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浓云泼墨,雷声滚滚,下起瓢泼大雨。雨水淋在龙骨上,龙骨缓缓震动,一声惊雷,地上的散碎骨骸变做一条白骨巨龙。没有血肉鳞片,就像博物馆里恐龙化石一样,全是白骨。
巨猿抱住释明长老跃上龙背,一挥手,示意让我和碟空也骑上来。
我们此时只有听喝的分了,于是战战兢兢地爬上白骨龙的后背。紧紧地抓住龙骨,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碟空大惊:“小僧有恐高症,您务必让它飞得低些。”我也极其害怕,心中暗骂:“连条他妈的安全带都没有。”
不容我们多想,白骨龙一声不发地腾空破云而起,在雨雾之中向那山顶飞去。
白骨龙好比是一架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云霄飞车,在大雨震雷的空中忽高忽低地急速飞行。
闪电就在我们左右出现,雨点打得皮肤生疼,吓得我和碟空拼命抱紧龙骨,闭起眼睛不敢往下去看。有时龙骨咯咯作响,小块的骨头不停地从骨架上掉落。我有种预感,这白森森的骨头龙可能随时都会在空中散架。
巨猿却没有半分惧色,在风雨中大声狂吼,吼声几乎压倒了雷鸣。
终于飞到了山峰之巅,我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没在半空掉下去,总算是安全到站,这下回去之后可有得吹了。
我正得意间,巨猿伸出巨手抓住我的领子,把我从龙骨上扔了下去。
我大吃一惊,怎么不等降落就直接把我扔下去?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摔到了地面。好在白骨龙距离山顶的地面只有五六米,饶是如此,也被摔得浑身疼痛。
我揉着身上疼痛的地方悄声咒骂巨猿太过粗鲁,这时听得半空中一人大声叫喊:“万万使不得……小僧……”话音未落,碟空也落在我的身边,疼得龇牙咧嘴。
龙背上又有一个人影落下,正是昏迷不醒的释明长老,也被巨猿从半空扔将下来。
碟空和我担心老和尚没有意识,如果大头朝下地摔下来,虽然不高,也得撞断颈椎而死。急忙过去接住,释明长老本就身材高大,虽然年纪老迈清瘦,但是从空中下坠的力量仍然不小,刚好掉在我和碟空的身上。我们被连摔带砸这一通折腾,搞得全身筋骨欲断,躺在地上,连呻吟声也发不出来。
巨猿从空中低头看了看我们,它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十分满意,“哈哈哈”连声怪笑,随即在龙背上一声长啸,又顺着来时的方向飞了回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随着白骨龙远远飞走,刮起一阵清风,天空中的阴云大雨一扫而光,暮色黄昏,玉兔东升,已经快到晚上了。
我起身查看释明长老的情况,他仍然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双眼微阖,若是未从五道将军去,定是无常二鬼催。
我对碟空说:“老师父的情况不太好,呼吸越来越微弱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把老师父送到医院。”
碟空也很焦急,四下里打量了一下,见有条碎石铺成的道路通向山顶一片林中,说道:“这条路似乎是人工铺成的,咱们就沿路去寻那山顶宅院的主人,他们既然在此居住,多半也有仙法,说不定可以救小僧的师父。”
第三话 冷香堂
于是我和碟空背起释明长老,顺着碎石小路走向山顶的密林。经过一条林带,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红墙粉壁的古朴院落出现在面前,院门紧闭,墙上匾额写有“冷香堂”三字。
我们沉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地,经历了不少波折,终归是到了这里。不过释明长老能不能得救,我们能不能回到我们的世界去,还都是未知数,这些答案还要等见到这里的主人才能揭晓。
碟空对我说:“善哉善哉,只盼我佛慈悲,这里的主人千万不要是那大马猴一样的粗鲁莽撞才好。”
我说:“也搞不好可能这里的主人是那只大猩猩的情妇——一只母猩猩,咱们还是小点声说话吧,那些家伙能听得懂咱们的语言。被它们听到,怪罪起来,咱哥俩也真就没脾气了。”
碟空说:“张施主见识不凡,说得极有道理,大马猴们也不需使别的手段,只要再将你我二人再当做不带伞的空降兵,从空中抛下来,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我们背着释明长老,边说边走,已到了门前。我正要去叩门,忽听背后有个女子说话:“你们这三个贼秃,满口污言秽语,竟敢对我家主人不敬。”
我们转身一看,见是两个小小的红衣少女,身高只有四寸左右,约和成人的一根手指相当,眉目清秀装扮古雅,正在气哼哼地看着我们。
碟空口打佛号:“阿弥陀佛,二位女施主,我们这里只有两个贼秃。”然后用手一指我的脑袋接着说,“另一位并不秃。”
这下糟了,本来我们就是有求于人,却因为我和碟空不修口德,反而先得罪了她们。
两个只有手指高矮的红衣少女对我们怒目而视,其中一个说道:“那个有头发的贼人最是可恶,我家主人在此居住多年,从来也没得罪过你,你竟然满嘴胡言乱语,说我家主人是母猩猩。”
我赶紧解释:“二位神仙小妹,你们听错了,我是说这里的主人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不是吃香蕉的那种猩猩。”
红衣少女对我的解释无动于衷,举手一挥,“嗖嗖嗖”几声,从院中飞出十数枝植物的藤蔓,都有儿臂粗细。这些藤条都像是有生命一样,径直地向我们卷来。
我急忙着地一滚,躲开缠向我的藤蔓。碟空慌乱之中没有躲开,被藤蔓卷个正着,捆作一团,挣扎不得。碟空大惊,连叫:“张施主,快来救命!”
一个红衣少女说道:“这个贼秃长得很丑,看来也不是好人,先在他的秃头上撞十个大包再说。”指挥藤蔓甩动,把碟空的身体横起来,像寺庙里撞钟的木头一样朝院墙撞去。只撞得一下,刚才还大喊大叫的碟空就没了动静。
完全没有想到,这两个红衣小人儿说动手就动手,毫不留情,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更不容我们辩解。我也恼怒起来,哪里还管得上能不能从瓶中世界出去。最近我一直被噩梦纠缠,心浮气躁无处发泄,此时见到这两个红衣少女蛮横无理,心头一把无名火再也按捺不住,便动了杀机。
当下便不多想,脱下脚上穿的球鞋,用鞋底像拍苍蝇一样,照准两个红衣少女拍去,恨不得一下子把这两个小妖精拍成肉泥。
双方正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柔动听的女声叫道:“且慢动手。”未见其人,先闻到一股似梅似兰的异香沁人心脾,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挥舞的球鞋,转头去看,宅院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一个绝色的蓝衣少妇,樱口喷香,花容含笑,旷世真无其双。
我哪里见过这等美女,一时看得呆了。碟空倒在地上,闻到花香,也清醒过来,看到蓝衣女子的绝世风采,双眼冒光嘴里不停地念佛。
两个红衣少女异口同声说:“姐姐来得正好,不知哪里来的这三个贼子好生无礼。”
蓝衣少妇微笑说道:“三位远来是客,这两个小婢不懂礼法,得罪莫怪。”
我心中的火气早就烟消云散,忙说:“哪里,哪里,这两个小美人十分可爱,我们是闹着玩,当不得真。”
蓝衣少妇说道:“世人称呼我为蓝娘子,这冷香堂正是舍下,如蒙三位不嫌,请入内堂,备下酒菜款待。”说罢举手一指,捆住碟空的藤蔓自行松脱,碟空结结巴巴地连声道谢。
当下,蓝衣少妇在前引路,我背起释明长老,碟空在后搀扶,两个红衣少女撅着嘴跟在后面,一行人都进了冷香堂。
从外边没看出来,冷香堂里面似是一整块巨石镂空雕成,里面房屋桌椅全是石头,做工精巧,宛如天成,石壁上的石纹天然形成如画,人物山水,神色生动,真是鬼斧神工。
转过影壁,行到内院,举目望时,四面云窗寂静,彩霞满阶,花草缤纷。引至一个阁子之前,推开朱户,房中迎出一个男子,年约二三十岁,形容清消,目若寒星,神色间隐隐含有一丝阴郁。他头上挽个发髻,身穿紫袍,见了我们拱手相迎,先把释明长老扶到客室床上休息,然后将我们请进堂内,摆上茶果点心。
经蓝娘子引见,这名男子正是她的丈夫,姓丁名川,字九梅。夫妻二人在此避世隐居,已经将近千年。
我和碟空也自报家门,双方又重新叙礼。我说起从瓶外世界来此的种种经过。丁川说道:“那山下的云雾确实让人着恼,只是不知它的究竟,难以对付。与二位同行的那位长老曾被捉进云中,至今昏迷不醒。我适才看过,并无大碍,这里有我家娘子自制的丹药给长老服下,静养片刻即可痊愈。”
丁川取出丹药给释明长老服用,释明长老的呼吸又重新趋于平稳,面色也逐渐红润,沉沉睡去,料想已无大碍。随后我们返回厅内,丁川吩咐开出酒宴,款待宾客。
我心想还是客气客气吧,于是说:“我们到此已经是多有叨扰,不用如此麻烦,有能饱肚的,随便来点简单的就行。”
丁川对我说:“自从我到了此处,就没有外客来过,在三位之前,我是最后一个进到这瓶中仙境的人。此间虽好,又有娘子相伴,但是却不胜寂寞清静,好不容易有客人到访,怎能不好生款待。”
说话间那两个手指般大小的红衣少女,此时都变成常人大小,摆出酒席,皆是美食美器。蓝娘子在旁相陪,丁川兴高采烈地和我们连干数杯,高谈阔论,大呼畅饮。
碟空在席间问起如何能离开瓶中仙境。
丁川说:“仙瓶同我有段奇缘,至于这瓶中仙境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三位若想离开,倒也容易,只要跳入后院的一口缠缘井便可。但是凡人进来瓶中仙境很不容易,留在这里可以长生不老,三位不如也留下同丁某做个伴,不必再回尘世上受那生离死别之苦。”
我心中暗骂:“这家伙自己有个美女老婆,就不考虑别人的生理需要。碟空师徒两个和尚也就罢了,我留在这也当和尚吗?虽然另有两个红衣少女,但是那两个小妖精忽大忽小,而且十分刁蛮,更何况双方已经结了梁子,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我正自胡思乱想,只听碟空对丁川说道:“丁施主久在这里清居避世,不知外边世界的变化。当今世界,科技发达,人类可以上天入地,遨游太空宇宙,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空前发达。小僧最喜欢看美国的好莱坞大片,只是此一节,就十分的割舍不得。在外边那花花世界中,人生匆匆数十载转眼即逝,虽然活得辛苦短暂,倒也精彩。我们都是贪恋红尘俗世的人,所以枉费丁施主一番美意了,我们还是回去的好。张施主必然也是此意。”
我连忙随声附和,不过长生不死的诱惑力也是很大的,于是我最后又补上一句:“等我们老了再来不迟。”
丁川自古已住在瓶中,听不懂碟空所说的内容,只得表示惋惜。不过丁川为人豁达,也不再多问,与我和碟空推杯换盏,各自倾心吐胆,述说肺腑之事,三人言语投机谈得贴切,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丁川说起北宋末年,他同这瓶中仙境的一段往事,我们听得目眩神驰。
第四话 算卦
丁川,字九梅,只因在身上文绣了九朵梅花,也得了个诨号唤作“九朵梅”。祖籍东京汴梁,家境豪富,父母早亡,由其兄长丁天将他带大。丁川生来不甚好读书,只喜欢斗鸡跑马,使枪抡棒,结识了不少市井之徒,整日喝酒打架,招摇过市。
其家宅中常有异象,夜半砖隙间有白虹冲天。丁川十七岁那年的夏天,丁家翻修旧房,在地下掘得一石匣,内有小宝剑一柄,剑鞘剑柄古意盎然,铜纹斑斓。剑长仅一尺,虽年代久远,仍然锋利无比,观之寒气逼人。
丁川觉得好玩,就把剑放在自己房中,一得空闲,就取出把玩不休。
一日深夜,丁川被吵醒。静夜之中,放在桌上的小宝剑自匣中鸣动不止,有白气如云。丁川颇觉奇怪,随即穿衣起床查看。
这时,有群盗窥视丁家财产,越墙而入,丁家举家慌乱不知所措,丁川抄起单刀迎敌。丁川虽然喜欢舞刀弄枪,多曾拜师,但一直不得高人传授,也缺少临敌经验,以寡敌众,立刻就落了下风。黑夜之中,忽见小宝剑从房中飞出,在院中飞舞,窸窣几声轻微的响动,群盗大乱,盗首发一声喊,率众纷纷逃遁。
丁川检视地上,小宝剑插在院子正中,地上有断发无数,看来都是被宝剑削断的盗贼头发。
至此,丁川才知此剑为宝,从此藏于室内,秘不示人。
此后无话,夏尽秋至,冬去春来,糊里糊涂又一年。
适逢庙会,丁家兄弟一起到街上游玩。北宋末年的东京,乃是天下第一个钱粮浩大、人口稠密、生意兴隆的去处,只见街市上人头攒动,五行八作,说书卖艺,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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