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还有一点人模样,脸上布满道道鞭痕,血肉翻覆,血痂将两只眼睛都封死,衣裳褴褛,随处可见尺长刀伤,一些伤口甚至深可见骨,周身上下无一完好之处。
姑苏坤连忙从墙角便端来水盆,慕北陵就用自己的袖口沾水,替他擦拭眼前的血茄。轻轻触碰一下都能感到赵胜的身子颤抖一番,几番下来,终于清理干净脸颊。赵胜一边眼皮肿的老高,一边眼皮虚眯看来,半晌才虚弱开口问道:“你,你,是”
慕北陵见其气息不稳,示意他想不要说话,伸手扣住他的手腕,细查片刻后,松口气道:“还好,只是些皮外伤,没伤及府脏。”言罢扣住手腕的手指轻轻一震,绿芒悄然流出,顺着五指许许没入赵胜腕中,如此过得半盏茶的功夫,赵胜精神明显好转,气息也顺畅不少。
慕北陵收手,拭了把额头细汗,问道:“你是赵胜?”
赵胜道:“你是?”虚眼看他。
慕北陵道:“我是慕北陵,专门来救你的。”
赵胜一听其名,眼中陡生光华,颤声说道:“你,你是,是,慕郎将?”
慕北陵示意他不要激动,问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一些,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现在我来问,你来答,尽量挑主要的说。”
赵胜点头。
慕北陵斟酌片刻,问道:“那日你回家省亲,可是到了赵家庄?”
赵胜又点头。
慕北陵问:“你看见魏贤强抢民女,看不过去,就杀了魏府十八名护卫?”
赵胜点头,遂而摇头,道:“魏贤确实想抢庄里的女子,不过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慕北陵大惊,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赵胜咽了口口水,道:“那日我见魏贤在抢四叔家的丫头,恰好被我看见,我气不过,就上前和他理论,哪知道那个时候突然有几个蒙面人冲过来,见人就杀,魏贤被其中一人击中头部,昏厥了过去,我也和那些人打了起来。”
又道:“魏府的护卫都是那些人杀得,最后那些人也死了不少,再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些人就跑了,魏贤醒过来之后就一口咬定是我杀了护卫,再然后我就被抓到这里来了。”
慕北陵心想:“既然人不是他杀的,为何魏贤要一口咬定是他杀的呢?以当时的情况赵胜应该也看见那些蒙面人了,何以不去捉拿那些人,反而栽赃赵胜,他是在掩饰什么?”
问道:“你可知道那些蒙面人的身份?”
赵胜摇头道:“不知道,不过那些人应该都是死士,那个时候我抓住了一个,本想逼问,哪想到被他咬破毒药自尽了。”
慕北陵惊得瞪大双目,与姑苏坤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骇然。他想了想,又问:“魏贤昨日在魏府成亲,有人说那女子是从赵家庄抢来的,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谁?”
赵胜又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道:“我四叔家的丫头当时就投井自尽了,后来我也被抓,魏贤成亲的事情我哪里知道。”
慕北陵想想也是,如此却又陷入另一个困境:魏贤既然知道是那些黑衣人杀的护卫,他栽赃赵胜先不说,何必还要执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娶个女子,不是多此一举么?”
左思右想也想不通,不过好在这趟也没白来,至少知道赵胜没有斩杀魏府护卫,完全是魏贤栽赃嫁祸,至于魏贤那里还藏着什么阴谋,便不得而知了。
慕北陵知道此时最要紧的便是先把赵胜救出去,其他事情只有等过了以后再说。遂俯首至赵胜耳旁,低声耳语一番,赵胜边听边点头。
半柱香过后,林剑在石门口小声提醒时间快到了,慕北陵随即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交给赵胜,告诉他道:“里面都是疗伤的药,这两日你先服着,尽量把身体恢复过来。”
赵胜收好药瓶。慕北陵随后与姑苏坤快步走出石室,在林剑的护送下,匆匆出去大牢。
时至日落时分,街上还有不少行人,二人行至街角拐角处时,小心观察四周,见无人跟来,这才混入人群,疾步离开。
于此时,尚城大牢对面的一座二层小楼上,窗户开启一条细微小缝,房间四面都被门窗封死,只有桌上一盏油灯释放着昏暗光亮。
房中有两人,一坐一立,二人皆身着黑袍,头顶黑斗,斗篷檐子压得极低,遮住多半张脸,看不清二人面容。当慕北陵和姑苏坤消失在人群中时,坐着的斗篷人突然发出阵阵狞笑,接着扯着公鸭嗓一般的嗓音,吩咐另一人道:“大人算的果然没错,慕北陵果真来了大牢,你即刻把这里的事情报与大人。”
另一人不出半点声音,只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拉开房门,瞬间消失于门前。
沉默片刻,这斗篷人从怀中掏出张寸宽纸条,摊至桌面上,接着昏暗灯光,只见纸条上写有几字:“申时,慕来,监之。”斗篷人细看片刻,再狞笑几声,执起纸条落于烛火上,火光缭绕,纸条顷刻间化为乌有。
慕北陵和姑苏坤回到君鸣轩时已是入夜,慕北陵一路上总觉有人尾随,虽迟迟没发现尾随之人,但为保万无一失,他还是接连在城中绕了整整一圈,才走回来。
推门进房时,见孙玉英正握着泥人坐在桌旁入神,推门声惊醒孙玉英,她一扫满脸阴霾,喜道:“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慕北陵付之一笑,姑苏震给二人递来茶水。
孙玉英问道:“怎么样,赵胜说什么了?”
慕北陵接连喝下两杯清茶,方才苦道:“看来这尚城的水啊,比我们想象的要深的多啊。”随后将牢中赵胜的话据实告知孙玉英,孙玉英听完惊骇不已,连连叫道:“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六十六章 缙候来请,拉拢之意不言表()
静下心来后,慕北陵却想:“尚城是武越的地盘,都仲景又在尚城中势力不小,魏贤替都仲景效力,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触及到武越的利益,党争之下无情义,赵胜是否成了他们党争的牺牲品。”
思量再三,他打定主意救出赵胜后就遁回扶苏,尚城形势不明,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的好。
一夜安然,至翌日,慕北陵刚刚用完早饭,忽有一华服管家模样的人找上门来,告其道:武越殿下在侯府备下酒水,邀慕大人,孙将军午时一聚。”
那人走后,慕北陵与孙玉英商议再三,还是决定前去赴宴。武越对他又拉拢之意,想来不会害自己。再者武越乃一方诸侯,诸侯请下属赴宴,下属哪有不去之理。
于是二人穿着打扮一番,于午前,前往侯府赴宴。
来到缙候府,楚商羽亲自在府门前迎接,一袭白衣胜雪,手执折扇,嘴上挂着玩味笑容,见慕北陵,孙玉英过来,合扇颔首,说道:“恭迎慕兄,孙将军,殿下在福熙厅静候二位。”于前带路,穿廊过门来到一座幽静小楼前。
门口有婢女施然欠身,略施粉黛,面容姣好,婢女迎进几人,正厅中摆三丈四方桌,桌上叠山珍海味,留两张镶玉雕花椅。进门见武越端坐上位,慕北陵躬身抱拳:属下慕北陵,参见武越殿下。”孙玉英亦道:“末将参见殿下。”
武越满面春风,示意二人就坐,婢女走上前执壶斟酒,武越举杯说道:“二位能来寒舍,着实让我这里蓬荜生辉,来,我敬二位一杯。”
慕北陵孙玉英颔首致礼,抬袖遮杯,浅抿一口。
武越下酒杯,道:“二位不用客气,到我这里就像到家一样,来,吃。”
二人再谢,举筷夹菜。
开席之时,楚商羽特意将姑苏坤请出厅外,轻掩厅门,二人一左一右立于门侧,楚商羽悄然打量姑苏坤,姑苏坤则闭目养神。
过的片刻,楚商羽笑而言道:“小生观兄台器宇轩昂,中气十足,不似普通之人,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执扇抱拳。
姑苏坤淡淡回道:“徽城,姑苏坤。”
楚商羽细眉微挑,咂摸道:“徽城是个不错的地方,小生有幸去过一两次,能人辈出。”停顿些许,又道:“王陵古地,更是藏龙卧虎啊。”说时俏瞄姑苏坤表情,见其没半点反应后,方才闭口不言。
席间,武越指着桌上正中的一旁菜道:“尝尝这个,这可是尚城一绝,叫七宝玲珑手,乃是用刚满月的小乳猪蹄子,加上秘制酱料腌上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再汇入七种不同的药材,煨一天一夜做成的,来,都试试。”
慕北陵起身夹了一块,见肉皮金黄铮亮,皮下油脂还在冒着热气,啧啧称奇,心道:这盘菜放在这里应该快超过一个时辰了,温度还这么高,手艺确实了得。放入口中轻嚼,酥软香脆,没有半点油腻感,反而多了种说不出的药香之味,配合猪蹄的滑嫩,让人欲罢不能。
他赞道:“好菜,殿下府上有如此厨艺的大师,真是享得齐人之福啊。”又夹了一块品尝。孙玉英也吃的连连点头。
武越笑道:“北陵倘若喜欢的话,倒随时可来我这品尝,寒舍的大门永远向北陵敞开。”他眼含笑意,看在慕北陵眼中却颇显冷厉,话中有话。
慕北陵嘴上动作住家变慢,嚼了好久才吞下嫩肉,继而拱手笑道:“殿下厚爱,北陵惶恐,以后若真想吃这七宝玲珑手,定会腆脸来求殿下。”他也不敢把话挑明,汝既怀鬼胎,我亦留的三分。
武越哈哈大笑,说了句“当真滑头”,叫来婢女,吩咐她去再上一盘七宝玲珑手,婢女欠身。慕北陵忙阻道:“这盘还没吃完呢,如此好东西莫要糟蹋了。”
武越却道:“只要北陵喜欢,就没有糟蹋一说。”旋即催促婢女速速拿来。
孙玉英道:“殿下真是体恤下属,这七宝玲珑手我还是小的时候吃过一次,不过爹爹说这东西虽好,就是太伤生灵了,结果我都没落几口,就被人端走了,今天我可得好好尝尝。”
武越听她提及孙云浪,左眉虚挑,而后笑道:“云浪大将军宅心仁厚,西夜上下人尽皆知,有机会的话小侯定要登门拜访,聆听高言。”
孙玉英笑了笑,继续品尝美食。
桌上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婢女走近来,将另一盘七宝玲珑手放在桌上,武越示意慕北陵不用客气,自己也加了一块放在碗中,低头吃起时,似是有意无意的问了句:“北陵在尚城的事情可办妥当了?”
慕北陵心想:“终于说到正题上了。”脸上依旧恭敬,回道:“禀殿下,还没呢,不过也快了。”
武越浅道:“那就好。”不再言他。
慕北陵见他不再细问,不由纳闷:“他怎么就不问问到底什么事,赵胜的事情到底和他有没有牵连。”武越不说,他也不好直接过问。
再过一会,只听武越忽然说道:“听说最近城里的仲景堂生意好的不得了,连扶苏仲景堂的人都派了好些人来,看来这开医馆啊,真是门好生意。”
慕北陵咂摸话中之意,笑道:“殿下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也开间医官,想来应该比仲景堂的生意还要好。”
武越被逗乐,扬着筷子笑道:“算了,大医官何等高人,我哪能和他相比,仲景堂遍及西夜各城,早已根深蒂固,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把生意抢过来的。”
顿了顿,突然侧头过来,道:“听闻北陵也是医士,我想倘若北陵愿与我一道开这医官,说不定至少能在尚城打出一片天地呢?就怕北陵嫌弃我这座庙太小,看不上呢,哈哈”
慕北陵赔笑,额头却有细汗冒起,这话中意思再明了不过,但有不慎之言,恐招来杀生之祸。
孙玉英自然也听出武越话中之意,她却不似慕北陵瞻前顾后,毕竟有孙云浪在背后撑腰,说起话来比慕北陵要有底气,她道:“瞧殿下说的,他就是要开医馆,也得现在我扶苏开不是?烽火大将军这些天总在说仲景堂里没几个好东西,就是不愿意去仲景堂看病,您也知道,大将军年事已高,我来之前还和大将军说,干脆开间自己的医官,省得烦心。”
武越浅笑不言。慕北陵偷偷朝孙玉英看一眼,报以谢意,武越的拉拢之意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真不好再回绝,倒是孙玉英的一席话解了尴尬。
慕北陵道:“将军说的是,烽火大将军真有此意,属下定然尊崇。”转而朝武越道:“殿下要是有心,咱们一起做如何?”
武越摆手道:“既是烽火大将军之意,我就不参与了。”
慕北陵“哦”了一声,心底总算长舒口气。忽想起太守公承国,那日他曾答应公承国在武越面前说些好话,此时见无话可说,索性想着提提公承国,便道:“殿下与太守大人关系可好?”
武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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