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的是小晏的词,记得小颦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他不由得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来洛阳时候的光景,也是大雨,雨里有人在唱,唱的也好像是小晏吧。
十年又十年,听雨楼几经易手,簪花楼里的姑娘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他秦无争不动不摇。
他想到这里笑了一下,下意识却去看大雨淹没的长街尽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又会有个麻衣少年仗剑而来。
家乡是不是也有桔子和梳羊角辫的姑娘呢?
(完)
第九十章【春风楼里说英雄】
早春,京城。
天子脚下。
御马街上的雪还没有完全化干净,却已经有一辆又一辆的马车争先恐后在还有些湿滑的石板路面上碾压而过了。
这些马车的目的地是一致的,他们都要去一个地方,春风楼。
春风楼位于御马街的街尾,最初是文人墨客汇集之地,春风二字,取自前朝状元孟东野登科后之诗作的第三句,春风得意马蹄疾,文雅非常,又有喜庆之意,故而最得科考之人中意,每年大试之时,京中举子最多处,便是春风楼。
后来大陈取前朝而代之,武风大盛,科考之中武试之重要性完全压过了文试,文人举子读书种子没了以前的风光,渐渐少在京城抛头露面,这春风楼却是没有荒废下来,而是从文人的集会之地,变成了武人的集会之地。
从前文人集会,每逢大试之前,必在春风楼开赏诗大会,一边饮酒一边吟诗作对,顺便在席间品评人物,按照历年之文章诗词,排序那一年最有集会夺魁的人物名单。
武人们也将这个习惯继承了下来,并加以改变,春风楼集会不再是每三年一次,而是改成了一年两次,分春秋两季,号春秋榜,按照一定时间内江湖上人物的战绩功勋,排列座次。
这一日,便是今年的春榜发榜之时,而由于每三年一次的武试大比将近,这一次的春榜又是比往年还要重要的多,也受关注的多,因为这一次的排序,将基本定出今年春闱最终能夺得武魁的人选,所以来的人也比平时要多的多。
不仅仅是京城中人,京畿之地,江南,漠北,岭南,蜀中,关中,西凉,渤海皆是有专人前来,为的就是要掌握这最新的消息。
时间到了辰时三刻,春风楼里已经几乎是座无虚席,所有人都是起了大早,不想错过了这场盛会。
已经有小厮仆役将热腾腾的早饭吃食端到了每一桌上,有客人要喝酒的,也是尽量满足,这些小厮仆役行止得体,动作迅捷不乱,端的是训练有素,且看他们呼息步伐,也都是井井有条,居然是都有武功在身之人。
光是瞧这些小厮仆役,以管窥豹,便也可知此地主人不简单。
而能够承办如此之武林盛会,此地主人自然是不凡的,要知道最初春风楼春秋两榜放榜,是皇家亲办的,要从皇家手中接过这份差事,不仅仅是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最最重要的,是对于消息的收集能力。
而能收天下消息于一处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组织,或者说,只有那么一群人才能办到,那就是。
从明光十六年,也即大陈一百三十七年开始接手春风楼,起初也是因循旧历,每三年一办,后来大力改革,又从原本只排座次的基础上,具体品评人物,分析细节,让与会之人受益匪浅,不仅仅能知晓对手情报,还能从江湖新秀之中物色人才,填充势力,到得后来,来参加春风楼聚会之人越来越多,终让春风楼春秋两聚,成为江湖一年一度之最大盛会。
辰时六刻,楼中的客人基本都已经用膳完毕,正戏终于要上场了。
小厮仆役撤了残羹冷炙,上了去年冬的大红袍,一群江湖客啜吸着滚浓的茶汤,将目光方向了春风楼的最中央。
在最中央,一个新建起的台子上,一个长着一张猴儿面孔,五短身材的瘦子,正在东张西望意态神情极为猥琐地从台子旁一步步走向台中央。
此人本就怪异搞笑,此时还硬穿了一身完全不合身的锦衣,真真是应了那个词,沐猴而冠。
顿时,楼里边便响起了低低的谑笑声,窃窃私语声也伴随着一起而来。
“此等猥琐人物,怎堪大任?这莫不是在拿我们当猴子耍?”东边座,一个粗豪的江湖客忍不住低声抱怨。
听他抱怨,他身旁的同伴立刻就对他说:“诶,子豪兄有所不知,此人乃是那栩栩如生柳如生新近力捧的人物,叫什么曾什么恒,据说很有些本事的。”
“就这小猿猴?还能有什么本事?”听到此人这样说,坐在旁边一桌的人马上也发声了,一声嗤笑,极为不屑道,“莫不是给我们当堂耍猴吧?”
他这最后一句,立刻引起了共鸣,整个春风楼都是嗡嗡地响了起来。
“这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找的什么乌糟货,败兴,败兴!”
“还是去年秋那位美人好,唉,我今天还很期待呢,结果居然是这么个杂耍的,嗨!”
“晦气!”
……
座中的人虽然都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可大家都是江湖豪客,功运双耳,哪还有听不清的。
那台上的小猿猴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纵然脸皮极厚,听得也是胸膛起伏,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低低咳嗽一声道:“诸位!”
结果不知道是他太紧张还是什么原因,这一声诸位出口,却是破了音,他声音本就尖利,现在就更加不堪。
终于,本来低低的笑声变成了哄堂大笑,小猿猴一张脸真的涨红成了猴屁股。
“诸位!!!!”但他还是在顿了一息后,一声厉喝,整张脸涨的快要出血了。
总算,在座的还是给面子的,不笑了。
“诸位,今日之春榜,便由在下来为诸位揭晓。”小猿猴的气缓了下来,朝着四面作揖,道,“在下彭城曾静恒,初次登台,若有谬误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没人理他。
曾静恒沉默了一下,转身伸手朝着背后的一根绳子一拉,顿时,早就准备好的,悬挂在台上的一张铜色的长卷便瞬间铺了开来,将卷上所写的内容展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一张铜卷上的内容便是最新一期的江湖惊才榜的入榜人物名字了。
春风楼春秋榜,两季一榜,名为一榜,实为三榜,分别为惊才,风云,龙虎三榜。
惊才榜专门收录十六岁至二十八岁之江湖青年武者,风云榜则是二十八岁至四十岁,龙虎榜便是四十岁以上之人入选。
今天最受关注的就是惊才榜,除了大比的原因,还因为风云和龙虎两榜,榜上之人实力非数年之功不可动,所以哪怕变化也要在几年之后,短期内是基本不变的,唯有惊才榜,江山代有才人出,尤其是这几年,新近崛起的年轻人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变数最大,惊喜和惊吓也最大。
“恩……这第一名是肯定不会变得,想也知道。”有眼力好的,已经自己看了起来,丝毫不给曾静恒面子。
要知道,一般往年,出于对的尊重,哪怕是看的一清二楚,也是不会发出一言的,要等的人宣榜唱名,再一一演说,可今年,显然大家都对这个小猿猴很不以为然,连的面子都不给了。
“咳咳。”曾静恒忍不住又咳嗽了一声,然后转身半侧着身子开始唱名,“今年春,惊才榜第一位,六皇子,少年剑神陈小桔!”
楼中的私语声并没有停止。
“第一名肯定是六皇子,不可能是别人的,六皇子的剑,啧啧。”
“那第二名肯定也变不了,那越子离虽然差了六皇子一筹,却也算是少年天才了,恩,等等……这……”
台上,曾静恒继续开声道:“第二位,名震江东,一刀捭阖古小安!”
“哗!!!”简直就像是一阵浪潮一般,整个春风楼沸腾了起来。
“搞什么啊?!这小猿猴收钱了吧,这第二位是什么东西啊?!”
“什么名震江东,一刀捭阖古小安,我连听都没听过,古,江湖上哪个有名有姓的门派是姓古的吗?”
“这真的是太不靠谱了,弄个这么个人物来恶心人也就算了,现在连榜单都要作假了吗?”
“这什么什么安,怎么可能比越子离厉害啊?没天理啊!”
不过虽然群情激奋,但人群里却也有几处诡异的安静之处,比如说江南姑苏陈公府的人,漠北铁剑门的人,蜀中秦家的人,龙虎山大风宗的人,还有中岳大禅寺的人。
“诶,小白,你们就是江南的啊,这什么名震江东,你们认识吗?”有跟陈公府熟识的,立刻就开腔问了。
陈公府来人正是白无眉,他看着那铜色榜单上的大名,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掩藏住了眼底深处的一丝嫉妒之色,道:“没听过,这……”
他故意欲言又止。
于是人群彻底愤怒了。
“下去!!!下去!!!!下去!!!!小猿猴!滚下去!!!”
小猿猴曾静恒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知打是因为自己的遭遇,还是因为那个让自己有机会站在这里的人被人平白污蔑而愤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怒喝一声道:“闭嘴!!!”
明明他的功力不深,声音也不够洪亮,却是居然真的硬生生压下了所有人的声讨浪潮,随后他不等有人继续开口,立刻道:“古小安,现年二十四岁……”
这本是要等唱名之后才能进行的演说环节,可曾静恒现在也顾不得了。
“籍贯未知,于去年夏末于江南姑苏出道,出道之初,便以当街挑战漠北铁剑门少主拓跋燕之而闻名姑苏,城中之人皆知,古小安放言将于姑苏陈家比武招亲大会之中,击败拓跋燕之,夺得郡马之位!”
曾静恒说到这里,姑苏陈家和漠北铁剑门的人的脸色都是难看到了极点,正有人想要出言喝止,却是的人终于出面了,他们示意不可,到底底蕴极深,无论谁都不敢轻言得罪,是以到底没人敢阻止,曾静恒的解说还在继续。
“后,古小安孤身入陈家,历五战,分别战败长生剑宗谢雨留,漠北铁剑门拓跋燕之,并于最终之战,一刀无双直斩长生剑宗首徒,春水公子越子离!由此,名震江东!”
听到这里,长生剑宗的人也是脸色铁青,他们近来门中本就遭逢多重变数,现在又听到有人当众宣扬他们门中败绩,哪还能痛快的起来。
然而,曾静恒的话语还在继续:“不料,战胜之后,长生剑宗长老真煌出于私怨,对其暗下毒手,将其一掌击入姑苏河之中,幸而其命不该绝,于姑苏河中生还而出,一路逃亡至彭城左近,于群雄围攻剑魔西门之时,仗义出手,一刀震退群雄,助剑魔西门逃出生天,再后,群雄围追堵截古小安,其凭借不弱身手杀出重围,于大江之上与剑魔西门重逢,船行江中,群雄复来,古小安再拔刀,战长生剑宗叶缺,一刀而败,再战漠北铁剑门少主拓跋燕之,斩其右手,杀其剑奴,后再战九人,皆败,至第十人,于绝境之中闯先天之关,无奈气力用尽,终败,被剑魔西门救起,突入大江,是夜,有剑光起于大江通天彻地,古小安直入先天境界!”
尽管只是这寥寥数十句话,但在座的却都已经可以在脑海中想象那些个画面,那大江上的暴雨如箭,那江中死斗,那不屈之刀魂,不灭之剑意。
直到此刻,才有人发现,这个小猿猴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堪,他的演说引人入胜,哪怕是和柳如生比,怕是也差不了太多了,很多人都是听得心旌摇曳。
“古小安上得岸来,直往长安去,只因剑魔西门救他一命,送他入先天,他则投桃报李,入长安,保顾氏!此后一月,古小安化名白发鬼,于长安连斩三更剑鱼玄素,朱家家主朱棠,于长安城外合顾长安之力斩顾氏死敌宗师杨阎罗,刀压关中!”
有人已经忍不住要叫起好来,不仅仅是因为曾静恒的精彩演说,也是因为这古小安实在了得,半年之内,转战南北,连克强敌无数,完全当得起名震江东,一刀捭阖之名。
可曾静恒还没有停下,他还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事实上,当他越来越投入到演说中后,不仅他的外貌没人在意了,就连他的略显尖利的嗓音也没人太膈应了。
“最后,去年秋末,八方围长安,古小安一人一刀,横立长安听雨楼之外,斩半步宗师大禅寺晦明和尚,铁剑门拓跋冷山,大风宗风煌道人,又于最关键之际,袭杀蜀中秦家秦恕,挽狂澜于既倒!”
曾静恒说道这里停了一下,足有一息之久,所有人都以为结束,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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