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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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万福-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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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先只是间或一阵,并不如何疼痛。渐渐地,阵痛变的频繁,亦加剧了起来。嘉芙口中紧紧咬着顶入的软木塞,忍着那仿佛渐渐变得麻木,却又要分明要将**寸寸割裂的疼痛,闭着眼睛,在产婆的吩咐声中发力,再次努力,想要将腹中的孩儿送至人世。

    此时距离昨晚她开始阵痛,已经过去了一个黑夜,又一个白昼。

    窗畔白了,又渐渐黑下,裴右安也在门外,已经整整守候了一天一夜。

    至次日天黑,那产婆探得宫腔终于大开,但似还未能足够容婴儿探头而出,如此持续已经有些时候,且一个昼夜的疼痛,产妇乏力,此刻整个人犹如从水中捞出,亦吃不下东西,产婆自己亦无多办法,只能叫一旁的丁嬷再给她喂些糖水,自己揉她小腹助产。

    被咬出深深两道齿印的软木,从嘉芙口中被拔掉,伴随着腹部又一阵疼痛袭来,嘉芙下意识地发出了一缕痛呼之声,痛声透出门窗。

    “夫君啊——”

    这一个昼夜,她终于发出了第一声的呼叫,传入了裴右安的耳中。

    他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脱卸的战甲,甲袍之上,染满已经干涸的血迹。

    就在昨日傍晚,在素叶民众夹道相迎的欢呼声里,他方入城,从寻来的杨云口中得知嘉芙就要生产的消息,便立刻丢下一切,骑了踏雪赶回了家中。

    一夜又一个白天的等待,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平安消息。

    这是裴右安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最为漫长而煎熬的一个昼夜。

    他曾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卿相,曾是经天纬地的一朝鼎臣,就在这一刻,哪怕他被贬至此地,卑微沦为一料场看守之人,在边城军民的眼中,他亦是万流景仰的铮铮砥柱,然却无人知道,他非神人超脱,更非钢铁无情,在他生而为人的数十寒暑之间,他亦有过噬心的灰暗片段。

    生也非他所愿,死亦无所牵绊。

    是这个自顾执意唤他“大表哥”的女孩儿,在那夜奔向他的怀抱之中,才叫他从此活着变得有了生趣。

    又一盆刚擦过她身子的血水从屋里被端出来,汪红一片,泼洒掉,檀香白着脸,又飞快端了一盆干净的新烧好的热水进去了。

    裴右安昨夜刚回来时的那种喜悦和激动已经荡然无存。他的脸色苍白,唇也早已褪尽了血色,这般的严寒天气,额前却沁着滚滚汗滴,五指紧紧抓着门框,手背青筋凸迸,如此,也抵不住手在微微颤抖。

    身后的崔银水早已面无人色,两腿软的瘫跪在了地上,朝着前方胡乱跪拜磕头,嘴里不住地无声念叨着什么,也不知这太监拜的是个什么神,嘴里念的又是个什么词。

    裴右安再也忍耐不住,推开房门,解掷战甲,丢弃于地,赤红着双目,朝床上女子奔去,飞扑了过去。

    “芙儿!芙儿!我在!”

    男人一膝跪于地上,紧紧地抓住她冰冷汗湿的手,送到唇边,想用自己的体温去烘热它。

    一个昼夜的疼痛,折磨她到了此刻,浑身的力气,都被一丝丝地抽走了。

    嘉芙已经近乎虚脱,全是凭了心底里的那一点定要将孩儿送至人世的念头,才坚持到了此刻。

    她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睁开眼睛了,但她感觉到了那握住自己的的手的力量,听到了他在耳畔呼唤自己的声音。

    她不能叫他失望。她这辈子,是有多幸运,才嫁了如此一个男人。

    她也不能叫他们的孩儿失望。她是有多期待它能降生于世。

    他们都在等着她。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再次发力。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夫人再用力些,再用力些就能生出了!”

    产婆惊喜大叫。

    嘉芙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那只小手却一寸寸地抓紧了男人的大手,和他五指紧紧交缠。

    嘉芙感觉到了腹中的那个小生命,仿佛也开始和自己在一道努力了。

    她一寸寸地,用尽全部的努力,帮着腹中孩儿降世。

    这是漫长的痛苦,却又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历程。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大胖小子!”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产婆惊喜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

    折磨了她如此久的疼痛,竟在那一刹那陡然离她而去,嘉芙整个人也随之放空。

    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刚生出来的孩儿是什么模样,她更想看一看裴右安此刻那张应当欢欣的脸,但却没有半分力气了。

    她和男人紧紧交握的那只手慢慢地松软了下去,意识也随之渐渐飘忽。

    耳畔除了婴孩的啼哭声,仿佛还夹杂着裴右安呼唤自己的声音。

    她想回应他,却睁不开眼睛,惟只在唇畔露出了浅浅一缕笑意。

    她想让裴右安看到她的笑,他看到了,也就知道了,她很好,让他不要担心。她只是有点累而已,她想睡一觉。

    她仿佛被拉入了一个梦境。

    梦中的自己,身体变轻了,如同片羽,慢慢地腾空而起。她惊讶地,轻而易举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其实还躺在那张产床之上,微微歪着脑袋,脸上沾满汗湿的乱发,双目闭着,唇边带着一丝浅笑。她身下慢慢仿似有血水在流淌,而那个男人,他跪在床边,紧紧地抱着她,用力地拍打着她的脸,不停地高声呼唤着她。

    他的背影,看起来充满了恐惧。

    嘉芙心疼极了。虽然知道会醒来的,但还是不舍得让他如此害怕。她想立刻回去,睁开眼睛对他微笑,可是她的身子太轻了,她没法控制,飘荡间,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

    嘉芙被铺天盖地般的黑甜笼罩了,她睡了长长的一觉,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终于睡饱了,她心里清楚,她该回去了,要不然裴右安会找她,可是一时却寻不到路了。

    她担心裴右安找不到她,又害怕自己失了回家的方向,茫然惶恐之时,飘飘荡荡间,她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前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她被封在地宫那口华丽的棺椁里。

    漆黑的地下是如此冰冷,她瑟瑟发抖,她拼命抓着封住了她的在她头顶的那块沉木木板,她想要出去,却徒劳无功。

    就在她被那种曾历过的绝望和将死的恐惧再次深深笼罩住时,眼前出现了一片光斓,她看到了父亲慈爱的面庞,泪光闪烁中,父亲消失了,另一个年轻的男子,从漆黑的远方深处,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衣袂飘洒,风致无双,面带着温柔的微笑,来到了她的面前。

    “芙儿,回家。”

    他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和她五指相交,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第 100 章

    嘉芙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 感到自己仿佛被人抱在怀中,舌下苦涩无比,鼻息里也满是浓重的药味,那人似在往她口中送着药汁。

    她素来吃不了苦药,此刻眼睛还来不及睁开; 下意识就想扭头避开; 可是脸却似乎被那人掐住了,她没有力气; 也发不出声音,前一口苦药还没咽下去,又一口送进了她的嘴里。

    她颤着睫毛; 皱起双眉; 努力和那股逼迫自己吃药的力量反抗——便在这时; 感到那人仿佛癫狂了,自己面庞也痛了起来,似在被什么不停地拍打着。

    “芙儿!芙儿!醒醒!”

    呼唤声越来越清楚,又一口苦药被灌了进来; 因为她的反抗; 一半流入了喉咙; 另半顺着唇角溢了出来。

    嘴里好苦……

    脸还好痛……

    嘉芙呻。吟了一声; 终于从最后的那片幻海梦境里苏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眸的第一眼; 看到的便是幻海的最后一幕; 那个从黑暗深处向她走来; 朝她伸出手,说要带她回家的男子。

    只不过,此刻面前这个正搂着她的男子,全然不复梦境中的翩翩风姿了。

    裴右安衣衫染血,眼窝深陷,颊颌冒出了凌乱的胡茬,一双疲倦黯淡的眼,密布了血丝,双眸一眨不眨,凝视着她。

    “……大表哥……”

    嘉芙感到浑身无力,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用小奶猫般的微弱声音,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裴右安眼底渐渐闪烁了一片带了血色的泪光。

    嘉芙也已经全都想了起来。

    他去打仗了,传来了凯旋的消息,她想去大门口等他回来,还没走到,却要生孩子了。她生了一天一夜,很是艰难,最后终于生下了孩子,她觉得很累,就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但知道自己一定已经吓到了他。

    “……我好好的……你不要怕……”

    她抬起手,爱怜地摸了摸他憔悴的面颊,安抚他,又动了动身子,转头,想寻自己生出的孩儿。

    她的手碰到他面颊的那一刹那,裴右安却潸然泪下了,一下就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紧紧地抱住她,越抱越紧,越抱越紧,紧的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肉,力气大的也几乎要将她勒的再次晕倒了。

    嘉芙有点难受,却更是吃惊。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这男人流泪。

    上一次,还是祖母临终,他赶回来跪在祖母身前。但那次,他也没有像这回这样。

    他仿佛已经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了,却又要强行忍着。他抱着她,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长发里,一动不动,慢慢地,嘉芙感到自己长发下的脖颈间,无声无息地漫出了一片带着温度的湿意。

    裴右安便如此抱着她,抱了许久,再次抬起头,嘉芙已经看不到他的眼泪了,但眸底依旧通红。

    他扶着嘉芙,将她轻轻地放倒在了枕上,动作轻柔无比,仿佛她是个一碰就碎的玻璃人儿,给她盖好被子,沙哑着声,微笑道:“咱们的孩儿在另间屋里睡着了,你先吃些东西,有了力气,我就抱他过来,叫他和你一起睡。”

    “我想现在就看他——”

    裴右安摇了摇头,将嘉芙轻轻按回枕上,端着药碗出去了。

    外面传来一阵欢呼之声,嘉芙听到两个丫头,丁嬷,还有那个小太监,几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各自听不清楚,但无不充满欢欣。

    崔银水两腿一松,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到了雪堆里去,爬起来又不住地朝天跪拜,嘴里再次念念有词。

    檀香进来服侍嘉芙换衣。嘉芙看了眼窗外的漆黑天色,问了句,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刚醒来的时候,裴右安的模样会是如此憔悴,情绪更是如此失控。

    她是前夜生完孩子的,至此刻苏醒,中间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当时她生完孩子,还在出血,人也昏迷了过去。裴右安在旁守着,喂她吃药,药喂不进去,他便自己含在口里,一口一口地哺进她的嘴里。他整夜抱着她,从她那晚生孩子开始,直到今夜此刻,四个夜晚,三个白天,没合过片刻的眼。

    嘉芙眼底禁不住亦闪出泪光,檀香忙给她拭泪:“刚生完孩子,可不兴哭,要落下病根儿的……”

    嘉芙自己飞快拭去眼泪,叫她端来吃的。她肚子很饿很饿了,她要多吃些东西,快些恢复力气,让裴右安放心,也好快些叫他答应抱孩儿过来。

    她吃了一大碗肉糜粥,一个甜蛋羹,还有两只包子,终于觉得恢复了力气。裴右安给她再次端来药,她乖乖地,几大口就喝下了苦药,张嘴含了他放到自己口中的一块红糖,便眼巴巴地看着他。

    裴右安笑了,朝她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出了屋子。

    嘉芙知道他要去抱儿子过来了,又紧张又兴奋,靠在那里,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片刻后,他便回来了,臂弯里亲自抱了婴儿,檀香为他打开门帘,他弯腰进了屋。

    婴儿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轻轻放在了床上,裴右安展开包裹住他的斗篷,嘉芙睁大眼睛,看到一个白嫩嫩圆滚滚的小人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小人儿生的极是漂亮,一头毛茸茸的短发,淡淡的眉,才几天大,两排睫毛便又长又卷,鼻头挺秀,粉嫩粉嫩的小嘴巴。他醒着,睁大他那双圆溜溜的漆黑眼睛,仿佛也好奇地看着朝自己慢慢凑过脸来的嘉芙。

    裴右安说,他已经替儿子取好了乳名,便叫他慈儿,希冀他能牢记亲恩——慈是上古神鸟阳乌,嘴白名慈,求食哺母,故而得名。

    嘉芙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便彻底忘记了自己为了生他而经受过的那些痛。她忍住心中涌出的对他的无限爱意,小心地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一只小手,那孩儿便立刻抓紧了她的手指,轻轻晃动,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欢喜之声。

    “他笑了,他笑了!”

    嘉芙激动不已,抬起头:“大表哥,我能抱抱他吗?”

    裴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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