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莫非是——”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择其不得,便任其优胜。”公良道。周满渔翁旁观得利的这步棋,他早当着周满的面揭穿了。但周满这个人赖皮,你揭穿就揭穿,我不怕照着做。
“先生可有法子应付?”乐芊是真正的着急。若起战争,苦了的是老百姓。
“法子唯一是,只要信申君否认他阿妹非宋国女公子。”公良心里明白,为了让季愉顺利嫁到齐国,只能委屈掉司徒勋的婚事了。
“信申君啊。”乐芊感慨道,“我知道他对于季愉尽心尽力。”
公良至今还是对信申保留态度。
关于对此事唯一靠信申君的这个想法,季愉与公良想的是一样。仲兰那个事错就错下去了。错了更好,她与楚国的婚约可以推到仲兰身上。况且,以司徒勋的性情,仲兰想嫁过去当楚后,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她急着找信申,为的是探信申的口风,担心有一二,一是楚侯是否知道自己婚约对象是宋国女公子,现在看来,司徒勋似乎不知情。二是,在这个基础上,更不能把信申阿妹实则为宋国女公子之事公布出去。而且这事唯一的人证物证,可能都在信申手中。能命令信申这么做的,不是她,只有宋国公。只因信申做人,得的是一个忠字。
叔碧与阿采陪阿突出去拾药。室内,唯季愉与子墨对谈。
季愉对子墨道:“先生转我之言,你可是听了?”
“是。”子墨答。
季愉的手伸出去,在他手上握了握,充满羸光的眼睛望着他说:“我是否为难你了?”
“不是。”子墨摇头。
“我信你。”
她把他的手握得很紧。子墨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她掌心里流了过来,自己心窝里便也是一股沸腾,想把心里的话都吐出来。然而,她的指头轻轻地贴住了他张开的口:“先生应教过你。有谋心里藏着。”
他望着她乌黑缄默的眼珠,蓦地抽出了腰间匹配的短刀,捧至她目前:“此刀,便是我。”
因改为女装之后,原先乔装为武士时的那把刀归还给了端木。如今又有人给了她刀,她并不畏'TXT小说下载:。。'惧。她双手虔诚地接了过来,道:“我会将它用至需要之处。”
子墨嘴唇咄咄,对她此举,心里一边为自己有个这样的阿姊感到骄傲,一边其实想说:我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
78、柒捌。再见
“斓贵女。”为了约定,子墨决定暂时保留住阿姊的称呼,一表正经地对季愉道,“射礼时,我会夺得头筹。”
“勇气可嘉。”季愉淡淡地说。
子墨哼一声气,就知道她不稀罕他得什么名次之类。在她眼里,大概所谓的贵族荣誉,大都等于狗屁,无实用价值,不如握有实权实在。
季愉实则是怕他为了争名次,最后闹出事来。比如,与阴险使诈的人争执,以他易冲动的个性最容易得罪人了。她便是再言:“你切不可鲁莽。若受伤,伤心之人大有人在。”
“我知道。”子墨打断她话,“如今我心中大事,应是如何回宋国。”
“不必为了夺得头筹,得到天子允诺方能回宋国。”季愉咬咬唇,大致能推敲出天子的想法。天子迟迟不给子墨行冠礼,便是想让此事拖着,好让他自己本人以监国之名继续控制宋国朝政。但天子自己也清楚,这个不是长久之计。在天子未变卦之前,子墨要有主动出击的计划,促使天子下决心让他成为宋国公。而不能一味让天子拖延,也会让天子对子墨控制宋国国内失去信心,保不准会废掉子墨。
至于什么在大射礼上夺得头筹然后获得天子一个允诺之类,并不适合子墨归国的理由。对于这种狡诈的天子,必须威逼,而非妥协。
子墨听她这句,目中闪过一丝亮光,好像是早有此想法,却仍绷着脸皮道:“此事我自有安排。”
季愉看他闹别扭的样子,不由又想失笑了。
两人谈完话等了会儿,阿突始终没有回来。子墨叹道:“时辰不早了。”
“你先回去。”季愉遣他走,怕他逗留太久,会引起他人注意。
真是要走,子墨在她腰间上插着的他送她那把短刀上又看了看。
季愉猜得出他会说的话,把他推走了。这把刀,她可得留着,有用。
子墨离开不多久,和阿突一块出去的叔碧返回来,与季愉说:“突先生有事,见子墨大人出来,便与其一齐回去了。”
“哦。”季愉喝着一碗阿采端来的药汤,眉头几乎皱成了一齐。阿突的药苦向来不堪受,这一回味道更浓。说不定是由于听见了她针对他说的话,连再见都不想和她多说一句。很好,今天不幸被毒舌医工听见她不敬的一段话,她今后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她自嘲地撇撇嘴,取巾擦掉嘴角的药汁。
“突先生言,你病在体内毒物未清泄干净,再犯风寒,需坚持服药多日。”叔碧没看出她异样,只是顾着一五一十转述阿突的话,要她多休息养好病。
季愉搁下总算喝完汤药的药碗,擦完嘴巴,道:“我想,我身体健朗,此病过几日便好,不会有大碍,正好可以赶赴庆典之际。”
叔碧举高袖子,帮她擦掉额头一点汗珠,劝说:“身体要紧,不能出席盛典不能观看,下次有机会也可以。”她想的是,下次嘛,下次就不是这样低人一等的身份出席了,而是贵为夫人。虽然好奇,但不必拿自己身体折腾。
季愉却是清楚,这一次是非去看不可的。不止因挂心子墨的事,而且,乐芊得知消息后,肯定会有话传给她。看天色不早,她瞅瞅隔壁空了的床褥,道:“王姬俨是不归来了。”
“经我打听之后,有寺人言,见其乘坐牛车往宫中方向。”叔碧笃定阿朱是因忍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回宫去了。
季愉想的是,阿朱这一回去,但应该不会缺席于盛典,或许会陪伴太房一块现身,承受众多贵妇的朝拜。
“王姬称喜(炫书…提供下载)欢公良先生,如今回宫,是否表明她已放弃。”叔碧砸吧嘴巴说,为闺蜜打算。
天下或许会有因明智而选择放弃的人,但是,像阿朱这种,恐怕出尔反尔的机率更大一点。季愉把眉头稍微皱着,心里慢慢盘算着。
阿采端走空了的药碗,又端来了一碗放了蜂蜜的粥水。季愉摆摆手,表示喝不下。阿采只好把碗先搁下,叹口长气。
“你为何愁眉?”叔碧瞅着阿采忧郁的神态问。
“贵女。我是想,且过了多日,阿慧何时方能寻回?”阿采悄悄擦掉眼角的泪珠说。
提及忠心耿耿的阿慧,叔碧心里自然很不好受,因阿慧还是为了找她才失踪的。
“此事——”季愉刚张口,但看她们两人兀自沉浸悲伤的表情,决定改为缄默。照她想法,这掳走阿慧的人,想再做事必是会趁秋猎之机。即是说,想找到阿慧的时机已是临近了。
夜深,躺下去睡。小獒原是被叔碧抱了去暖床被。然到了叔碧熟睡的时候,它偷偷地钻出叔碧的被子,溜回来季愉的床褥里挨着。季愉睁开眼,能看见小獒贪恋地嗅着她衣服上的味道。显然是,她身体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让它喜(炫书…提供下载)欢。她好奇地把自己的袖子也拿到鼻前闻了一闻。
阿采睡到半夜起来巡视,看见她没有睡,吃惊道:“贵女,可是有事?可是身体不适?”
季愉摆头,袖子与手垂落下来。阿采帮她把手掖进严实的被子里。季愉实在按捺不住了,问她:“你可闻到我衣服上有味?”
阿采听她问话,以为她嫌弃衣服洗得不干净,完全像只狗在她衣服上仔细嗅了一通,迷惑地说:“是药味。”
“因我今日喝了药汤。”季愉若有所思。
“不是。”阿采又闻了闻,烦恼地说,“此味似是公良先生身上药味。似是去不掉之物。”
季愉把手放在自己衣服上摸索,老半天摸不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只能想:莫非,身上此味是与公良会面时从他身上沾染?这味道倒不是很难闻,相反,比阿突写的苦药味好闻多了,竟像是淡淡的草香。不然,小獒也不会痴迷于这个味道,非要粘着她不可。
“贵女?”阿采为她的疑问请示。
季愉摆手,道:“无事。”话这么说,等阿采一走开,自己却是念起他来。话说,她病了,他都不来看她一眼。或许他有事碍着,但总想着他若能来多一趟也好。结果一夜睡的梦里头有他的身影,多是他病弱孤寂的影子,让人心生恻隐。
次日早上,果然乐芊遣人来报,递上帛书一份。见上面写有:依照先生之命,会来见她。然在此之前,务必……
季愉把帛书看完,心里念了一遍,便扔进熊熊的火炉里烧了。
叔碧闻到刺鼻的烟味方是在懒觉中知醒,见她在烧东西,问道:“出了何事?”
“夫人有命令于吾等。”季愉慎重其事地交代。
叔碧赶紧穿衣,让阿采到外面把风,凑近季愉仔细听讲。
“夫人欲偷梁换柱,需吾等寻找时机下手。”季愉拧着眉头说。乐芊的想法她明白,但是要做到天衣无缝并不太容易,毕竟这可是在守卫森严的大学里。
“若是要支开把守乐器之寺人,可能需大学官员手令。”叔碧也在努力地绞尽脑汁思考良策。
“看守此钟之人,必有吕夫人嘱托。”季愉进一步想,吕姬肯定让人一定严加把守钟所,这可以说是一把双刃,露出了给人可趁之机。
“此话何意?”叔碧一见她眼睛闪烁,便知道她想到主意了。
季愉点头,道:“假借阿光嗓子不会难。”
叔碧一下便听明白,笑道:“可得等入夜方能动手。”正好这日告了病假在屋休息,没人打扰,接下来两人就以这事仔细筹划一番,并让回去的寺人告知了乐芊。
当夜,两人预备动手。夜高风黑,是个行事的好日子。
季愉与叔碧在屋里先是等乐芊派来抬钟的人抵达。在深夜里万物俱静中听门咿呀轻微一响,翩然进来一个墨衣男子,头戴斗笠向她们跪道:“贵女,吾乃奉夫人之命前来。”
这声音?!季愉当真是惊喜,直唤道:“可是师况?”
“是。”师况稍稍抬起头来答话,仍双手摁地一副谦卑姿态。
“可你——”季愉想起叔碧之前所说的,抱了丝歉意地说,“你不是被司徒先生扣留——”
“夫人与司徒先生关系甚好,向司徒先生借我一晚。我便着急来为夫人与贵女办事。”师况如实禀告。
季愉与叔碧听是原来如此,心里愈是佩服乐芊在各个大人之间的游刃有余。乐芊在京城能如鱼得水,与她当年在京城社交圈子里打下的基础有很大关系。因而,以乐芊这样的有勇有谋,怎么利用这些关系,也是有次有主。比如,她看好公良,但不会因此而断绝与司徒的交往。
“夫人为何不让你趁此从司徒先生身边离开?”叔碧不会像季愉他们那样往长远着眼,只关注师况当今的处境。
师况能感受到她的关切,也能感知到季愉因这话而望向他,不由地微微动了嘴角略是弧扬:“贵女对吾关心吾感激不尽。然身为臣子有臣子之事,吾在司徒先生身边也好。”
乐芊不强硬向司徒勋要求他回来,当然是想让他在司徒勋身边作为一颗观察的棋子。
“为何司徒会强留你?”叔碧依然闷闷地问。
“司徒先生其实并无恶意。他来自楚国,离镐京遥远,鲜少能听见上乘乐声,因此对我琴艺赞赏有加。”师况答时,对司徒勋这个人做出中肯评价——司徒心肠好,是个能知伯乐的贤能君主。
叔碧不否认这点。而季愉则早已认为司徒勋“好过了头”,让她只觉得他不可靠。
因时间有限,叙旧两三句后打住。师况说是从乐芊得知了她们的计划,听说她们要亲自前往,则立马加以阻止。他十分恳求地说:“若是伪造声音,不需贵女亲自行事,我便可执行。”
“你双目不方便。”季愉始终对他的眼盲“耿耿在怀”。
师况少有的在她面前坚持己见:“贵女,你今后要成为齐国夫人,更不可事事亲为!”
季愉一听他这话,且不说他训她之话或许有理,却是对他的前半句十分感兴趣。她与公良之事,算是机密。鲜少人知道公良身份。他又是从何得知她与公良之事。乐芊会告诉他这些她的私事,恐怕不见得。
“师况。”季愉清清嗓子,状似伸长了脖子问,“你是从我掌纹中获知了此事?”
师况心里懊悔:面对她,半点掉以轻心都不得。
叔碧早已听闻他利害的摸骨玄学,可惜一直没能有机会亲眼见识。今夜趁机,她向他伸出去手:“师况,你帮我摸一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