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她收起倒刺。
“准备了什么花露参加高禄公主的赏花会?”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刘玉洁蹙了蹙眉,还有心情闲聊,难道不该先说正事,但还是耐心回答,“家里有很多花露,随便哪一瓶都不错。”
也就是根本没准备。长安花露多如牛毛,想要一款别出心裁的并不容易。
“这个或许有用。”沈肃递给她一只精致的小匣子,巴掌大,还散发着怡人的淡香。
“听说这是‘晨露’的方子。”他希望她喜欢。
晨露!
饶是时常木然的她,表情也刹那生动起来。
晨露啊!长安最富盛名的花露大师蓝康的典藏之品,关于它的好坏众人褒贬不一,然而说再多也没用,因为蓝康并不打算与世人共享。
据说连公主的面子也不给。
晨露,当之无愧的不传之品。那么以蓝康的尿性,这必然是香品中的极品。
由此不难想象拿着晨露参加赏花会将会获得何等的殊荣。
良久才回过神,刘玉洁呐呐道,“为了刘氏女,你竟这么拼,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做五件事,不,四件……”
他的心意竟成了她得寸进尺的筹码。
沈肃双眸半晗,反问,“难道你要嫁给我?”
“不要。”
沈肃笑了笑,“那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世上哪有免费的馅饼。
不应便不应。
她也就碰碰运气随口一问,不管拒绝与否,皆在意料之中,女孩雪肤般的小脸始终平静。
“收下吧,这个礼物并不要你付出什么。”沈肃道。
“谢谢,但无功不受禄。”刘玉洁双手奉还。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再扬起,眸光闪烁破釜沉舟的坚定,“我想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
“我在听。”
她顿了几息,“我要你……杀了韩敬已。”
沈肃煮茶的动作一顿,“你没疯吧?”
他果然认识韩敬已,寻常人只知承易郡王。
“没。”她说。
“我要知道原因。”他有附加条件。
“那么……换一个。”刘玉洁竭力掩饰了下目中那一瞬的不自然,却没逃过沈肃洞悉一切的深眸。她收起视线,淡淡道,“我不想让阿爹外放永州,任何可能沾上永州的事都不行,你帮我阻止。”
“不可能。”干脆而坚决。
“沈肃!”连续被拒两次,刘玉洁多少有些不忿。
不管她提多么不合常理的要求沈肃都不惊讶,因他就没觉得她正常过。“除了圣上,任何人无权做主四品以上的六部官员外放,我顶多帮你打探外放的时间和地点。”
沈肃这番话令她如坠冰窟,所以让阿爹去永州是圣上的意思……不,不,这种无稽的猜测一萌生就立刻被否决,阿爹的忠心日月可鉴,圣上又如此倚重阿爹,没理由这么做。定是小人利用这次外放栽赃陷害!再加上一心除掉三皇子的韩敬已……
“为何要杀承易郡王,你就不怕被诛九族?”沈肃换了一种方式套她话。
她一惊,饱满如花瓣的小嘴微启,失神的望着他,殊不知这样的表情对男人而言,根本就是危险的诱/惑。像是被灼了下,沈肃不自然的别开脸,为心底奇异的悸动而不甘。
“那么……帮我留意韩敬已的一举一动总可以吧?”缓过来,她冷声问。
“再具体点。”
“比如……关于他的婚事。”
她的肌肤又呈现出那种令人不安的白。
沈肃盯视她,“跟你有关?”
“是。”
“不可能。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藩王绝无可能与重臣联姻,这是不可更改的朝廷法度。”
藩王绝无可能与重臣联姻么,如果他非要联呢?
他不是藩王,或者令尊失去一切。
仿若一桶冰水迎头淋下,寒凉入骨,刘玉洁无法遏止的颤抖。
韩敬已!
她太了解韩敬已!
既然开口要娶她,就一定会不择手段强娶。
藩王是他与生俱来的身份,但让阿爹失去一切……这事他真干的出来。
不,不,她宁愿承受他的侮辱,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也不要他伤害阿爹!!
又开始了,是什么让她如此的恐惧?
就连红艳艳的樱唇也褪去了血色,湿漉漉的杏眸似有无边的凄惶,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委顿在地。
“洁娘,看着我,我在你身边,你害怕什么?”沈肃推开茶案,将她抱进怀中。
温度果然低的吓人。他用力揉着那两只攥紧的小手,呼唤洁娘时温热的气息不时打在她纤细的脖颈,“说话啊。”一手捧起她的小脸,另一手依然用力搂住她,她茫然瞪着他,竭力不让泪涌出。
“沈肃,沈肃……”
“我在听。”
“救救我阿爹,救救我……”她居然也会求人,沈肃垂眸望着她,目光里有自己都未发觉的温柔,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咯,她噎了下,慌乱不已的眼神渐渐凝聚……我,我,她咬紧下唇,自他怀里挣开,一只小手握拳,紧紧挨在心口。
他还想抱她,左脸立刻挨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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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呼啦一声被拉开,除了脸色略有苍白,刘玉洁神情如常。绿衣欣然迎上去,“小姐饿不饿,我们去多味楼吃点东西吧?”
好啊。刘玉洁心不在焉道。
“沈公子呢?”绿衣小声问。
“喝茶。”
“还喝!太没礼貌了,也不出来送送您。”绿衣没好气的撇撇嘴。
幸好没送,万一打起来两人可就彻底撕破脸。毕竟……他还有利用价值。
主仆二人急匆匆离开茶斋。
花了三天时间,周明将有关刘玉洁的材料整理一番呈给沈肃。展开过目,沈肃不禁诧异,无论横看还是竖看,她与韩敬已都不可能有交集,恨意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026心痛027大礼
刘玉洁把一部分希望寄托在沈肃身上,无疑与虎谋皮。
沈肃与韩敬已互相认识,很可能比她以为的还要熟悉。她这是让狼去咬狈,需承担狼狈为奸的风险。
然而,也只有这只狼才能给她最有效率的回馈。总比让九安和砚从兄受伤强。
所以在茶室那出惊慌失措的举动一半真一半假,那是她对沈肃的一个试探,试探他为了刘氏女究竟会做到哪一步。结果大大出乎意料,沈肃居然答应保护她。
至今她还有点怀疑是不是听岔了。
要知道“保护”这两个字可就不局限于三件事,很可能要做很多很多……
但她相信他的能力。
沈肃二十二岁就穿绯色遥溃飧鲅丈钦钠分琳凡荒艽咛迤芳兑此系挠胥挘肥觯尤肥錾僖唤穑钠肥桓觥跤窠嗯∶甲邢富匾洹G笆浪苌僬劭此比灰部赡苁遣桓铱矗睦锴宄胥捑烤故换故鞘�
那是两个人第二次在一起,她手忙脚乱伺候他更衣,可是男人的革带很奇怪,长这么大第一次碰怎么解也解不开,沈肃垂眸看她,催了她一声,她吓得手一哆嗦,指甲险些断了,这样的她看上去大概很可怜,他当时深深看了她一眼。
醒来时那条革带就躺在她的右手边,她翻过身目光寻找着落点时被玉銙上的光芒所惑,随着烛光摇曳,排列的整整齐齐,中间缺了一块……所以……那是十三少一金!二十二岁的他居然官至从三品,仅次于阿爹!
回到府中平静的过了两日,距离赏花会还有五天,重新做花露已经来不及,刘玉冉打算去御香斋随便买一瓶,谁知刘玉洁将蒸馏好的红蕊露拿出来,“就用这个,咱们就叫柑露。”
这不太好吧!
“她们会向祖父告状……”刘玉冉声如蚊讷。
告状?
这些年她们告的状还少吗,再多一笔又何妨?
刘玉洁唇畔讥诮,“祖父的心本来就是偏的,做的再好佟氏一句话便能抹杀。咱们还不如怎么舒服怎么来。”
一丝怅然浮上眉心,刘玉冉不禁琢磨起洁娘的话。
如何才算舒服。
首先想到吃饱肚子。听起来很不可思议,锦衣玉食的她很少吃饱过。
絮娘时常嘲笑洁娘痴肥,然而家里的从兄们最喜欢的还是洁娘,更别说逢年过节遇到的表兄,盯着洁娘的眼睛几乎要拔不出。
这么一想,吃饱肚子也没什么。
是该换个肆意妄为的活法。
然她终归是个木讷又娇怯的小姑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肆意妄为。
此事就此揭过,刘玉洁离开冉心园,满身疲倦袭来。从前都是姐姐哄她,她只顾伤心,一个劲诉苦,如今才发现想要在乎的人开心一点有多耗费心神,尤其自己还深陷泥潭之中。
当年姐姐便是此刻自己这种感受吧。
那些柔弱的微笑背后是否也挨了婆婆打骂,丈夫冷落,下人欺凌……
是否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落泪,苦闷而无助?白天还要笑脸迎人,甚至咬牙宽慰天真的妹妹。
其实冉娘……也只不过大她半岁。
刘玉洁默默静立微风习习的秋千边,面对一丛蔷薇,失了神。
绿衣的一声“老爷”惊醒她,转首,阿爹笑吟吟负手走来。
今天回来的比往日都早,圣上只留他下棋,见他受制于天威,不曾拿出真本事,便喊了偏殿的承易郡王。想不到郡王小小年纪竟有意想不到的精湛棋艺,二人在圣上眼皮底下你来我往足足一个多时辰,看得圣上拍手称快。
临近中秋,明月几乎成圆,刘涉川感概万千,想起了大姚氏,便也想起洁娘。
“这么晚了还没睡?”
“阿爹不也没睡。”
刘涉川笑了笑,“从前你阿娘也喜欢秋千,但凡有绿荫的地方都要被她安一个。”
阿爹甚少提起娘亲,此时突然话多,可惜笑意再深也消融不了眉宇间的郁色。
阿爹在乎阿娘!突然之间,刘玉洁醒悟。
大姚氏去世的时候,刘玉洁才七岁,犹记得那是个特别擅长穿衣打扮的美妇,因家里有个做商贾的哥哥,不免被妯娌看轻,跟娘家人的来往渐渐变淡。佟氏曾用极其恶毒的软话刺激她:你阿娘脾气不好,平日里最好拈酸吃醋,最后把自己作死了。你不回去好好哄着沈肃,难道也要作死自己?哪个爷们不纳妾,不纳妾你一个人伺候的周全?!
刘玉洁不禁问道,“阿娘脾气不好,是真的么?”
“是真的。”出乎意料的回答。
原以为阿爹会不遗余力维护阿娘。
“脾气不好你还娶她?”
“感情这种东西很玄妙的,大概越在乎越争吵吧。”刘涉川用跟大人交谈的神情笑看她。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风流儒雅的阿爹确实经常惹娘亲哭泣。
“那一定怪阿爹,阿爹不够体恤娘亲。”
这话着实大胆,但也只有刘玉洁敢说。
大姚氏去世之前,虽说刘涉川只有小姚氏一个姨娘,但却有很多通房,家里还养了两个梨州歌伎。
这个世上最爱他的男人,最好的父亲,其实是个坏男人。刘玉洁心情复杂。
哪有做女儿的这样议论父亲!刘涉川有瞬间的失神,却忘了斥责。
不禁忆起阿莹走的那天,刚下过一场雪,早膳也没吃多少。他过去哄她,向她解释通房马氏怀孕真的是个意外,他也不知马氏胆敢不喝避子汤,要打要杀任由她发落还不成。
阿莹难得平静,温顺的听他道歉,神情萧索,忽然笑了,眼底有一抹难掩的疲倦。一面给瑞哥儿穿衣服,一面说要回娘家看看。
这一去再也未回。
雨天路滑,被两辆失控的马车撞翻,跌破脑袋,不知为何,一声不吭的就去了。
他消沉很久,几乎一蹶不振。
“阿爹。”
洁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阿爹,我不想嫁给沈肃,因为他和你一样,你们是同一种人,所以你才喜欢他。”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已然惊世骇俗。
少年得志,两榜进士,长安少女竞相追逐的美男子……直到这一刻,刘玉洁才赫然发现,沈肃同阿爹竟如此相像。
一个是最讨厌的男人,一个是最爱的男人,却是同类人!
忽然觉得有点冷,汗毛随着一阵微风根根立起。
刘涉川从未见过这样的洁娘,像是被霜雪打过的花/苞儿,颤巍巍的美,尤其那双忧郁如雾的眼,心莫名痛起来。
险些以为阿莹还魂!
刘玉洁怔怔道,“阿娘脾气不好,其实我的也不好,你把我嫁给沈肃,我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前世她真的只活了二十岁,还不满生辰的时候。
连一只小虫子都不敢杀的她,死前杀了九安,然后又杀了自己。
“既然不喜欢,为何跟他喝茶?”他一直没问不代表不知道。
喝茶……阿爹怎么知道的?刘玉洁凝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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