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至马厩前,还未进门就听屋内传出“咯咯”的奶气笑声,心底流暖,知是籽儿那小丫头玩的开心。轻推房门,他刚想开口,却被眼前一幕顿时惊得傻眼,只见皇甫方士趴在地上,籽儿骑在他脖子上,小手里拽了条布带佯装催马,小嘴巴里不停发出“架架”的喊声,皇甫方士也甘愿被骑,口中还配合的发出马儿“唏律律”的嘶叫声。
孙玉英坐在墙角的椅子上,见他进来,只抬手扶了扶额头,苦笑连连。
慕北陵赶忙上前帮籽儿从皇甫方士脖子上抱下来,故意沉声说道:“籽儿不乖,怎么能这么对待先生呢。”
籽儿正玩得兴起,突然被人抱起,还被训斥一通,顿时翘鼻深皱,“哇”的哭出声来,吓得慕北陵连忙安慰。
皇甫方士缓慢爬起身,扭了扭酸麻的腰杆,朝慕北陵摆手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这娃娃灵气的很,要不是她不愿意啊,我还真想收她做徒弟。”
慕北陵大呼“好啊”,皇甫方士何人?大能之人,有心收籽儿为徒是籽儿的造化啊。
殊不知他高兴劲还没过,籽儿却突然收起哭声,然后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口中咿咿呀呀说道:“不要,不要”
慕北陵见她奶气模样,恨不得抱着咬上一口,伸手在她小鼻梁上刮了一下,说道:“你个小东西,还牛气的很,先生肯收你做徒弟你就美吧,还不要呢。你知道好多人想拜先生为师,都被先生拒之门外么?”
籽儿转过头,满脸嫌弃样,还是说道:“就是不要”
慕北陵被这丫头的拗劲搞的无奈,皇甫方士却一直在旁边道:“不妨事不妨事,拜不拜师的无所谓。”看来是真心喜爱籽儿。
慕北陵便籽儿交给孙玉英,让她带籽儿出去玩。孙玉英意会二人有事要谈,便拉着籽儿走出房间,顺手带好门。
皇甫方士抹了把额头汗水,笑道:“这丫头不错,灵气十足,要是假以**,将来必成一方人物。”
慕北陵递上被茶水,道:“难得见先生如此开心,以后就劳烦先生教教籽儿。”
皇甫方士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透过窗户见籽儿在马槽前上蹦下跳开心的紧,眼中又流露出丝丝怜惜。片刻后,他回头问道:“听你们说,丫头姓第五?”
慕北陵道:“是啊,怎么了?”
皇甫方士道:“是那位含川先生取得名字,还是丫头本来就姓第五?”那会聊得开心,孙玉英就把籽儿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慕北陵随口回道:“不知道,应该是含川先生取的吧。”
皇甫方士“哦”了一声,不再多问。慕北陵也没多想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说道:“朝里来令了,徽城和襄砚已经开始进攻徐邺,大王命令扶苏诸部整戈以待,以防漠北来袭。”
皇甫方士收敛表情,沉声道:“哦?已经开战了?”
慕北陵点点头,停顿分许,问道:“先生以为此战是不是太仓促了些?徽城襄砚尚在重建,百姓需要的是休养生息,于此时开战,劳民伤财不说,说不定还会引起民愤。”
皇甫方士轻叩桌面,道:“大王刚归拢王权,意气风发,于此时发兵倒也不出预料。”又道:“主上需要的在意的只是武蛮和林钩能不能立战功,得军心,至于此战成败,无需多虑。”忽又问道:“可有云浪大将军的消息?”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扶苏势变,风雨飘摇西夜天()
慕北陵摇了摇头,自从朝城一别,鲜有孙云浪的消息传来,他几天前也曾问过孙玉英,孙玉英也说不知。眼下武天秀把持朝政,都仲景深的王心,恐怕孙云浪会彻底沦为有名无权的老臣。
皇甫方士道:“树大招风,于朝而有过,都仲景做大后恐对云浪大将军不利,我怕他会”
慕北陵挑眉道:“不会吧,他再怎么说也是三朝老臣,又对大王有救命之恩,都仲景就算有杀人之心,也没胆子真动手吧。”
皇甫方士冷笑道:“朝廷党争,岂会顾忌老臣之名,恐怕现在都仲景已经知道你与缙候有连,缙候之于都仲景就像眼中刺肉中钉,他很清楚缙候的能量,一旦你们联手,复苏尚城便会顷刻间成为缙候的后盾,这样的赌局,他都仲景赌不起。”
又道:“眼下邬重邬里进驻扶苏关,显然是都仲景想把手伸进扶苏,以前云浪大将军实权在身时,他不敢动扶苏地界,此刻正是插手扶苏的最好时机,看着吧,要不了多久,城里的官员就会大肆调换。”
叹罢再道:“内乱伊始,主上眼下势弱,须得步步为营方为上策。”
慕北陵道:“扶苏关眼下还在大将军掌握之中,我有火营做后盾,倒不惧他邬里邬重乱来,我担心的是籽儿,她还年幼,若是被二人觊觎,恐怕与我们不利。”
又道:“玉英想把籽儿安置到孙府,我看此法可行,先生若是不嫌,也可和籽儿一同前去,一来能照顾籽儿方便,二来也可静观城中变化,先生以为如何?”
皇甫方士斟酌道:“我若是去孙府,主上这里”
慕北陵笑道:“扶苏城距离扶苏关不过百里,快马两三个时辰便可来回,有事的话我自会去寻先生,你和籽儿的安危如今是我最大的顾忌,你们安顿好了,我才能放手与邬重邬里周旋。”
叩门声起,孙玉英抱着籽儿推门进来,低声说道:“邬重来了。”
慕北陵凝目起身,房门再开,邬重举脚踏进来,一如既往挂着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左右精兵贴身保护。
邬重皱着鼻头扫视一番,揉鼻嗤道:“哟,慕大郎将,怎么就住这么个破地方啊。”猛拍额头,旋而笑道:“你看我这记性,现在你已经不是郎将了,怎么?见到老夫为何不拜?”
孙玉英美目陡竖,刚要发怒,被慕北陵一眼制止,旋即抱拳拱手,揖道:“士卒慕北陵,参见将军。”
邬重冷哼一声,视线转向皇甫方士,上下打量,问道:“你就是皇甫方士?”身后精兵斥道:“大胆,见到将军竟敢不拜?”
孙玉英抱着籽儿晃身闪至皇甫方士旁边,抬指指向出声精兵,叱道:“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那精兵连忙低头。
邬重笑道:“玉英啊,火气那么大干什么,说起来老夫与云浪大将军同辈,你还该称我一声叔叔呢。”
孙玉英蔑他一眼。
邬重也不生气,笑容依旧,再看皇甫方士,等着他给自己行礼。
皇甫凡事施然颔首道:“草民无官无职,位不列朝堂,名不在军政,一介山野百姓,何须向将军行礼。”
邬重哼道:“好厉害一张嘴。”撩袍走进桌边,拉来一把椅子坐下。
慕北陵见其没有要走的意思,抱拳说道:“马厩简陋,将军岂能委身于此,有何事不如我们出去再说。”
邬重猛的收敛笑容,阴沉着脸,沉声道:“慕北陵,漂亮话咱们就都收起来吧,你我之间的恩怨大家都清楚,何必装的虚伪。”执起桌上茶壶摇了摇,见茶壶空空如也,随手扔在桌上,又道:“老夫今天就是来告诉你,朝城之事还没完,你害我和邬重下狱,这笔账迟早压找你算回来。”
慕北陵赔笑道:“将军大义,何苦与我一个小小士卒一般见识?”
邬重“啪”的拍桌怒起,道:“小小士卒?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他祝烽火不单不遵王命,还让你继续统领巾帼纵队,给你下将军的待遇,这些老夫都一清二楚,哼,此事要是传到大王耳中,相信后果你比我清楚。”
慕北陵低着头,眼中寒芒迸现,嘴上却道:“将军说的什么,属下怎么听不明白,属下如今不过是小小马夫,若有怠慢将军之处还望将军海涵,至于那些无中生有之事就算闹到大王面前,属下也凛然一身,毫不畏惧。”
邬重冷道:“好个凛然一身,毫不畏惧,有你这句话就好。”言罢甩袖朝外迈去,刚走几步,回身再道:“老夫一会要去巡视四营,既然这些军马是你在负责,就给老夫挑几匹洗干净,要是有一点不如意,别怪老夫不客气。”拂袖而去。
慕北陵躬身道“是”。房门“彭”的重重关上,孙玉英怒道:“你刚才拦着我干什么?这等小人,怕他做什么?”
慕北陵摆手示意她消消气,说道:“邬重身兼监军职责,官职在你之上,正是他得意的时候,咱们又何必与他硬碰硬。”
皇甫方士也道:“一介武夫而已,不用太过在意。”
孙玉英气不过,抱着籽儿坐回床弦,籽儿呼噜着小手轻轻拍着她脸庞,大眼睛泪汪汪的,孙玉英这才挤出一丝笑容。
慕北陵道:“邬重已经把话挑明,随时都可能对我下手,先生还是速速带着籽儿去孙府的好。”又朝孙玉英说道:“这些事就麻烦你了。”
孙玉英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什么时候去?”
慕北陵道:“宜早不宜迟,现在就走。”
孙玉英道:“好,我亲自送他们过去。”
慕北陵点头,猛想起孙玉弓,不免提醒道:“你哥哥那里”
孙玉英冷道:“他要是敢说个不字,老娘扒了他的皮。”
慕北陵揉了揉鼻尖,前些时日缙候在须弥山庄宴请自己的时候,孙玉弓也在场,想必有缙候这层关系他不会笨到去为难二人。便放下心来。
孙玉英出去准备车架,皇甫方士简单收拾点行装,拉过慕北陵说道:“关中的事情就全靠你自己了,邬里有勇无谋,无需太过在意,倒是那邬重城府极深,一定要小心。”
慕北陵点头应下。
皇甫方士又道:“如果他二人太过压迫,主上定不能与之正面相碰,可借故来扶苏城,属下再与主上从长计议。”
慕北陵道:“先生放心,北陵自会小心行事。”
没过一会,孙玉英已将车架准备妥当,籽儿抱着慕北陵死活不撒手,泪眼汪汪看的人心疼,慕北陵好一番劝说才让她乖乖放手,并且许诺隔几天就去看她,小丫头才止住哭泣,依依不舍的和皇甫方士上车离去,为保二人万无一失,慕北陵特意让姑苏震,姑苏离,姑苏兑三人与之一同过去,贴身守卫。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慕北陵顿觉心中凄凉,现在连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何谈家国天下。
他走近床边柜子,拉开抽屉,其中有皇甫方士特意给他留的一袋猴魁。取了壶飞鹤山泉炖在火炉上,泉水沸腾,投进猴魁,小火慢炖,直到茶香溢出时他执壶斟满茶杯,盯着杯中茶水渐渐入神。
武蛮林钩在前方战场厮杀,二人以身犯险只为将来能助其臂力,邬重邬里来到扶苏关督军,明令为督军,实则是都仲景安插在扶苏军中的一枚棋子,此二人不动则已,一动必定雷霆万钧,凭都仲景在朝中的权势,扶苏关要不多久势必迎来一场大清洗,如何能安然度过这场暴风雨,是眼前最重要的一关。
武天秀独揽大权,年轻气盛。缙候盘踞尚城虎视眈眈,牵一发而动全身,以缙候的城府,势必不会坐视扶苏城也落入都仲景之手,只是暗中有何动作,却是不得而知。百年西夜,或许从他武天秀掌权一刻开始,就将迈入风雨飘摇之时。
是夜,慕北陵闲来无事坐在马厩门口,张辽阔不知何时过来,不声不响的站在三丈外静静守护。
仰头看天,黑云滚滚,浓厚的云层遮住月色,天上连一点光线也透不下来。远处关楼火把熊熊燃烧,也风起,吹的火势呼呼作响。
沉默好久,慕北陵只觉身心疲惫,叫来张辽阔,让他坐到身旁,目视浓浓夜色,兀自说道:“辽阔啊,咱们相识也有大半年了吧,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张辽阔哪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沉吟许久,方才回道:“不知道,俺只知道俺这条命是你给的,你叫俺做啥俺就做啥。”
慕北陵看他一眼,摇头笑道:“你这话说的,我让你去死你也去啊。”
张辽阔想也没想,道:“去。”
慕北陵一怔,偏头与他对视,见其眼中满是倔强之色,长叹口气,拍了拍他的手,道:“我不想见到我的兄弟为我送死。”
张辽阔咧嘴笑起,笑的开心至极,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笑的最走心的一次。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情隔千山,扶苏关风云突变()
夜静谧前烛光洒,关下几人得沉眠。
咋冷的夜风带来东州西北独有的雪风,虽已时至深春,丝丝凉意仍令人忍不住紧起胸口衣襟。
关门前一道倩影悠悠闪过,借着火把投去的光亮,依稀可见朦胧女子袅袅走来。
慕北陵,张辽阔抬头看去,女子走近前来,面容娇美,鹅蛋脸略施粉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