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仪妃拒绝地挣扎,鬼医略微冰凉的指腹,已然搭在仪妃手腕的脉搏处,仪妃不满地皱着小脸儿拍开端木宝华的钳制,抬眸望向鬼医,正要说自己真的没事之时,只见原本一脸平静的鬼医,深思地凝起了眸,拧起了眉,搭在她手腕脉搏处的冰凉指腹,忽地灼热起来,紧接着一股暖流,似乎在摸索什么一般,在自己身体里横冲直撞!
仪妃下意识地抗拒在自己身体里冲撞的暖流,鬼医搭在她脉搏处的指腹用力了几分,严肃地道:“别动。”
仪妃愣了愣,体内奋起对抗的正气也一泄千里,不解地看着鬼医:“我身体有什么不对吗?”可怎么会呢,她身子虽向来不好,但碧鲁格苏都会定期让御医为她把脉观察,而碧鲁格苏自己更是时不时给她输送内力护体,若然有什么问题,早该被发现才是啊!
鬼医收起探测的内力,凝望仪妃:“王妃胸口处是否有什么印记?类似胎记那般的印子。”
“嗯……”虽然不知道鬼医为何要如此问,但见鬼医和端木宝华都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己,仪妃还是茫茫然地点点头。
端木宝华眸光微沉,声音也不自觉地冷了几分,对鬼医道:“她胸口处,绝无什么胎记一类的印子。”
鬼医明了地颌首,松开搭在仪妃手腕处的手,摸摸白花花的胡须道:“王妃并无中蛊,只是中了比蛊还麻烦,还难以处理的上古秘术,记忆被封印了,胸口处的印记就是最好的证明。”
“记忆被封印了?”仪妃讶异地喃喃重复。
“如果王妃只是因为外伤过重,在失去意识之时,心底的伤痛无法自行辨别,随着胡思乱想加剧至自己承受不起的程度,为了自护而刻意选择忘记,那应当不会把所有人事物忘得彻彻底底才是。”鬼医道。
“你接触过的任何与曾经相关的人事物,是否怎样想都想不起来,无论你有多么想要想起,都徒增空洞?”
仪妃点头。
鬼医又道:“人的脑子很复杂,按照王爷说的,你刻意想要忘记的只有他,应当会像四皇子那般,选择性失忆,但是你不是,你是被人施法,将所有记忆都封印起来了,所以不论你怎么想,你都无法触及你曾经的所有人事物。”
“那鬼医您可有法子解开这个封印?”端木宝华急急地问。
鬼医高深莫测地道:“法子并不是没有,但风险很大,而且需要极大的付出……”
“需要怎么做,您尽管说。”端木宝华坚定地道:“只要能让萝萝记起从前种种,再危险,我也愿意去尝试。”
仪妃怔怔地望着端木宝华,就听鬼医轻声地说着什么,脑海轰地一下炸开了,就连自己是怎样回到宫的都不知道,朦朦胧胧只记得分别时,端木宝华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轻声得宛如呢喃一般地说下一句「无须担心」。
无须担心……
怎能不担心?
解开封印要付出的代价可是他的命!
以命换回她的记忆,她的爱,值得吗?
***
碧鲁格苏听闻仪妃失了魂一般回到宫中的,心里有所担心,便道凤仪宫看看她,她却首次将他拒绝在门外。
杜鹃为难地看着他,欲说些安慰的话,碧鲁格苏抬手阻止她发话,道:“你们好好照顾仪妃。”说着,转身离去。
***
端木宝华送完仪妃回宫,再度回到大厅,顾若安正与鬼医闲着聊话,两人见到他,都顿下了话题,而鬼医更是不等端木宝华发话,就将端木宝华心中藏着的疑惑说了出来。
“施在王妃身上的秘术,应当是百年前失传的「偷心换爱」,与封印记忆相对的是,被施法之人,需要服下施法之人以自身血肉研制的药丸,令被施法者心中只有自己,看王妃目前的情况,应当是没有吃下最后的药丸才是,记载这种上古秘术的书中有写,此法施展之时,就需得以寿命作为媒介,所以想要破解这种法术,只能以等同的代价……”
顾若安一脸凝重:“碧鲁格苏说过,捡到萝萝之时,她浑身浴血,那是否说明,施法者在施法的过程中暴毙了?只来得及封印她的记忆,而未能喂萝萝吃下药丸。”
鬼医不置可否:“古书上的记载很模糊,而且这种本来就是禁忌的秘术,我寨子里并未有过这样的实例。”
端木宝华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地讨论,沉吟着道:“不论如何,萝萝的封印必须得解开,即使风险再大,我也相信鬼医。”
是他的转身,丢了萝萝,他必须得找回来。
***
仪妃浑浑噩噩了三天,也闭门不见客三天,就算是碧鲁格苏碧鲁梭月也不例外,更别提麻烦多多的碧鲁茜潼了。
三天来,她什么话都没说过,只是饭早吃,觉照睡,杜鹃与黄棠在她耳边吱吱喳喳地说了一堆堆,也换不来她半点反应。
第三天夕阳落下之时,杜鹃照常去给碧鲁格苏禀告她的情况,碧鲁格苏如往常一般地听,而仪妃的情况也如旧,谁都不知道她怎么了,他很想跑去问问端木宝华那日究竟和仪妃说了些什么,怎的仪妃回来就这般……没魂没神的鬼样子。阵农协巴。
碧鲁梭月更是郁闷得不得了,因为他知道了那日在清风湾戴着面具的男子,就是他想防着的端木宝华,得知仪妃和他要出去玩之后,本来小脑袋就胡思乱想了很多很多,让暗卫去打探端木宝华的种种,得知仪妃当初生下来的孩子,也在京都,思绪就更加乱了。
他很想很想待在仪妃身边,很想很想在还给那两个小奶娃娘亲之前,能一直霸占着仪妃,可仪妃从那日与端木宝华〃约会〃过后,回来就不再见任何人了,还包括他自己。
他很害怕仪妃是不是想起了从前的种种,又是不是知道自己有心隐瞒,对这样耍心机抢别人娘亲的自己失望透顶,总之碧鲁梭月为连日来乱糟糟的各种想法操碎了心……
其实很早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仪妃并非自己的娘亲了。他也知道,自己这般霸占着仪妃,对仪妃的孩子来说,很不好,甚至……很坏。
可他就是带着侥幸地想,待得仪妃恢复记忆,那他就将仪妃还给他们吧……然而,面对着日渐对仪妃的依赖与喜爱,他心底的内疚也越发的深沉,因为他这般做,不过是让仪妃的孩子变成从前的自己而已。
“殿下,您真的要去找宝亲王吗?”贴身小太监惊疑地看着,将自己平日最喜欢的东西都打包起来的碧鲁梭月。
“本太子说是就是,你胆敢告诉父皇试试?”碧鲁梭月艰难地将三个包袱拎起:“快过来帮我拿啦!”
“是是是。”贴身小太监忙不迭地跑过去接过碧鲁梭月拎着的两个包袱,甚是不解地问:“这些东西,殿下是要收起来吗?”
“不是,让你拎着就拎着,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快去喊马车!”碧鲁梭月心情很是烦躁,声音里也尽是不耐烦,望着手中的包袱,和贴身小太监手上的包袱,晶亮亮的眼眸里满是不舍。
坐着马车一路到端木宝华在京都的宅子,碧鲁梭月抱着包袱,由着太监将自己抱下马车,示意贴身小太监跟上自己,对守门的小厮道:“本太子要见宝亲王。”
……
宅子内的厅堂。
大眼瞪小眼,气氛沉默得诡异。
端木宝华最后还是在碧鲁梭月的沉默中败下阵来,斜睨着自己像是他杀父仇人一般的碧鲁梭月,用杯盖拨弄着杯中上浮的茶叶:“你来我这儿,究竟所为何事?”
碧鲁梭月很是鄙夷地哼了端木宝华一脸,将自己抱在怀中的包袱,和贴身小太监手中拎着的两个包袱,放至一旁的桌子上,恋恋不舍但又强硬让自己移开目光,坚定地说:“这些全都是娘亲送给我的,现在我物归原主……”
***
仪妃昏昏沉沉地醒来,就听得碧鲁梭月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喊声,尖锐的童音中,还夹杂着杜鹃和黄棠劝慰的声音。
她揉着因为睡太多而隐隐发胀的脑袋,慢悠悠地支起身,示意等候在旁的宫婢,让碧鲁梭月进来。
听得允许,碧鲁梭月一直烦闷地皱起的小脸,终于像外头灿烂的太阳,展开笑颜,飞快地跑进内室,扑进坐于床边的仪妃的怀里,粉雕玉琢的小脸儿眷恋地蹭着仪妃的怀抱:“娘亲~~”
第025章。没有你,就是不行
“小梭月,你究竟想带我去哪儿?”仪妃拉住一直扯住自己的手,越走越偏僻,越走越因着虫鸟叫声而发出回荡的树林的碧鲁梭月,奇怪地张望着四周。
“娘亲跟着我走嘛!”碧鲁梭月转着期盼的星星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仪妃道:“娘亲去到就知道了。”
“好吧——”仪妃想着定是这小家伙因为自己这几天闭门不见客,吓着了,想弄些惊喜哄自己,笑笑再次抬腿跟着他走。
“嘘,娘亲小心点噢,不要出声——”碧鲁梭月示意静默地捂住嘴巴,拉住仪妃往草丛里钻。
仪妃奇怪地瞄瞄四周,瞥到远处有军装的守卫兵在转动,心底升起阵阵疑惑之际,钻入草丛里的碧鲁梭月已然扯了扯她的脚,示意她快快跟上。
她再疑惑,也只得跟上,待得穿过厚厚的草丛,映入仪妃眼帘的就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碧鲁梭月就站在石头边边等着她。
仪妃钻爬出来,拍着身上的草屑和泥土,站起,碧鲁梭月再次示意噤声地牵过她的手,领着她绕过巨大的石头,又一次穿过厚厚的草丛,而这一次映入仪妃眼帘的是一块精致的,宛如晶石般,略带银质粉末,棱角分明,上方呈尖的长条形石头。
碧鲁梭月扶起她,笑着替她拍掉身上的草屑和泥土,牵着她绕到长条形石头前方,只见上面以仪妃熟悉的笔迹,凿刻着龙飞凤舞的三字:凤沁仪。
仪妃诧异地看着阳光下银光闪闪的三字,不敢置信地望向碧鲁梭月:“这……”
碧鲁梭月牵住仪妃的手紧了紧,再紧了紧,晶亮亮的星眸布上一层浅浅的水雾,他扭头看着那块长条形石头,清脆的声音带上哭调,低低地道:“这个是我母妃的墓。”
“什么……”
碧鲁梭月紧握过后,松开仪妃的手,白嫩嫩的手抚上石上的仪字,千般不舍地看向仪妃:“父皇和皇奶奶说过,母妃没死,母妃只是掉下悬崖失踪了而已,我一直这样以为,父皇甚至为了不让我怀疑,还经常带着我周游列国,寻找母妃。”
“两年前,我在华夏遇见你。”
“穿着红衣的你,像极了我的母妃。”
“许是被父皇和皇奶奶惯坏了,我任性地唤你作娘亲。”
“你还带着不明身份的我,逛街,下赌场,逛青楼,抱住我的你,真的真的和我母妃一模一样,我一度以为你就是我的母妃,直到我发现了这个墓,发现了父皇伤心地抱住墓碑无声落泪,我才知道,原来母妃早已经……不在了……”
“可尽管清醒的你,还是把我当做孩子一般疼着宠着,就连父皇也从未对我说破,我就想一直隐瞒下去吧,一直装作不知道也好,父皇和皇奶奶明明这般为我着想,我怎能辜负他们呢……”
“与你书信来往,我也真的把你当成我娘亲了,一直想着如果父皇能早些遇见娘亲就好了,这样萝萝就是父皇的妃子,就是我真正的娘亲了,我一直都是这般祈求的。”
碧鲁格苏说着说着,泪已蔓延在粉嫩的脸颊,他摸摸泪继续道:“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听到了我的祈求,父皇真的把你带回来了。”
“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犹豫着是否该告诉你真相,我知道父皇选择不说,是想你留在我身边,可这样下去,朝朝暮暮就成了第二第三个我……”
“我至今还记得娘亲睁开眼睛后,问我和父皇是谁的画面。”
“这一年多,我多想娘亲在端木宝华还未发现之时,与父皇生米煮成熟饭,我期盼过很多次,希望端木宝华能晚些,再晚些抢回娘亲,也祈求过娘亲一直一直都不要恢复记忆……”
“可我越是祈求,越是期盼,想到朝朝暮暮的时候就越是难过。”
说着,快要泣不成声的碧鲁梭月,转过脸,挨着石壁,像是想要索取到母妃的爱意般,闭上的羽睫,轻轻地扫过石壁,额头抵住石壁上的仪字,想要深深地将母妃早已模糊的身影记紧:“娘亲,我知道是时候将你还给朝朝暮暮了,这一年多,很感谢你全心全意照顾我、陪伴我、疼爱我……”
回头,给以怔愣在原地的仪妃一个灿烂至极的笑:“母妃也是这样说的噢!”阵农斤圾。
***
落月成宴。
仪妃走近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望着月色默默无言的碧鲁格苏:“在想什么呢?”
碧鲁格苏从月色中回首,看着脸色红润,唇边挂着浅浅笑意,一如往常的仪妃:“你呢,这几日都在想什么?”
“唔……”仪妃佯装苦闷地皱皱鼻子,然后在碧鲁格苏等待的目光中,笑开:“你猜猜?”
碧鲁格苏忍俊不禁,可唇角的弧度浅淡得仪妃根本就瞧不着,他慢慢地抬起手,顺着她额际的发丝,将它们挽进她的耳朵里:“大概在想端木宝华吧!”
“唔唔。”仪妃摇摇头:“我在想我自己。”
“嗯?”
“我在想从前的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仪妃眼眸微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