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先生的感知体验粗浅可分为三个层次。第一是基础感知,也就是对感知力的检验。比如对金木水火土这些基础属性的感知。第二个层次是细微感知,若是到了这个层次的话,对于以后和敌人交战有着巨大的作用。细微到每一个人,每一个物体,每一件东西,那多可怕?就比如之前亲炙感知到了我,然后几乎同化,这就是可怕的地方。”
“第三个层次,是感知天下。第一个层次是基础感知,其实也是感知天下的一部分,很大。第二,细微感知是对单独一个个体的感知,很小。第三,感知天下又很大,所以先生的功法修行是一个大小大的过程。”
杜瘦瘦摇头:“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安争:“。。。。。。”
他是想让杜瘦瘦取学习的,因为方坦之放弃了杜瘦瘦安争很不满意,不服气。所以他才会那么拼,一头扎进未央湖里,先是感知湖水,然后隔着湖水感知未央湖外面的那一切。杜瘦瘦跳进未央湖里找安争找不到,可是杜瘦瘦一进未央湖安争就知道了。
未央湖那么大,若是有人在湖这边扔进去一颗小石子,几十里外的另外一侧会有人感觉到吗?正常人当然是不行的,安争行。
大小大是一个过程,安争跳进未央湖,把这个过程简化了。
大到极致是天下,小到极致,便是水中那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可是杜瘦瘦不肯听,也不愿意去听。安争将自己得到的这一切告诉杜瘦瘦,就是想带他走一条捷径。奈何,杜瘦瘦的心思不在这里。
凝眸阁
方坦之看了一眼安裁臣:“昨夜里,几次?”
这话问的似乎有些歧义,可能会有人想偏了。
安裁臣回答的却认真:“十三次。”
方坦之嗯了一声:“那时候亲炙几次?”
“一次。”
“你呢?”
“十二次。”
方坦之嘴角微微勾起来:“捡了个宝。。。。。。当初想到以水下看世界的第一个人是你,第二个是亲炙。我知道,亲炙那个是你点拨的,其实他自己想不到。水是很奇怪的一种东西,水汇聚起来很大,但是每一滴水里又有无数细微的东西组成。佛宗那边有句话是说,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也是这个道理。我说感知天下,其实感知的是什么?是生命,世界再大,也是由生命组成的。有人认为岩石没有生命,可岩石万万年,或可出石精。”
“大的生命,就是这个世界。小的生命,极致就在水里。安争自己想到了这一点,和你想到的时间几乎一致。你三十五日入门,随即跳入未央湖。之后你的领悟速度,十个亲炙也赶不上。”
安裁臣:“我觉得我和小师弟之间的差距,也许也有是个亲炙那么多。”
方坦之笑起来:“亲炙若是听到你和我的谈话,会很不开心。”
安裁臣也笑:“或许他真的在听。”
“我要走了。”
方坦之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安裁臣脸色一变:“先生二十年没有离开过燕城了。”
“可这次必然要走的。”
方坦之深吸一口气,舒展了一下四肢:“秦关那边,九圣宗的攻势越来越猛。或许是因为九圣宗内乱,九圣那个人越是在自己低迷的时候就越是凌厉霸道,不会给人可乘之机。所以他才会如此猛烈,就是不想让君上先有动作。秦关将士七万八千,已经损了三分之二。君上昨夜紧急下令,自各地抽调精锐去秦关增援。可是兵马行动太慢,我主动要求去秦关挡一下。。。。。。我挡得五日,兵马皆到,我便回来。”
“五日。。。。。。”
安裁臣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小师弟天赋异禀,但我不喜欢他。他身上背负的太多,不够洒脱,我不喜欢这种生而太累之人。可是,我敬畏。。。。。。因为他骨子里有一种为天下的霸气。我去再回,十日为期,若我不回。。。。。。凝眸阁就是你的了。”
他站起来:“刚刚卸了一个差事,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终究还是逃不掉。”
安裁臣跪倒在地:“先生保重自己。”
然后再磕一个头:“司座大人,保重自己。”
“哈哈哈哈哈。。。。。。”
方坦之仰天大笑:“本来是轮不到朱校检上去的,我想的人是你。可你性子太温厚,干不了缉事司那些凶残的事。你就守着这家吧,守好了。论修为天赋,朱校检比你差的远了。可是论做事,朱校检比你更合适。”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消失不见,似乎从来都没有在这个屋子里出现过。
安裁臣起身,朝着东南方向抱拳俯身。
安争和杜瘦瘦回到凝眸阁的时候大堂里只剩下一个人站在那,就是楼十二。他冷眼看着安争和杜瘦瘦,然后笑起来:“先生说,迟到和早退的人都要惩罚,我留下来就是要代表先生惩罚你的。”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所以苗头所指显而易见。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是你师兄,师兄有资格代替先生执行门规。”
杜瘦瘦哼了一声:“不就是罚站?我还怕了不成?”
楼十二摇头:“谁和你说是罚站?”
他忽然间朝着安争扑了一股去,身上散发出一阵阵令人心里发寒的煞气。
“今天的惩罚是。。。。。。废了你。”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天下知
安争站在那看着楼十二的狰狞,心里对于楼十二的怀疑更加的重了。之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安争就诧异于楼十二眼神里的杀意。
亲炙当时第一个站出来和安争他们起了矛盾,但亲炙的眼神里没有杀意,那更多的是对小师弟实力的一种试探而已,仅仅就是试探。而楼十二不一样,楼十二的眼睛都在杀人。
没有仇恨,是不可能有这种眼神的。
凝眸阁院子里,落叶缤纷中,楼十二化身无形朝着安争扑了过来。安争站在原地没动,就是那么站着。因为安争很清楚一件事,在凝眸阁的院子里如果楼十二还能行凶的话,那么白胜书院的牌子就算完了。
嗡的一声。
眼看着楼十二的攻击距离安争连一厘米都没有的时候却戛然而止,化身无形到有形,从出手到停在那,来的更加毫无征兆。
大师兄安裁臣从安争背后走出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到的,什么时候在安争身后的。
“先生不高兴。”
安裁臣一摆手,楼十二的身子就好像炮弹一样飞出去,笔直的飞出了白胜书院,直接落进了未央湖里,砸起来的水柱能有几米高。
“我是大师兄,代先生执行规矩。师兄弟之间可切磋,但不要心里生出什么腌臜心思来。”
他转身:“你们跟我进来上课。”
安裁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肩膀也宽,若是那件宽大的院服去掉,应该可以看到那一身健硕的肌肉。可是他性子偏偏又是个温和的人,所以哪怕生气了,出手也还是那么温和。楼十二不会受一点点伤,飞出去的那么远,可实际上一路都有安裁臣的修为之力托举着,看起来凌厉,实则保护。
方坦之说过,安裁臣是个重情义的人,重到情义在前自己在后。若真的有一天有那种师兄弟之间不得不刀剑相向的时候,他可能宁愿选择自杀也不会真的对师弟们下杀手。
所以方坦之还说过,安裁臣是他最喜欢的弟子,但绝对不会带他进缉事司。缉事司那种凶残狡诈阴冷的地方,不合适安裁臣这样的人。
安争跟在安裁臣身后,感受到了安裁臣的怒气。可是他宣泄怒气的手段,却那么的没有说服力。
“先生是不是不在?”
安争压低声音在安裁臣身后问了一句。
安裁臣明显步伐有些异样,却只是哼了一声。
作为大师兄,安裁臣将师弟师妹们都叫进了大堂里,然后按照之前的修行进程安排好。答烈依然带着杜瘦瘦取修行【燃魂决】,亲炙和庄水泽按照自己的进程修行,至于楼十二,安裁臣用了很严厉的语气说就在水里跑着吧。。。。。。
“你跟我过来。”
安裁臣看了安争一眼,安争哦了一声跟在后面走出大堂。两个人顺着石子小路走到凝眸阁后面的小林子里,安裁臣一摆手布下一道结界。
“你怎么知道先生不在?”
“瞎蒙的。”
“说实话。”
“先生在乎大师兄,知道大师兄在乎的是什么,是同门情义。所以若是先生在的话,出手惩治楼十二的一定是先生而不是大师兄你。刚才那一刻,大师兄是以先生的身份出手,可出手之际还是留了九分情面。我看得出来大师兄有些纠结,所以胡乱猜了一句。”
安裁臣像是长出了一口气:“你。。。。。。太聪明。先生确实不在,至少十天。所以这十天你的修行我来盯着,我很严厉。”
安争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想笑出来的,没憋住。。。。。。”
安裁臣脸色略显尴尬,沉着脸哼了一声,然后或许是觉得自己装的确实不好,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你可知道,先生的感知万物以化万物,最终形态是什么?”
“是无形?”
“不,无形是最粗浅的东西。先生临走之前本来想和你谈谈,但因为太急迫,所以下面这番话是由我来对你说的,代表的是先生的意思。先生在书院这么多年,一心想找到一个完全能继承和发扬他功法的弟子。他本以为我可以,可我鲁钝,继承却不能发扬。亲炙性子急切,继承都继承的不完全。答烈其实和杜瘦瘦一个性子,所以先生让他们修行【燃魂决】,小泽。。。。。。其实在你来之前,是最适合继承且发扬先生功法的人。可她是个女子,女子的体质和男人先天不同,终究是有些差别。”
“所以先生不说,但先生寄希望最大的反而是刚刚入门的你。师父亲口对我说他不喜欢你,我思前想后,为什么师父会不喜欢一个天赋如此之好,成长如此之快的弟子?然后我想到,可能是因为你太省心了。。。。。。”
安争笑起来,笑的肺疼。
“不要笑,认真些。。。。。。先生的感知天下之道,先生说,他自己到不了极致。若到了极致,便是近乎于妖的境界。并不是妖族的妖,而是一种天下人人知但天下人人不可破的境界。天地是你,你是天地。”
安争垂首:“是我鲁莽了。”
“你天赋太好,心性急躁,这是先生不喜的地方。”
安裁臣道:“所以你还是先去湖水里泡着吧,在未央湖里,什么时候你可以感知到整个燕城的气息。人,动物,植物,纷纷种种,区别开来,便是大成。这功法不是直接杀人的利器,先生也不愿意这功法变成杀人的利器。可是先生知道,这功法你大成之后便一定是杀人的利器。。。。。。这是师父不喜欢你的另外一个原因,他知未来。”
“但,先生说,他敬畏你。”
安裁臣忽然俯身一拜:“先生之未来,是先生,是臣子,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之未来,是大师兄。亲炙之未来,是江湖一游侠。答烈之未来,是一城之霸主。小泽之未来,是一门之宗主。而你之未来。。。。。。是天下。”
安争想扶起来安裁臣,安裁臣却不许他扶。
“我不是拜你,不是谢你。先生境界到了,看人知天下知未来,我看不到。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勤勤恳恳天赋惊人的小师弟,我是替天下谢你,是替你谢天下。”
他站直了身子:“去吧,不要被我这些话影响。”
安争俯身一拜:“我谢大师兄,谢先生。”
安裁臣转身离开,看得出来这个温厚善良的男人说了刚才那些话之后有些激动。别人不了解白胜书院,不了解凝眸阁,不了解方坦之,但是他了解。没有几个人知道,缉事司的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司座大人并不是什么风烛残年的老人,而是方坦之。
方坦之于白胜书院,于缉事司来说,都太重要。可他本就是荒野可游席地而眠观星辰一夜叹世间美景莫过于此的性子,人生处处皆风景,有酒便可逍遥的一个写意爽快之人。可为了君上,为了这白胜君数万万百姓,他可以放弃自己的性情梦想而将缉事司扛起来。
但他不喜欢,正如他不喜欢天下为己任的安争一样。
他喜欢做的是云游天下,一壶酒伴身足够。他甚至不喜欢教书育人,做个书院教习在他看来也是劳心费力的事。
所以他一次一次的请辞,而宁小楼一次一次的拒绝。前些日子,宁小楼终于善心大发准他离开缉事司,但不准他离开白胜书院,可这对于方坦之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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