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声音,展昭听的清楚,是李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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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洛水满心惆怅,怀着女儿家千回百折的心思转过墙角,忽的看见展昭,一张脸刹那间就失了血色。
“你……你……你……”她结巴,“你怎么会……”
话未说完,她一拧身,匆匆就从展昭身边跑过去了。
只是不多久,她又急急跑回来。
“展……展大人,求你千万别告诉我爹。”
展昭没有回头。
“展某不是多事之人。”
李洛水咬着嘴唇,嗫嚅道:“那……那就好。”
展昭淡淡一笑,迈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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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在延州的大街小巷,走走看看。
这一日只是平常的一日,除了早晨无意间撞破李洛水的情事,发生的其它所有事情都再平常不过:夫妻口角,孩童嬉戏,邻里相呼,商贩吆喝,平淡生活的平淡幸福,流水般缓缓在肘畔流动。
午饭是在一个小小的面摊子上解决的,普通的一碗肉丁三丝面,他另要了一个空碗,把肉丁荤点通通夹到另一个碗里,拨了一半的面过去,然后,先吃面前素的一碗。
面摊的伙计很纳闷:感情这位客人是茹素的?既然茹素,开始为什么还要点肉丁面?
吃完了素的一碗,展昭又开始吃另一碗。
伙计更纳闷了:既然不茹素,干嘛要分开吃?
这个问题跟猫爪子似的,一直在心里挠着,展昭结账走人的时候,他忍不住就问:“客官,干嘛要分开吃?”
展昭愣了一下,他想了想,微微一笑:“习惯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这么做的时候也不觉得难过或是痛苦,就是习惯了。
傍晚的时候,他原路返回,穿过距离李萧寒家最近的那条街道时,忽然发现街边有一个小小的算卦摊子。
算卦先生两撇山羊胡子,抱一块卦旗,坐在木案子后头百无聊赖,目光闪烁不定,下巴尖尖,一脸的鼠相,典型的街头骗子。
展昭唇角泛起微笑,他径直走了过去。
“哎,客官,坐、坐!”居然有客光顾,算卦先生喜出望外,“客官是问前程功名,还是问夫妻姻缘?”
“问故人平安。”
“待本人掐指一算……”那算卦先生装模作样,忽然嗷的一声,脑瓜子上挨了一萝卜。
好大一条白萝卜,萝卜樱子攥在一个腰膀粗圆的妇人手上,她气势汹汹,抬手又是一萝卜。
“你个江湖骗子,昨儿满打口说我妹子一定生个男娃,今儿生的,怎么是女的?你若不把卦金给吐出来,老娘今儿打不死你!”
“哎哎哎,你这妇人这么不讲理,我说你妹子一定生个男娃,又没说是头胎生的……嗷……”
卦摊上顿时就混乱作一团,街面上尚在溜达的人也团团围了过来,看热闹的看热闹,添柴火的添柴火,展昭静静在卦摊前坐着,身后的那场揪斗,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场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散了,那算卦先生哼哼唧唧,脸上添了两道血口子,上嘴唇也磕破了,才坐回座上,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咦,这人怎么还没走?
“问故人平安。”展昭提醒他。
“哦,对对,故人平安。”算卦先生咽了口唾沫:这人莫不是有病,眼见了方才砸场子似的争斗,恁谁都知道自己这个算卦先生是混混儿了,他还愿意在这等他算卦?
算卦先生装模作样一回,然后故作喜上眉梢:“客官大喜,据小人方才一卦,客官的那位故人,非但平安,而且前程似锦,将来妻娇子孝……”
“她是个姑娘家。”展昭再次提醒他。
“哦哦哦,”算卦先生尴尬的不行,“口误,口误。总之这位姑娘,平安的很,客官不必挂心……”
“是么?”展昭面上露出欣慰笑意来。
算卦先生渐渐不紧张了,他看出来了,这位客官,用意并不在求平安,他只是想听听好话而已。
而见人说好话是自己的强项,死人都能叫他给说活了。
果然,展昭走时,给他留了好大一块碎银子。
算卦先生攥着银子,笑的合不拢嘴,只是上嘴唇磕破了,笑着笑着,又疼的直嘘气。
不过,总体而言,今儿还是走运,宰到一只肥羊。
算卦先生心里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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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李萧寒家,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半天上的云层踱了一层黑金,还在不断往黑里去沉,灶房里传出肉菜混炒的香气,李洛水在檐下看书,小洛闵正缠着李萧寒讲故事,看到展昭进来,他飞跑着扑过来:“展叔叔,教我认字!”
展昭蹲下身子抱住他,小洛闵的身体软软香香的,嗅在鼻端,分外好闻。
李萧寒呵呵笑起来:“闵儿,不要吵着展叔叔。”
“无妨。”展昭温和地笑,“闵儿想学什么字?”
“我去拿爹爹的字帖!”小洛闵扭动着身子,从展昭怀里挣脱出来,蹦蹦跳跳地去往李萧寒的书房。
李洛水还是装作看书的模样,心里却是慌的不行:这个展大人,会不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爹爹?爹爹知道了会怎么样?
扑棱棱的拍翅声响起,展昭抬起头时,云层只剩了最后一缕金色的云丝儿,暮色团团围过来,一只灰白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来,似乎想尝试着停在梅枝上,颤巍巍的梅枝晃了几晃,枝上积着的那层微雪扑簌簌落在展昭肩头。
鸽子的腿上绑着个纸筒,展昭伸手将纸筒取下,展开。
小洛闵蹦蹦跳跳取了李萧寒的字帖出来时,就看到展昭在梅花树下站着,手中拈着一张字条。
“展叔叔,展叔叔。”
没有人答他,他好奇地转到展昭正面,看了看展昭的脸,又伸手去掰他手里那张纸条。
展昭的手似是没什么力气,小洛闵不费什么劲儿就把纸条扯出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一个一个去辨认纸条上的字:“……木姑娘已去……州找你,可同归。策字。”
小洛闵挠了挠脑袋,伸手去拽展昭的下襟。
展昭低下头来。
“展叔叔,这个是什么字啊?”他指了指打头的那个比划繁复的字。
“端字。”
“哦,那这个呢。”他又指指中间那个字。
“延字,延州的延字。”
小洛闵满意了,这趟,他终于把字都给认全了。
他清了清嗓子,又大声念了一遍:“端木姑娘已去延州找你,可同归。策字。”
他想了半天,又伸手去扯展昭的衣裳,展昭单膝跪地,慢慢俯下身来。
“展叔叔,这个端木姑娘,是谁啊?”
暮色中,展昭的唇角浮起温柔的微笑来:“公孙先生没有把名字写上,展叔叔也在想,这个端木姑娘,到底是谁。”
“怎么你认识很多个端木姑娘吗?”小洛闵惊讶。
“也没有。”展昭轻声道,“只认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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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风雪同路】…二
换了往常,公孙策是绝对不会留这样一张没头没脑语焉不详惹人无限揣度的字条的。
这张字条来自端木翠的强烈要求。
短短几个字,公孙策数次搁笔:“这样写,你是不是要把展护卫给急死?”
“怎么就急死了?”巴巴跑到开封府却没见着展昭,端木翠也满肚子不高兴。
“要不然就正正经经写上你的名字,你非要写什么端木姑娘,展护卫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万一患得患失的乱猜,这几天他还能过上安稳日子么?”
“怎么他认识很多个端木姑娘吗?”
“话不是这么说,”公孙策气的想用笔头去敲她脑壳,“他第一反应当然是你,但是他肯定又害怕是哪个不认识的和你同姓的姑娘,这样子揣度着,心情大起大落,对身体也不好,你知道么?”
“我就是怕他一下子见到我,大喜过望对身体不好,才让你写这么一张含糊的字条,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啊。”端木翠觉得自己很占理。
“展护卫是见过风浪的,怎么会大喜过望?”公孙策鄙视她,“我见到你,也没大喜过望啊。”
“你又不是展昭。”端木翠白他,“我见到你,也没怎么高兴啊。”
这死丫头……
公孙策暗暗咬牙,你别说,刚见到端木翠时,他的确是喜出望外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还背过身去,悄悄揩去眼角的泪。
但是相处了没多久,那股子和她相处的特定气氛又回来的,不依不饶不让的,没好气的,想敲她爆栗的,还有,自己那棵早已忘却早已决定不和她计较的抓破美人脸啊……
刹那间回到十四个月以前,熟悉的像是她从未离开。
“你最好早点动身,快点到,”公孙策瞪她,“不然展护卫又会睡不好觉。”
说着说着他又唏嘘起来:“你是没看到,展护卫那些日子,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大晚上眼睛亮的能给包大人点灯了,亏得我后来夜夜逼他喝安神汤。”
“知道了知道了,”端木翠嫌他唠叨,“都叨叨八次了。”
公孙策又抑制不住拿笔杆子敲她的冲动了:“我是想跟你说,以后对展护卫好一点,他这一天天的,我是看在眼里的,他不容易。”
“都说知道了。”端木翠嘀咕。
公孙策非常生气,这死丫头就不能表现的悲情一点吗,他又开始追忆起以往和展昭有过或多或少接触的柔情女子了,人家的大家闺秀风范是多么的十足,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然后拈起袖子拭泪,要么就轻启檀口,吟两句让人心碎的诗,譬如但愿君心似我心,譬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譬如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这样在深刻抒发内心情感的同时还能顺便熏陶一下旁观者的文学素养,可谓一举两得……
“得得得,让张龙给你备马,你快走快走快走。”公孙策一个劲儿挥袖子,跟赶某种会飞的讨人厌的东西似的。
“我还没去看小青花呢……”端木翠嘟嚷。
“我敢跟你打包票,小青花的状态比展护卫要好。它都快成开封府的赌神了,一手打花牌的技艺无人能出其右,你问问张龙赵虎他们,都在小青花手下输过。”公孙策亦在小青花手下输过不少银子,想起来就恨的牙痒痒,“也不知它一只破碗,攒那个钱做什么用……你回来的消息,我会告诉它,你先去找展护卫是正经。”
端木翠撇嘴:“那我走了。”
府衙外,张龙牵着马等她,右臂上挎了个包袱。
他扶着端木翠上马。
“端木姐,这个你带着。”他把那个包袱递给端木翠,“子芹蒸的糕点,大人和先生都爱吃,端木姐路上带着吃。”
端木翠把包袱接过来,怔了一怔:“子芹?”
张龙的脸腾的红了:“是……客姑娘,她半年前和她的娘来开封告状,后来……后来就在开封住下了……”
“哦……”端木翠善解人意地笑,“知道了,代我谢过客姑娘吧。”
“端木……姐……”张龙讷讷的,“你心里不会气我吧?”
“气你什么?”端木翠噗的一笑,“因为红鸾?”
张龙不说话了。
“这有什么好气的,你跟红鸾毕竟相处的日子短……”端木翠不知怎么说才好,“别往心里去了。”
张龙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端木姐,你路上小心。先生说,你已经不是……神仙了。”
“不是神仙,我还有武功啊。”
“那不一样,毕竟刀剑无眼的,万一有个磕着碰着……端木姐,路上没什么大事,就别多插手,一路去找展大哥就好。”
“知道了。”端木翠嫣然一笑,勒转了马头就走。
身后,张龙忽的想起了什么,两手拢在嘴边像她大声喊:“端木姐,寻着了展大哥,就早些回来,等你们回来了,我们像像样样,一起吃顿饭!”
端木翠的声音远远飘回来:“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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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的雪不停,李萧寒进屋的时候,连连跺脚,把皂靴上的新雪跺去:“论理该转暖了,不该是下雪的日子。”
李秦氏体贴地帮他把大氅解下:“算起来,也就冷这些日子了,说不定是最后一场雪了。”
“也是。”李萧寒把手拢在嘴边呵了呵气,忽的想起了什么,“展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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