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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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志怪-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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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是展昭先打破的。

“端木,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端木翠没有回答,却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冷风吹过,鼻端掠过丝丝血腥味道。

冷风……

冷风?!

方才还在说,人世间的一切行止皆已凝滞,既已凝滞,就不该有风。

既然有风……

难道,已经到了冥道?

端木翠脊背寸寸绷紧,人在目不能视时,听力便似乎分外殷勤,也许,殷勤的过分了些。

有极细小的怪异声音,起自不知几许远处,呢喃着危险气息,更要命的是,她竟能辨出那声音是向这边过来,不紧不慢,却如渐沉砝码坠压绷紧长弦。

端木翠睁大眼睛,徒劳地向四周看过去。

现代科学业已普及:我们之所以看到东西,是因为有光反射映入我们的眼睛。

所以端木翠什么都看不见,映入她眼睛的,只有黑暗。

“端木?”展昭似已觉出不妥。

端木翠定了定神,轻声道:“等我一下,我唤出三昧真火照明。”

语毕便是衣料窸窣摩挲的声音,展昭虽目不能见,亦猜到她是作法念咒。

谁知等了时许,仍不见亮光。

别说不见亮光了,连方才能听到的衣袂窸窣之声都息了去。

展昭刚刚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几欲失去耐性——困在这方圆之地,瞎子般四下摸索,与端木翠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更可气的是,端木翠似乎根本就不了解他的担心,忽然就大半天不出声,简直是要活活把人急死。

如此一想,更觉胸口闷痛,下意识伸手抚住,手肘正触到腰带。

忽的便心下一动:公孙策将这制好的腰带送于他时,曾说过夹层之中会有“救命之物”,里
头……会不会有火折子?

心念至此,再无迟疑,伸手解下腰带暗扣,将那夹层之物倒于手上,先入手的是两粒金瓜子,随手弃去,再入手是个小小的桑皮纸包,想来是包着些祛毒医伤的药末,亦丢了去,直到一个扁圆的粗糙卷筒滚入掌中,这才如释重负,对于远在聚客楼的公孙先生,几乎是要生出崇敬之情来。

说起来,也是际会巧合,那日衣坊将新做的新衫送到,不知是不是开封府定制衣物的人说了是做给展护卫的,那未谋面的绣娘尤为上心,官服常服都是寻常样式,编排不出花样来,便在这腰带之上做起文章,料子自然上好,针脚极是细密,重层按绣,普通一条腰带,做的且厚且宽且精心,张龙赵虎他们便打趣说,如此腰带,炎夏时系了必捂出痱子来,隆冬时用便刚好,不显臃肿还能挡风,不止挡风,必要时还能救命,过来一刀亦能挡半刀。

说笑时便引来了公孙策,将那腰带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最后被那句“必要时还能救命”引发了灵感,乐颠颠捧着腰带去了,第二日送返来,将正中镶饰玉处改作了暗扣,得意道:“展护卫,里头多了夹层,我放了些紧要物,必要时真可救命的。”

其时腰带内设夹层倒也不稀奇,展昭笑笑接过,随手按拿,摸到金瓜子形物,想到钱财确是不可或缺,也便一笑置之,那时正值炎夏,这腰带用着颇为不便,自然束之高阁。说起来,还是去岁入冬时重又翻拣了出来,想不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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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折子的光一晃,身遭丈余果然便晕糊着亮了起来,展昭一眼看见端木翠低头立于屏障之前,心头一松,语中却不觉有气:“你明明在外面,为什么不说话?”

端木翠先是不动,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

终于抬起头时,一张脸煞白,连嘴唇都露出灰败颓色。

嗫嚅了许久,终于开口唤他。

“展昭。”

如果声音有颜色,此际她的声音定是透明的,轻飘飘像是一阵风就能吹作支离破碎,偏偏每个
字却还能将他的耳膜撼的鼓振不休,这鼓振不适之感自耳膜向内,灼过喉间,直抵心室。

“我使不出法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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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人间冥道】…七
一时间,展昭不知道该去如何消化端木翠的话。

或者说,他是不相信。

端木翠平日里是极喜欢说笑的,但是这个笑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展昭的喉头艰涩的滚动了一下,忽然觉得嘴唇干的厉害。

端木翠睁大眼睛看他。

展昭一直都很喜欢看端木翠的眼睛,生动的像是能猜透任何人的心思,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里是有笑意的。

委屈的时候,得意的时候,促狭的时候,佯作恼怒的时候,他都能准确无误的自她眸底扑捉到星子一样扑闪而过的笑意。

这笑,如同带着暖意的光,那般乖巧的笼住他心头最柔软的角落,似是时刻提醒于他:纵使宦海无常、江湖险恶,人心诡诈,这世间,总还是有值得守护的美好事物。

可现下,她的眼睛里蓄满泪水,柔弱无助而又惊惶,展昭几乎是要心疼起来。

“端木,你别慌。你仔细想想,除了法力,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开这屏障?”

他反是最先冷静下来的那个。

或许是被他声音中的温和力度所感染,端木翠似乎平复了些,喃喃道:“我的血也可以。”

“这就好。”展昭语气更加平静,“用你身上的尖锐什物把你的手划破,把这屏障打开。”

端木翠心乱如麻,一时无法定心,展昭的话便似为她指出一条路般,当下略略点一点头,抖抖索索便去摘取腕上的穿心莲花。

展昭不易察觉的舒了一口气,将火折子又举高了些,这才发觉端木翠身后不远处竟是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难道,这便是冥道入口?

展昭心中作如是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屏障未破之前,有些事情,他不想去提醒端木翠。

端木翠许是太紧张了,穿心莲花既解,却未能拿住,链子滑落地上,忙俯身去捡。

展昭本待将火折子举低些,方弯下腰,忽觉心头一紧,猛然转过身子,将火折子向着屏障另一端照将过去。

茫茫墨色之中,现出憧憧黑影,举目间不知几许,亦不知火光照不见之处是否还有更多,竟都是向着这边过来的!

早已听到怪异声响,知道这周遭必有蹊跷,没成想竟来的这么快!

展昭牙关紧咬,转回身时,见端木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来,一手攥住穿心莲花的扣钩抵于腕间,眼睛,却是死死盯住他身后的。

“展昭,那是……”

“打开屏障。”

“可是……”

“你不要管那么多,先打开屏障!”展昭几乎是吼将出来。

端木翠咬了咬唇,心一横,便将扣钩生生按入腕内,再狠狠一旋,鲜血立时涌出,很快滑过手腕,滴落地上。

扣钩在血肉内旋搅的痛楚,把端木翠痛清醒了。

她忽然抬起头来,含泪道:“展昭,打开了屏障,你怎么办?”

该死!

展昭心头一沉,垂下的手死死攥拳,他方才那般催促于她,就是怕她清醒过来权衡甚么全局考量什么轻重,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端木你听我说,”展昭喉头发紧,只想先稳住她,“你先打开……”

端木翠不住摇头,慢慢向身后的黑暗退了过去:“不行的展昭,你出了屏障是自寻死路。放你出来,两个人都会死……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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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折子的光终是飘渺黯淡,端木翠的身形很快就隐于黑暗之中。

展昭僵立半晌,忽然重重一掌击于屏壁之上。

屏壁固若金汤,力道反击回来,腕骨折断般痛。

展昭却不觉,他生平从未有一刻如此际般,痛恨端木翠的上仙身份。

他亦痛恨那些句句属实却摧人肝肠的大道理。

端木翠的说辞固然合理,即便放他出来,也敌不过冥道妖魔,一人死总好过两人蒙难。

可是,要他苟全性命于屏障之内,眼睁睁看她去死,他是断做不到的。

所以,明知无济于事,仍是拼足了全身气力,向着那道看不见的屏障击出一掌,又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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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击出了多少掌,只觉胸腹间气血翻涌,踉踉跄跄退开去,撑住屏壁勉强支住身子。垂目处,眼角余光瞥到一个又一个臃肿怪状黑影自屏障旁过去,喉头一哽,眼前立时模糊起来。

有几次,黑影该是撞在屏障之上,撞了几回之后知道此路不通,才慢慢掉个方向,重又前行。

看来,都是些脑子不灵光空具蛮力的蠢笨妖怪,搁着以往,怎么可能会是端木翠的对手?

偏偏现在,任何一个,都能轻而易举杀死端木翠。

展昭阖上双目,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直到火折子灼到他的手,才猛然睁开眼睛。

屏障外围,正对着他的,竟是一具直立的惨白人尸!

明知那人尸进不了屏障,展昭还是禁不住心头巨震,连手心都汗湿了去,俄顷强自定神,将火折子稍举高些,这才发觉说那是“人尸”并不妥当。

确切的说,那只是一具“人形尸”,徒具人的轮廓,五官手足并精细处却都不备,很像是孩童玩耍时捏的泥人,粘好了躯干头颅四肢,尚不及进一步加工。

火光跃动处,那“人形尸”表皮似是泡于水中多日,入目处另人作呕的惨白,展昭强压心头不适,疑窦更增:这怪模怪样物事立于近前,究竟所为何来?

刚有此念头,那人形尸已有异动。

但见它表层皮肉蠕动起伏不休,光秃秃的腕处渐渐抽伸出指节,原本圆滚滚的头颅四下乱撑变换形状,不多时面上已凹凸成五官形状。

展昭这才省得它是要幻作人形,心头更觉嫌恶,方将头扭向一边,那怪尸竟也移了位置,大有不站在他对面不罢休之势。

再看了一回,展昭突然觉得那怪尸化作的人形,眉眼处似有三分熟识……

何止是熟识……

电光火石间,展昭只觉手足发冷:面前站着的,不正是自己吗?

那怪尸咧嘴一笑,伸臂虚捞,手中便多了一件同展昭所穿一般无二的衣裳,慢条斯理将衣裳穿上,又盯住展昭端详了一回,有样学样,渐次将腰带、发带、佩剑诸物补齐。

展昭再忍不住,怒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并不答话,却似是发现什么,弯下身去,伸出手指在地上抹了一抹,又将手指竖于眼前,颇为玩味地盯住指尖的血迹出神。

那是端木翠的血。

那人看了片刻,慢慢张开嘴巴,血红肉舌竟伸出尺余长,在指尖绕了一回,舔尽血迹,于口中细细咂摸。

再然后,他似是发觉什么,转头向端木翠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露出极其怪异的笑容来,也不管展昭在屏壁内如何怒声引他注意,亦转身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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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人间冥道】…八
端木翠的惊惧起的汹涌,去的倒也着实不慢——这多半要感谢穿心莲花戳的那一记狠的,那一下子,流出的不只是血,还有她骨子里潜藏许久的斗狠筹谋之气。

横竖已是一场必输之战,除了这条命,她已没有什么可输,接下来,该把目光转到“对方”身上了。

从古至今,沙场正面遭遇,绝无不废一兵一卒而全胜这种奇迹的存在,不是有句话叫“杀人一万,自损三千”么。

如果注定她是被杀的那“一万”,死之前,她也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行走在不可视的黑暗之中,端木翠居然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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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父其实很是怵头她这性子吧。

不止一次,他教训她:“让你去打仗,是要你活着回来,不是要你跟人同归于尽!”

她嘻嘻笑着点头,银色战袍蒙了尘污,链枪随意搭在臂上,枪头血犹未干。

点头归点头,下一次外甥打着灯笼,照的还是舅。

西岐的探子刺探军情归来,谈到端木翠时,无不眉飞色舞:“商兵私下里嘀咕说,遇到西岐的将领,若是别人,尚可迎上一战。如是端木将军,还是避开了好,她是连战败了都要扳成平手的人。”

她不是没有战败过,只是每一次败,她都如同被剜了心头肉,血红了眼宁死不退,一刀刀,一步步,哪怕扭不了战局,也必给商军以同等重创。

哪怕是尚父督战,情形也不会有什么改观,于山头主帐外观战,商军明明已潮水般溃败而去,西岐阵地却杀出那么突兀的一队人马,紧紧咬住穷寇不放,再看幡旗,便知端木翠麾下之军必是在这一战中蚀了本,不把亏空补平,她是不会鸣金收兵的。

多数时候,长叹一声,也就随她去了。

有些时候,商军虽然退却,但不呈败相,尚父恐她吃亏,急让杨戬追她回来。

杨戬劝她的台词,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两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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