让她这样吧。”
籽儿轻微动了两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皇甫方士笑道:“这小丫头成天就知道睡觉,我让她读书也不肯,就想着和你亲近。”
慕北陵轻柔的拍着籽儿的后背,小而不言。
二人对坐无话,纷纷享受起难得的午后闲时。过了一会,清池对面突然冒出两道人影,皆着白衫白袍,正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皇甫方士眉头微蹙,见其中一人朝这边走来,贴近慕北陵耳旁轻声说道:“主上,楚商羽过来了。”
慕北陵一愣,心想:“楚商羽?他这个时候来孙府做什么?总不会是来悼念玉英的吧。”
正想着,楚商羽已经走进身前,依旧白衣折扇,脚步轻盈,嘴角边挂着那抹玩味笑意。
便在此时,正当楚商羽要开口说话时,慕北陵身后的空气突然轻微荡漾一下,白芒微闪,姑苏坤许许现身。
楚商羽见之眼神轻凝,随即很好掩饰下去,执扇拱手道:“慕兄,姑苏兄,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
慕北陵道:“楚兄才是稀客,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楚商羽视线停留在慕北陵双眼上,停顿好久,方才略带惊咦的说道:“慕兄的眼睛?”
慕北陵笑道:“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会恢复。”
楚商羽“哦?”了一声,再近前一步,他刚刚一动,姑苏坤也踏前一步,似有针锋相对之意。
楚商羽笑道:“姑苏兄何须如此,放心吧,小生决计不会伤害慕兄的。”
姑苏坤不言,木头桩子似得立在原地。
楚商羽见其分毫不让的样子,抬起折扇挠了挠头,又退后两步,于此说道:“慕兄可知,南元世子郑简死于朝城?”
慕北陵一愣,回过神时大惊叫道:“你说什么?郑简死了?”
楚商羽道:“应该说是生死未卜。”
皇甫方士眉宇深皱,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北陵沉声问道:“楚兄哪里得到的消息,可是准确?”心想:“郑简要真死了,这事恐怕就麻烦了,南元郑王膝下只有一子,和亲不成反倒折了一个儿子,郑王势必会迁怒于西夜,到时武天秀为了避免两朝开战,又会怎么做?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朝城刺杀他国世子。”
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任君曾经提起的那个大通商会,以及虎威镖局,二者和郑简被刺到底有没有联系。
楚商羽道:“此事早已传遍朝城,那郑简出朝城不过十里就遇到埋伏,中了毒箭,生死未卜,他那些手下也死的死伤的伤,估计事没命返回南元啊。”
顿了顿,又道:“南元郑王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想来定会迁怒西夜,倒是兵戎相见,慕兄以为大王会怎么办?”
慕北陵道:“楚兄以为会如何?”
楚商羽反问道:“慕兄觉得若是大王,他会认为谁下手的可能性更大。或者说,大医官大人会如如何向大王进言。”
慕北陵斟酌片刻,冷哼一声,道:“玉英死于朝城,那日我又带人擅闯禁宫,于情于理都是我的嫌疑最大,无论说是为玉英报仇,还是想挑起两朝征战,我都会成为罪魁祸首。”言罢又冷冷说了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楚商羽嘴角扬起,露出笑意,侧身面相一池池水,看微风吹皱清池,叹道:“风乍起,池面上永远都是波涛汹涌啊。”
慕北陵闭口不言。
楚商羽背对他,忽道:“殿下对慕兄的心意,慕兄应该已经心知肚明,小生曾不止一次提醒过慕兄,此趟千万莫要去朝城,哪知慕兄视我心意不顾啊,惹祸上身,如何是好。”
慕北陵道:“有劳殿下挂念,在下何德何能。”
楚商羽转面过来,脸色变得严肃,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慕兄若有心,可来我尚城投奔殿下,以殿下之势,能保慕兄周全。”说完不忘再加一句:“眼下能保住慕兄的,唯有殿下,云浪大将军受大医官牵制,无暇顾他,此刻扶苏关军又被诏令困死在关中,慕兄恐怕也别无他法。”
慕北陵抱起籽儿,缓缓挺起腰杆,伸头靠近楚商羽,压低声音说道:“在下的命,不值钱,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任人宰割的,楚兄不说我还忘了,那人你提醒我别去朝城,然后郑简就生死未卜,敢问一句,此事可与殿下有关?”
楚商羽虚起眼皮紧盯慕北陵,盯了好久,突然放声大笑,说道:“慕兄的想象力当真丰富,殿下远在尚城,又是一方诸侯,岂会做此于西夜不利之事。”
慕北陵接连再问:“那大通商会和虎威镖局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割袍解甲,孙云浪暴怒慑人()
楚商羽沉默不语,背在身**扇的右手不自觉紧了紧,沉眼冷视慕北陵,身子微微前倾。
其实在他沉默的这几息之中,慕北陵已是心知肚明,大通商会,虎威镖局,以及南元世子郑简被刺,一定都和武越有关系,只是不知道关系到底有多大而已。
姑苏坤清咳一声,晃身贴近慕北陵,身体表面玄武力似水荡漾,一眨不眨的紧盯楚商羽。
楚商羽抬起眼皮看姑苏坤一眼,收起身子,说道:“小生不知道慕兄说的什么,不过小生倒想问一句,这可不可以算是慕兄给殿下的答复?”
慕北陵摇头说道:“想必楚兄也知,这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殿下于我有恩,慕北陵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日但有所需,只要不涉及家国大义,在下甘为殿下肝脑涂地。”
楚商羽再盯他几分,见他表情没有变化,知道他说的是真话,登时松了口气,笑起说道:“慕兄的意思,小生一定一字不落的转告殿下,不过也请慕兄牢记今日的承诺,如此,小生便告辞了。”
慕北陵拱手道:“楚兄好走,不送。”
楚商羽目光依次扫过几人,在姑苏坤身上停留最久,随后施身而去。
待其走远,皇甫方士说道:“缙候的野心,恐怕已经快展露无遗了啊。不过楚商羽说得对,如果郑简真的死在朝城,那么主上一定会被大王当成替罪羔羊,我们还需早作准备才好。”
慕北陵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是,就算知道不是我干的,为了安抚郑王,朝中的人也会把我供出去。”想了想,问道:“蛮子和林钩现在走到哪里了?”
皇甫方士道:“还没消息,属下这就遣人去查探。”
慕北陵道:“有劳先生。”
皇甫方士匆匆抱拳,快步离开。
慕北陵重新躺下,阳光渐隐,周遭只剩下一股股从地上冒起的热气,籽儿幽幽醒来,跳下地又去玩耍,似乎才睡醒精力好得不得了。
慕北陵想起方才楚商羽身上那种淡淡的危险感,突然有个奇怪念头的冒出,他问道:“姑苏大哥,要是让你和楚商羽对垒,胜负几何?”
姑苏坤想了想,回道:“若只是寻常比拼,我输,若是以死相搏,他死。”
慕北陵闻言,微微一笑,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摇动起太师椅,喜道:“如此,高枕无忧。”
正厅中,瓷杯玉器砸落一地,破碎的瓷屑到处都是,婢女下人躲到一旁,瑟瑟发抖。钟道泰付程瘫软在椅子上,夏亭和陈进则被岳威带人押在门前。
首位上,孙云浪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周身玄武力虚浮不定,右掌对着侧门旁的一人高花瓶,掌中白芒陡闪,花瓶“咻”的被袭至手中,他举手便砸,“哐当”一声,碎屑四溅,而后狂叫道:“老夫不甘,老夫不甘啊。”
原来夏亭陈进被押来问话,二人一开始还替武天秀极力掩饰,说此诏令乃太后所立,欲拿太后的身份强压孙云浪,哪知在后者的威逼之下,二人还是说了实话,诏令确为武天秀亲口所下,而且还是背着太后让他二人传令扶苏关。
三朝老臣,孑然一身,哪知到头来却被人猜忌,于此何甘。
钟道泰已经不知道如何再劝,他深知即便武天秀猜忌孙云浪,孙云浪也断然不会背叛西夜,但于情于理此事都是武天秀之过,是西夜欠孙云浪的。
孙云浪立于厅中,阴沉着脸色扫视满堂众人,乱发披肩,一双虎目中遍布血丝。过的良久,他忽然长叹,蹬蹬后退到椅子上瘫下,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满面皱纹。
堂下众人看着他,无人敢出一言。
又过片刻,只见他老泪纵横,仰头疯笑后,探手取下挂在椅子旁边的七尺宝刀,左手拉起衣袍一角,手起刀落,袍角“刺啦”断开。
钟道泰眼见他拉起衣角时便觉不免,那句“不可”还未说出口,袍角就已经落地,旋即重叹一声。
孙云浪目视众人,沉声说道:“老夫三朝为臣,先辅佐先王平定天下,后摄政我王安民社稷,岂料小女灵柩尚在堂外,老夫一片赤诚就被如此质疑,天不佑我,既然如此,何不割袍断义,去了这一身功名,做个素衣老人,却是安乐。”
又道:“从即日起,老夫脱战袍,束战刀,去除三官六履,不再为镇国公,也不再为西夜大将军,安身于野,诸位皆可做老夫之见证人。”言罢执刀于地。
钟道泰听那宝刀落地之声,掩面哭泣,摇头不已。
厅外,忽传喝声:“大将军不可啊。”
祝烽火晃身进来,瞥了眼低头不语的夏亭陈进,朝孙云浪单膝跪地,拜道:“大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啊,大王年轻,听信谗言方才做出愚钝之举,大将军乃我西夜支柱,决不可解甲归田啊。”
孙云浪摇头吁道:“烽火不必再劝我,老夫心意已决,这西夜,便这样吧。”
祝烽火还欲再劝,却见孙云浪摆了摆手,佝偻着身子,在福伯的搀扶下走去后堂。
堂上鸦雀无声,钟道泰眼神已经呆滞,祝烽火岳威也不知如何是好,夏亭陈进立在门口瑟瑟发抖。过了好久,付程才豁然起身,走到夏陈二人身前,披头骂道:“愚蠢,愚蠢至极。”
钟道泰被他一语惊醒,忙拭去老泪,呼道:“付大人,快,快传书太后,请她老人家出面做主啊。”
付程提袍疾步而去。
却说孙云浪割袍解甲之事被福伯连夜告知慕北陵,慕北陵得闻此事大骇不已,连忙让皇甫方士领他前去。
至厢房前,孙玉弓,福伯,以及府中一甘下人皆伏地门前,见其过来,孙玉弓只偏头看他一眼,又俯身下去。福伯哭道:“新姑爷,您去劝劝老爷吧,老爷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慕北陵道:“吃的东西都在么?”
福伯赶忙让侍女呈上,说道:“都在这里,已经热了好几遍了。”
慕北陵让皇甫方士接过餐盘,说道:“放心吧,我去劝劝。”
众人闪开一条路,慕北陵缓步至门前,轻叩房门。见房中久违应答,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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