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悠?”杨介夫皱了皱眉,摆摆手道,“且念来听听,看看这位嘉州伯又立下了何等功绩?”最近新皇登基,政局未定,杨介夫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朝堂上的格局梳理清楚,一时间将这个给他制造了颇多麻烦的年轻人丢到了一边,如今袁汝夔的话又让他将李悠从脑海里翻了出来,现在似乎也该到收拾这些勋贵余党的时候了?
“遵命。”袁汝夔翻开奏折念了起来,奏折中所言无非是李悠在云州编练团练卓有成效,率领五百团练大破混元教乱贼,一战击溃数千乱贼,斩首数百;当然也少不了云州文官们运筹帷幄的功劳,剩下的就是些请求封赏之类的话了。
“五百团练就击溃了数千乱贼?”参知政事胡松年忍不住插话道,张果率领数万大军前往河东四府平贼,虽是屡战屡胜,但也没有这么夸张的战绩,这不禁引起了他的警惕,“相国,此人实属吾等之大敌,切不可放纵啊。”
“云州地处偏远,就算任由他征召团练又能如何?眼下禁军整编在即,只要将这数十万禁军和太尉府握在吾等手中,这些勋贵就翻不起风浪来!”吏部尚书卢承庆并不以为然,大魏向来讲究守内虚外,京中的兵力配置超过了边军和州府军的总和,在如此大的兵力优势面前,李悠手下这点人马根本不值得一提,“如今要防备的不是云州的团练,而是他借机回京和京中勋贵联合起来与吾等争夺太尉府和京营禁军。”
“团练编练不易。”兵部侍郎王季和在他的老家也编练了一支团练,以他们太原王氏的实力也才不过征召了三千余人,训练数月后也仅能守城作战,亦或是欺负欺负流民,就连攻打山间的土匪都遇到了挫折,在他想来李悠如今的这点实力根本构不成威胁,“以下官看,这李悠想要平定云州的乱贼,没有一两年的功夫根本不行;而等到了那个时候,京营禁军和太尉府早已被吾等掌控,他即使立功回京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胡大人多虑了,不过是些流民而已,那李悠手下的周伯符倒也是一员猛将,或许是他领着禁军冲杀了一阵流民就散了,团练不过跟在后面收割首级罢了。”又一名稍微有点军事经验的文官出来说道,“即使如此李悠的手下也有两百损伤,战绩实属一般,在河东四府平乱的张果斩杀乱贼数千也才不过损伤了三五百人,胜过李悠多矣。”
“就让他继续在云州呆着吧!我大魏的战功以漠北群虏为上,东海岛夷次之,西南诸土司再次之,剿灭乱贼又算得上什么大功呢?”大魏兵部对这些对手开出了高低不一的斩首赏格,一颗漠北骑兵的首级赏纹银二十两,东海岛夷的首级价值十两,到西南土司这里就只剩下三两了,至于境内的乱贼除非是有名号的贼酋,不然的话一文钱的赏赐都没有;于是乎杨介夫做出了这封奏折的处理决定,“云州知府运筹帷幄,当为此战之首功,理应予以嘉奖,待乱贼平定后再行叙功,李悠率军出战,亦有功劳,只是区区数百流民的斩获尚不足以让朝廷颁下封赏,且温言勉励一番即可。”
此前战事的运筹帷幄之功大多为太尉府掌控,收获这项功劳的也都是太尉府的勋贵们,领军出征、冲锋陷阵的功劳由领军的大将瓜分,至于文官最多从供应粮草上分一杯羹,这让文官们无法从军功中获取太多的好处。
而杨介夫这次直接将运筹帷幄的功劳给了云州知府,这让文官们又多了一条建功立业的途径,而且运筹帷幄还有一项好处就是容易推卸责任,若是战败了这肯定不是他们的军略有问题,必定是那领军的大将怯战,亦或是他们没有完全按照自己制定的方略进行作战,失利的锅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丢给了武将们。而若是大战得胜,运筹帷幄的文官当是首功,供应粮草的文官次之,至于打仗的武将和士兵们,给他们点喝剩下的汤就不错了。
这种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模式那个文官不喜欢?败了有武将背锅,胜了大功是自己的,而且还可以借此机会彻底压服武将,让他们送上孝敬,无论是立功还是发财,这都是绝好的机会,座中的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着最近可以去那里混一份战功好升官发财了。
“相国此言甚是。”袁汝夔顿时领略了杨介夫话里的意思,若是按照他提出的这种模式操作下去,今后他们这些文官就要彻底压倒武将了,以后那些往日趾高气昂、足以和这些文官分庭抗礼的武将就只能仰人鼻息行事了。
“相国此举方是老成谋国,吾等远不及矣。”吏部尚书卢承庆在私下里尽管一直对杨介夫独霸朝堂多年颇有微词,但此时却不得不心生佩服,果然杨介夫能走到这一步的确是有他的果然之处,就在他们还琢磨着如何防备李悠的时候,杨介夫却从根本上将武将们的地位打落尘埃;若是按照他方才所说的执行下去,不出数年的功夫,大魏国中文贵武贱的形势将成为定局,这才是一国宰相该有的手笔啊!比他们方才纠结于细枝末节的手段实在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若要如此就先得将太尉府拿到手里。”杨介夫摸着胡须道,“如今核实战功的权利被太尉府所掌握,唯有如此才能将这一规则推行下去。”
“相国尽管放心,如今京中资历深厚的勋贵早已清扫一空,无人能担此重任,太尉一职必定落入吾等手中。”若是按照之前的惯例,在丘元德卸任太尉之后,一般情况下都会由鲁国公曹雨田这样的顶级勋贵接任,而现在这些人要么陨与唐括部之手,要么死的不明不白,再也没有能够压服众军的人了,再加上朝中有太后支持,这一职位的归属也就没了悬念。(未完待续。)
第314章 王机外放
“此乃弱军之道也。”王机府邸的后院之中,他的父亲、琅琊王氏的族长王逊将一封刚送过来的书信丢递了过来,此时距离杨介夫说出新的军功核定章程方才过去了两个时辰,世家豪门的底蕴可见一斑。
“若是如此,怕是以后的武将将会沦为文官的走狗了,每逢出征先要关心的不是如何打赢这一仗,而是怎么去巴结运筹帷幄的文官了;如果遇到通晓兵法抑或肯放下面子倾听武将策略的或许还不要紧,但要是遇到刚愎自用的文官,这仗还怎么打?”王机接过信函匆匆读过,他细细揣摩一番,要是他去领军,凭借自幼修习的兵法以及和当初随军出征的经验,遇到不那么厉害的对手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但要是换成他在国子监的同窗卢怀慎、胡逸之等辈,除非是对手实在太弱,否则有败无胜,然而让人感到不安的是朝中大多数的文官们在军事上的造诣比起这俩人来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杨介夫此举加大了文官对武将的掌控,却也挖垮了大魏立国的根基,自古以来岂有武将衰弱而文官能安坐天下的朝代?”王逊对他儿子的表现还算满意,忍不住提点了几句,“想要敲定运筹帷幄之功,那么以后怕是要文官领军出征了,而如今朝中文武双全的又有几人?”
文官们大多是科举出身,无论乡试也好、会试也好,可是不会考兵法的,四书五经之中可没有多少兵法韬略,试问除了极个别对兵法颇有兴趣或者天赋秉异之人,又有多少文官知道仗究竟该怎么打?
以文驭武本来没什么问题,一个成熟的政权之内,武将是不适合拥有太大权利的,只是杨介夫这一次却是走了极端;若按照大魏以前的惯例,由朝中文官和皇帝一起决定该和谁打仗,武将领兵执行,再通过粮草等约束武将,让他们无法做大威胁朝廷的稳定,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然而现在文官们却要连武将的临战指挥权和战功审核权都拿过去,这却是太过了些,王机家学渊源,自然知道外行领导内行的坏处,“若天下承平倒也罢了,可如今北方有唐括部屡屡犯边,东海有岛夷不断上岸烧杀抢掠,西南土司蠢蠢欲动,境内又连年旱涝,乱民四起,真是各处都要用兵的时候!如今京营禁军还未恢复,朝廷却要一再打压武将,这如何得了?”
国之将亡必有异像,王逊又想起了那日在琅琊郡老宅的青箱楼上夜观天象时所看到的那一幕,帝星飘摇,潜龙四起,或许大魏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大魏如今已经是风雨飘摇,还有杨姐夫一干大臣拼命地挖着国家的根基,先是葬送数十万禁军精锐,又兴办团练培养自己的军事力量,现在还要彻底打压武将的地位,这一番举措让文官们的地位大大提升,但大魏却也虚弱的不像话了。
幸好我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将来即使天下有变,只要那些族中的子弟争气,我琅琊王氏依旧可以觅得一条出路,王逊又从桌子上拿出另一封信递了过去,“云州的消息也到了,嘉州伯五百团练击溃乱贼数千。”
“此事孩儿已经知道,只是孩儿颇有不解,以文阳兄的实力又怎么会在和这些不堪一战的流民作战时遭受如此严重的损失呢?难道团练就这么难练?”王机一边接过信一边说道,从尉州到京城,他见识过李悠的统兵策略和周伯符的勇武,在他看来有这俩人在区区流民那堪一击?理应大获全胜才是,又怎么会死伤两百余?
“我在禁军之中安排了人手,据他回报此战云州团练斩首逾五百,自身损伤还不到二十人,那两百余名团练却是偷偷去了嘉州。”王逊抚须说道,这些消息可是连云州的官绅都不甚了解的,若非他当初在李悠随行的禁军之中埋了钉子,他也会被瞒过去。
“文阳兄为何如此?”若是一般的武将报功,只会把自己的损失尽量说小,把敌人的损失翻倍夸大,李悠却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将自己的损伤夸大到十倍,这是什么道理?不等王逊回答他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莫不是他想乘机扩编团练?”或许这也是个解释,如果据实上报,云州官绅定然会以为五百团练足以平定乱局,绝不会再多出一文钱。
“此其一也,其二是为了麻痹杨介夫。”王逊不仅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还看出了一些王机没有想到的东西,“若杨介夫知道嘉州伯短短数月就练出如此强军,定会心生警惕,如今这份战绩却不会引起他的重视。”
“其三,这位嘉州伯大概不会是个忠于大魏的纯臣。”王逊说完哑然失笑,他们这些人难道就是真的忠于大魏么?若果然如此他现在岂不是应当去朝堂上扭转杨介夫的一系列乱政,又怎么会来行次鬼祟之事?
不过正因为如此,王逊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如今乱世将至,他反倒为李悠的野心而感到欣喜,此人面相异于常人,眼下又如此行事,愈加坚定他认为李悠就是潜龙的信心。
细细想来,从夺门之变开始,李悠似乎就一直在寻找回归嘉州的机会,云州大乱让他借机掌控了此地的军权,如今他手中已经握有两州之地,再加上和他共同进退的钱家,实力已经不容忽视,若是天下大乱,这就是他起家的根基。
“你准备准备,为父已经开始为你操办外放的事情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你会在不久之后南下云州,担任云州同知一职。”王逊做出了决定,至于借口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大可以去和杨介夫一系的人马说王机此举乃是为了就近监督李悠,“到了云州之后,除了定时给家里通报消息之外,其他什么都不要做,专心辅助李悠管好云州的政事即可。”(未完待续。)
第315章 为官之道
“小侄拜见世伯!”王机走进屋子,向上首那名相貌儒雅的老者拱手行礼,“家父与世伯多年不见,近来倒是愈发的想念了,小侄带来了家父的书信。”说罢王机从怀中取出王逊写给吏部侍郎崔太冲的信函双手递了过去。
“老夫也日常回想起昔日和王贤弟把酒狂歌的时候,只是一转眼就二十年过去了,不知王贤弟如今身子可还康建?”崔太冲接过信函并未直接打开,双目之中满是怀念,“那时候我二人都是青葱年少,而如今却都早已老朽不堪,等老夫告老辞官之后,定当前往琅琊拜访王贤弟,到时候不醉不罢休。”
“有劳世伯过问,家父身子还算硬朗,每日在青箱楼上读书写字,倒也悠闲自在。”崔太冲和王逊年轻时候多有来往,王机此前也曾上门拜访;吏部掌管百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王机想要出任云州同知,离不开这位世伯的帮助。
双方都不是外人,客套两句崔太冲就打开王逊的书信浏览起来,崔太冲毕竟年纪有些大了,区区两页信看了半刻钟方才放下,“原来王贤弟是想让贤侄去州县之上历练一番,此乃应有之义,吾理当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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