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程道:“是也,家中出此不幸,换做是谁也不好受。”从怀中掏出白帖,递给福伯,说道:“这是大王亲笔所写的唁帖,你帮我们转交给大将军吧,我们明日再来。”
福伯躬身接过,抱拳,退回府中。
见府门重新闭上,夏亭颇有些不悦道:“连我们都不让进,大将军真是好大气性啊。”
钟道泰知道夏亭是都仲景的人,表面上对孙云浪敬重有加,实则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花花肠子。反倒是他与孙云浪熟识多年,关系甚佳,听其此言不由斥道:“夏大人,云浪大将军忠肝义胆,老来丧女,心情不好乃人之常情,并无对我等不敬。”
夏亭哪敢惹到他,赶忙道“是”。
付程道:“那我们便去城中驿馆稍事歇息,明日再来登门拜访?”
夏亭道:“二位大人去便好,我与陈进还有些要事需办,明日一早来驿馆寻二位大人便好。”
钟道泰疑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夏亭只道:“乃太后吩咐之事,下官不敢怠慢。”
见其不愿说,钟道泰便也不问,四人执手互揖,钟道泰和付程便带队伍往去驿馆,夏亭陈进也带上三十骑,出去城门往扶苏关去。
原是孙玉英身死,武天秀唯恐扶苏军中会有乱生,便命了夏亭陈进,以吊唁为由,暗中安抚扶苏关军。
与此同时,襄砚守军大营。
武蛮正一袭戎甲坐于中军帐中,夏凉一役大捷,他功不可没,他所率领的部队每次都是头一个破城,几月之内声名大噪,俨然成为西夜东陲一员虎将。尉迟镜为表其功绩,破格提拔他为中将军。军中将士也被其勇猛难匹所折服,军心尽归。
帐外守卫进帐,抱拳禀道:“禀将军,营外有个自称火营御风纵队之人求见。”
武蛮一愣,随即喜道:“火营的人?快让他进来。”
守卫得令出去。武蛮起身,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挂起笑容,心想:“定是北陵差人过来的,好久没看到他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
不一会,守卫将人带进来后便躬身退去,武蛮见来人身着轻甲,衣服上沾满灰尘,面上也是风尘仆仆,似乎是匆忙赶来。走近前,皱眉问道:“你是火营的人?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来人“噗通”跪地,拜道:“您就是武蛮,武将军?”
武蛮点头。
那人道:“属下火营御风纵队袁良。”拜后快速从怀中掏出封皱巴巴的信笺呈上,又道:“皇甫先生命属下务必将此信亲手交到将军手中,此事十万火急。”
武蛮一惊,连忙撕开信封,展开信笺看去,见信上书道:“朝城有变,玉英身死,主上伤重未卜,见信速归。”
武蛮一对虎眉猛然倒竖,双目圆瞪,抓着信又从头看了遍,确定此信乃皇甫方士亲笔所书,登时勃然大怒,揉烂信笺,伸手将韩良提起,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孙将军怎么会死的?北陵现在人怎么样了?”
韩良被他拽在空中,挣扎两下,见脱身不得,忙将事情原委据实以告。
武蛮越听越气,甩开韩良仰头大呼一声,帐外护卫闻声入内,武蛮指其大喝:“命令前锋营火速集合。”
护卫被狰狞之色吓得腿肚子一软,慌忙点头返出帐外。
武蛮从军案上抓起一柄九尺虎头大刀,别于腰间,疾步出帐。
是夜,一支三千铁骑趁夜色驶出襄砚,马不停蹄直奔西面而去。
同一时间,去徽城送信之人也将信书呈于林钩,半个时辰后,也见一支千人队伍匆匆出城,飞马西往。
深夜,夜风习习,虽值五月,今夜却尤为寒凉,慕北陵,孙云浪坐于棺椁左右,孙玉弓用过晚膳后便去安排厢房,一直未过来。风水术士跪在在棺椁前,领头者手执招魂幡,口中默念经文。府中下人则跪于几人身后。
慕北陵从凌燕之后没再多说一句话,晚膳也无心饮食,皇甫方士早早的带籽儿回房歇息,此时只有赵胜,雷天瀑等人还守在他身旁。
祝烽火端来一碗清水,递给慕北陵,轻声说道:“听他们说这几天你一直没吃东西,眼睛又看不见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喝点水。”
慕北陵蹙摸着接过水碗,小抿一口。
祝烽火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从未见过慕北陵如此模样,恍惚觉得这个男人沉默的有些令人害怕。无形中散出的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戾气,令他都产生丝丝恐惧感。
第二百零八章 睡虎醒悲,白骨生肉还魂魄()
翌日,祝烽火请来扶苏仲景堂堂主延望,告知慕北陵眼睛伤势,他本是都仲景的人,也知道都仲景与慕北陵之间有难以调和的间隙,但不知祝烽火许以什么报答,竟请动他这尊大佛。
孙府后院厢房内,慕北陵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颧骨高耸,面色白而泛黑,憔悴不已。
延望坐在对面,一袭青衫,苍发高束,目色沉而闪动精芒,右手扣住慕北陵左腕,丝丝绿芒在他指间萦绕嗡动,那碧绿之色看上去比慕北陵的生力还要深邃几分。
祝烽火,皇甫方士,籽儿,尹磊等人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过的片刻,延望收回右手,眉头轻皱,顿了顿,又伸手覆在慕北陵双眉之间,绿芒再起,盖住两只眼睛,似水纹般轻微荡漾。
计息后,他收手摇头,祝烽火忙上前问道:“他眼睛如何?可有治疗之策。”
延望道:“心藏神,为人体五脏六腑之大主,五脏惊奇皆为心所主,而眼幕耐心主之精气所养,视物又受心神的支配。目为肝之窍,肝主藏血,目受血而能视,他五脏六腑皆无大碍,唯独心血一脉无法通达至眼,如此眼受精气所困,故不能视。”
祝烽火道:“可能治疗?”
延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面露难色,道:“若为其他原因所固,老夫还能以生力疏通,使精血畅通,然心血一脉颇为玄奥,只受他控制,纵然老夫强行疏通,他若不愿开眼,任无法视,他若能清除心中郁结,无需治疗也能自行开眼。”
闻其言,众人便知慕北陵之所以失明,非是外力所至,而是他心中郁气未曾抒发导致,解铃换需系铃人,倒是无人能强行帮他。
慕北陵笑道:“延堂主,大将军,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强求不得,多谢堂主能亲自过来替小子探病。”
延望摆摆手,道:“你悲伤至极,导致目不能视,眼下虽对身体无大碍,但长此以往,血气结而不通,势必会造成其他问题,我先替你配一副温养五脏之药,再给你的眼睛敷些活血化瘀的药,辅助你打通郁结血脉。”
慕北陵颔首谢过:“那就有劳堂主了。”
延望起身告辞,尹磊亲自去送,并随他去把药拿回来。”
二人走后,祝烽火长叹口气,说道:“你啊,老夫正不知怎么说你才好,玉英已经走了,你又成了这个样子,要是玉英在天有灵,定不愿看到这副模样。”
慕北陵不语,沉默了好久,突然唤声“先生”,说道:“这世上可有能存肉体不腐之物?”
皇甫方士一愣,随即明白他是想把孙玉英的肉体保存下来,想了想,说道:“我曾听人说,人死后三魂七魄散于其外,血气死而身僵腐烂,若是能存一二血气,兴许能做到。”
慕北陵问:“如何能存血气?”
皇甫方士道:“人之血气主火,若以寒气震之,兴许能得保一时。”
寒气?慕北陵听此二字,顿时想到水石,水石本就是吸天地寒气而生,坚固且寒,还有那颗从关外山洞中得到的水石石髓,不正是主寒之物?他遂既轻呼:“赵胜。”
赵胜就在门外等候,听他召唤,快步走进屋中,抱拳道:“将军有何吩咐?”他本习惯称慕北陵做主上,但眼下祝烽火还在场,“主上”二字难保不会让他多想。
慕北陵道:“你即刻去一趟扶苏关外十里处的山洞,开凿些水石运来,我有用处。”停顿分许,又朝祝烽火说道:“大将军,昔日重建扶苏关时,属下曾偶的一颗水石石髓,眼下被镶嵌在关楼正顶,属下想请大将军修书一封,让赵胜把那石髓也取来。”
祝烽火道:“你想存下玉英肉身?可是她已经”
慕北陵道:“玉英爱美,若就此入土安葬,数年后肉身腐烂,不阙分毫容颜,我不想这样。”
祝烽火叹了口气,道:“好吧。”遂起身带赵胜出去。
皇甫方士轻掩房门,回头忽问:“主上是想复生玉英?”
慕北陵一怔,继而露出笑容,道:“先生知我,连日来我只顾伤痛,却把最重要的东西忘了。”又问:“先生可知帝难经?”
皇甫方士惊道:“可是传说中青帝穷其毕生所著的帝难经?”
慕北陵点点头。
皇甫方士道:“青帝大能,有盖世之才华,帝难经我也只在古籍上读到过,莫非真有此物?”
慕北陵道:“北陵有幸,身怀此经。先生也知帝难经为奇物,既然如此,说不定能从中找出白骨生肉,招魂还魄之法。”
皇甫方士虚起眼皮盯着他,心道:“有是最好,可白骨生肉,招魂还魄,无疑神话之事,岂是找找便有。”却在此时不愿让他更加伤心,便道:“此经神奇,青帝又是十三州上传奇医士,兴许真有此法吧。”
慕北陵听其如此一说,心中期盼更盛。二人良久无话,尹磊去而复返,替他眼睛敷上药膏,以白布绷缠。
此药膏凉而清爽,敷上一刻慕北陵只觉说不出的爽快,眼皮上也逐渐传来轻微刺感,似乎有针在刺激穴位。
尹磊返出去熬药。慕北陵突然想到远在东陲的武蛮林钩,不知二人是否得到消息,遂问道:“先生,可已经将此事传信蛮子和林钩?”
皇甫方士道:“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报信,想必这个时候他们正在赶来。”
慕北陵点点头,沉吟分许,又道:“先生以为此事该如何?”
皇甫方士道:“主上所想便是属下所想,西夜荒芜,纵然舍去又如何?”
慕北陵道:“玉英含愤而死,此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压低嗓音,又道:“都仲景,郑简,武天秀,这些人都是害死玉英的凶手,他们,都该死。”说出最后几个字时,他声若寒风,听得人寒颤不已。
再道:“北陵曾许先生一览天下之小,如此,便从西夜开始吧。”
皇甫方士闻言,忽然笑起,笑的灿烂无比。
睡虎醒于悲,太白血星升当空,州地动荡。
午时,灵棚前风水术士讼文不停,城中大小官员来府悼念,孙玉弓亲自接待,慕北陵在籽儿的牵引下,来到前厅。孙云浪已经几夜未曾合眼,此时只手撑在案几上,浅而入眠。
籽儿轻声说道:“爷爷睡着了。”声音极低,但孙云浪何人,纵横东州数十年的大将军,警觉性极高,闻声登时瞪开双目,看清楚来人时,方才面色一松,道:“你们来了?”问道:“延望过来怎么说?”
籽儿牵着慕北陵到椅子上坐下,有亲手给斟来两杯茶水,给孙云浪慕北陵一人一杯,慕北陵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回道:“心气郁结,难以治疗。”
孙云浪叹口气。
慕北陵道:“此事就不劳岳丈大人挂心了。”
孙云浪听“岳丈”二字,眼眶又是一红,摇头叹道:“如今我那英儿魂归西极,你们虽有婚约,却还未拜堂成亲,岳丈二字,老夫受之不得。”
慕北陵浅抿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道:“既有婚约,成亲与否已经不重要,北陵既称您为岳父,终此一生您也是北陵的岳父,玉英不在了,北陵定会替她敬儿女之事,侍奉岳父终身。”
孙云浪苦笑道:“何须如此。”
慕北陵道:“北陵心意已决,岳丈大人无需再虑。”随即他将保存孙玉英肉身的想法据实告知,并亲口承认身负帝难经。
孙云浪一开始还不同意,谓之死者为大,若不入土为安难以安息。后来听他说身怀奇经,恐能白骨生肉,招魂还魄,心中也升起丝丝期许,便同意他之提议,于是二人商定将孙玉英的肉身以水石做棺,石髓贴身而藏,存于孙府地室。
二人正说着,管家福伯来报,国舅钟道泰,大学士付程再来求见。孙云浪本还不愿见,慕北陵告知且听他二人能说出个什么来。便让福伯去请二人。
很快,福伯领着二人进府,路过灵棚时,二人先燃香敬之,而后疾步进来前厅。
孙云浪脸色阴沉,看也不看二人。
钟道泰自知他心情不好,也不建议,坐而劝道:“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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