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云浪点点头,眼神稍有缓和。
秦郭旗接口说道:“我林营死伤颇少,只战死一百二十多人,伤者大多已经就地治疗。”
此一战,风营林营伤亡尚在控制之内,火营山营的伤亡人数着实太大。
岳威摩拳怒道:“火营善攻,哪知他邬重竟让全营将士打阵地战,排在四营之前做盾牌兵用,简直莽夫愚将。”
那李猛也忿忿不平:“我山营善防,邬里元帅竟然让我们去攻城,一大半的兄弟都是死在碧水关墙下。”说起死去的兄弟,眼中止不住的水汽。
卓四海,秦郭旗同时沉默,脸上却各自阴晴不定,显然也是对邬重邬里的排兵布阵极为不满。
一言出,诸将皆起埋怨怒声。孙云浪压手制止大家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邬重邬里何在?”
元阳刚抓起茶碗,听提及邬重邬里,怒执茶碗于地,“哐啷”一声,瓷屑四溅。他骂道:“我王愚昧,遣两逃将林领我关中儿郎,大战之时竟敢临阵脱逃,置五万将士性命于不顾,此等昏将何以立朝,何以安我扶苏百姓。”怒气横生,登时牵动伤口疼得倒吸凉气,慕北陵赶忙度过一道生力,劝他莫要再动怒。
孙云浪道:“邬里邬重之事老夫自会上奏朝廷,眼下扶苏关危势未解,赫连阔率十万大军逼至关前,敌军士气正盛,老夫希望你们能勒令将士,打起精神保家卫国,拒敌千里。”
中间沉默不语。四万对上十万,纵然有扶苏关天险,也将是一场鏖战。关军适才吃了场败仗,士气大跌,此时再强行出战,恐败上加败。
孙云浪见诸将不语脸色变换,自然知其所想,遂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区区一次失利尔等就成这副模样,何以得我西夜雄兵之名,眼下敌军就在眼前,老夫问你们,可有一战之胆色。”
逐渐相互交视,半晌后任然不语。
孙云浪脸色难看之极,于将者且这番态度,更何况兵乎?抬拳落在桌上,怒发冲冠。
慕北陵悄悄扫视诸将,心想:“他们不是被打怕了,而是缺少一个主心骨,能够激发他们斗志之人。”
元阳虎目怒瞪山营众将,幡然喝道:“干什么?哑巴啦?大将军问你们话呢?一个个都他娘的成孬种了?”
卓四海,秦郭旗依然不语。
孙云浪再视众将,他也知症结所在,一纸王令伤了众将之心,他们缺少的不是对敌勇气,而是心底深处那种浓浓不甘。
他同样清楚这是他自己无法给予将士们的,纵然大王下令让他重掌帅印,亦不可很快消除将士们心中阴霾。可惜时不我待,漠北大军压境,没有更多的时间。
孙云浪,祝烽火,元阳,秦郭旗,卓四海此际都在苦思激励士气之策。忽见孙玉英踏步进来,撩袍单膝谷地,执掌道:“禀将军,漠北一将在关外求见。”
众将皆怔,不知那漠北将领是何来意。
孙云浪沉吟片刻,命道:“开关门,让他进来。”
孙玉英得令,返去,不一会领一皮铠将士入厅,此人身型粗壮,腰身几有水桶般粗细,粗山眉,豹头,双耳奇大,耳垂落于肩上,腰插两柄寒铁血符。进来时环环视厅中众将,昂首挺腰,没有丝毫惧色。
众将见之,龇眼欲裂,手按兵刃,恨不得生食其骨。
孙云浪见其不拜,气势上却不愿落下,喝道:“来者何人,见到本将何敢不拜?”
那将领道:“我乃赫连元帅座下,七上将之一,蛮晃,尔非吾主,何须礼待。”
山营中将军嫪愧骂道:“呔,匹夫大胆,见到我西夜云浪大将军竟敢无礼。”
那蛮晃一听座上人竟是孙云浪,微有惊异,漠北西夜虽为两朝,但西夜孙云浪之名早已遍及东州,谓之为将者之典范。蛮晃遂而抱拳拜下,道:“原来是云浪大将军,在下施礼,即是西夜第一大将军,自然受的在下拜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孙云浪见其尽到礼数,便也不再多说,问道:“你我两军对峙关前,此时前来所谓何意?”
蛮晃不言,视线再度扫过厅中诸将,最后落在慕北陵身上,问道:“你可就是慕北陵,慕统领?”上次一战后,慕北陵之名也雷贯漠北西夜,那时他便是统领,蛮晃便继续已统领相称。
一言下,所有人目光瞬间转至慕北陵身上,不大一会听有将领窃窃私语道:“对啊,慕北陵不是还在这么?上次他以区区千人就败退漠北三万大军,此次咱们可有四万人啊。”“倘若碧水关一战是他指挥,咱们何故死伤如此多的兄弟。”
其声虽轻,却清晰落入诸将耳中,随即暗赞声四起,附和声也随之传开。
孙云浪,祝烽火眼中陡然一亮,二人相视片刻,笑意微启,明了对方之意。
慕北陵道:“正是在下,不过在下已非统领,只是小小士卒而已。”
蛮晃道:“哦?你怎么又降成士卒了?”想了想,忽然笑起,道:“你们西夜的人当真有意思,竟然舍得用如此人才做士卒,在下真是开了眼了。”
孙云浪几人被如此指桑骂槐的讽刺,老脸皆是一红。
慕北陵道:“将军有何事,但讲无妨。”
蛮晃道:“我漠北十万儿郎驻扎在你们扶苏关外,想必诸位都清楚,若我们此时攻城,扶苏关必破。”
孙云浪,祝烽火擒起眼皮。元阳,秦郭旗,卓四海齐齐冷哼,倒是厅中诸将不发一言。
慕北陵上前一步,笑道:“蛮将军所言不错,我军刚吃败仗,士气确实不高,但将军也应知道,扶苏关天纵之险,贵军若执意攻关,势必引起我军反弹,到时鱼死网破,纵然你们能拿下这雄关,也只会剩下残兵。”
又道:“将军只知关中守军数万,却不知尚城八万大军已在赶来途中,到时恐怕贵军屁股还没坐热,就会等来气势如虹的城中大军,权衡利弊,还请将军报以赫连将军,好生斟酌。”
蛮晃听闻尚城的援兵正在赶来,目光沉凝。
慕北陵笑而视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战法诡计,遍布疑云。
第一百九十章 敌将之邀,恍然之间收军心()
议事厅中,气氛颇显凝固,蛮晃立于堂上,与慕北陵对视良久,启口道:“你莫是在炸我。”
慕北陵笑道:“事实与否,将军大可攻来试试。”
蛮晃冷哼,继而扬首遥拜道:“我今日过来是替赫连元帅传话。元帅说扶苏百将,无一可堪大用,唯有幕氏北陵,大将之才,若其在关中,愿邀一见,是和是战,聊后便晓。”
诸将听其说扶苏百将无一可堪大用,怒不可嗟,却知刚败下阵来,无由可驳。
孙云浪道:“赫连阔想邀北陵谈判?何时,何地?”
蛮晃道:“就在关外四里,明日辰时,我家元帅设台摆宴,请阁下一聚。”最后一句话是对慕北陵说的,慕北陵沉眼视之,想不通赫连阔于此众目睽睽之下邀请自己干什么。
孙云浪道:“知道了,将军请自便。”示意孙玉英送客。那蛮晃还未得到答案就被驱赶,登时不干,高声喝道:“尔等是否回来,也给个说法啊。”
孙云浪摆摆手,孙玉英撩手说道:“蛮将军请。”玄武力暗暗波动。
蛮晃一愣,看她两眼,冷哼离去。
孙云浪朝祝烽火几人道:“赫连阔邀北陵一去,你们怎么看?”
祝烽火道:“昔日北陵曾大败漠北一次,当时这赫连阔还是敌军中的上将军,想必他是在忌惮北陵将领之才,恐第二次铩羽而归,遣人来邀,在赴会时暗下杀手,除之而后快,我认为北陵必不可去。”
卓四海道:“倘若北陵小子不去,明日漠北大军定会攻打扶苏关,我军势弱,恐难以抵挡。”
元阳哼道:“我赞成老将军的意见,他不能去,赫连阔明摆着给他安排一场鸿门宴,我们岂能以之性命做赌注。”
秦郭旗道:“去,恐是鸿门宴,不去,赫连阔举兵攻来,此二者当真难做决定。”
厅下将领也开始争论去或不去,有人道:“必须去,免得被莫别的杂碎看不起。”也有人道:“去就是送死,不如与之鱼死网破。”亦有人道:“兴许这场鸿门宴是个转机也说不定啊。”
孙云浪见众说纷纭,只得将视线投向慕北陵,问道:“你以为如何?”
诸将纷纷看来。
慕北陵沉吟道:“我军刚败下阵来,士气大跌,于此时再与漠北强兵硬碰硬,纵然能拼个鱼死网破,后果也难以负担。赫连阔来邀,纵然是鸿门宴,说不定也有转机,哪怕有一丝机会,少些生灵涂炭,北陵甘愿一试。”
祝烽火急道:“你可知道,那赫连阔若要杀你,你便再也回不来了。”
慕北陵笑道:“男儿生当战死沙场,我若身死,也是为西夜而死,不求名垂千古,只愿扶苏安然。”
元阳拍桌叫好,道:“好个生当战死沙场,有将如此,扶苏何求不安。”他对慕北陵以将领相称,便是暗中承认他将军之位。
孙云浪道:“你可想好了?”
慕北陵道:“北陵心意已决,还望大将军恩准。”
此刻,不知谁叫了一声:“慕将军好样的。”议事厅中顿时炸了锅,诸将齐喝:“慕将军,慕将军”喝罢抱拳,左脚踏,右膝跪,拜下再喝。声浪铺叠,动于关天。
孙云浪等诸位老将也为此际喝声心潮澎湃,相互对视,皆暗自点头。
片刻后,孙云浪制止众人,朝慕北陵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准你前去,不过为了安危着想,还需安排周祥。”
慕北陵抱拳道:“全凭大将军做主。”
孙云浪点头,命他先行下去准备。慕北陵拜离,步下堂时,众将垂首送之。
孙云浪随后遣走诸将,告道各部加紧休整,以备可能之战。
待众人离去后,厅中便只剩下祝烽火,元阳,秦郭旗,卓四海几名老将。
孙云浪挨着祝烽火坐下,左右视之,说道:“北陵之人,天生将才,有聚兵心之大能,想必你们也看到了,老夫说破嘴皮子也比不上他表态一句,你们怎么看?”
祝烽火指扣桌面,斟酌片刻,回道:“慕北陵是我看这成长起来的,当日若非大王强行贬他为士卒,现在就算做我火营的上将军也不为过,此大将之才,决不能再如之前轻易放之。”
元阳,卓四海,秦郭旗皆以为然。
元阳道:“我有个提议,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孙云浪道:“说来听听。”
元阳道:“邬重之流,军中毒蛆,眼下既然他亲自放任火营不顾,火营大将军之职虚位以待,慕北陵天赋卓然,干脆我们几个上书朝廷,让他坐上火营大将军之位。”
卓四海摇头道:“此法不可,他能力虽奇,但资历太浅,贸然让他做大将军,待战事平息后,恐怕会引起军中老将不满。”
元阳嗤笑道:“有何不满?高位素来都是能者居之,你看夏凉戚家的黄口小儿,不过三十出头,就已高居元帅之职,再说关外那赫连阔,不也是年轻一辈?”
卓四海道:“他们如何会一样,戚家小儿身后有夏凉戚氏全族,赫连阔身后也有赫连清这位漠北宰相。”
元阳嗤鼻,想想也在理。
祝烽火道:“老卓说的有理,北陵资历太浅,不能一步登天。我之意思,我们几人联名上书朝廷,让大王解除对他的罢黜,册封他为上将军便可。还是在火营任职。”言罢看向孙云浪,孙云浪点了点头。再视元阳几人,几人也觉可行。遂取来竹简毡笔,书其心意,由五人共同落款。
于此事毕,孙云浪再拿竹简,将邬重邬里恶行书于其上,一同扎好后,叫来传令士兵,命其八百里加急将表书送至朝廷。
马厩石屋,慕北陵从议事厅出来后就回到这里,久未居住,屋中摆设蒙上灰尘,他找来布巾小心打扫擦拭,又从床边柜子里取出剩下的一点猴魁,点燃火炉,墩壶煮茶。
看着壶口冒出的袅袅白气,想到赫连阔竟然差人来请自己,心中疑惑重重。皇甫方士之书只让其佯攻扶苏,再由自己拒敌于外,如此笼络军心便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设宴来邀。
转念再想,不过这场“鸿门宴”的效果确实不错,至少在议事厅时,四营诸将皆重新认可自己。他只想明日赴宴不要弄出什么岔子才好。
孙玉英推门进来,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凌燕,沈香,秦贞等人。慕北陵拉众人坐下,亲手替几人斟了杯猴魁茶,随后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我还没来得找你们,咱们纵队此次伤亡大么?”
凌燕道:“幸亏有秦贞她们,还有一小队的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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