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有人做,菜有人煮,杂活有人干,苏信自然是无事可干,只好在房间里埋头苦读。可老爸做的剁椒鱼头冒出的香味实在太过诱人,搞得他连看书的心情都没有,扔了水性笔,直接出了房间。
周小恬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今天她穿了一件绿色短袖纺纱裙,一双黝黑锃亮的小皮靴,头发用粉色蝴蝶发夹挽起,清新中带着一丝乖巧可人的味道。
见走过来的苏信,周小恬微微侧过头,见他看过来,连忙收回目光,很随意地问了一句:“阿信,现在南召电视台正在放流星花园呢,很好看,你喜欢看吗?”
在2002年,流星花园可以说是风靡整个中国大陆,不过后来因为涉及校园暴力,广电总局认为这种偶像剧会让青少年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另一个说法就是意淫,大手一挥给禁咯。那时的苏信还是个纯正的中二少年,对这部青春校园爱情剧极其迷恋,为此还专门买盗版碟阅览过几遍呢。不过到了现在,他对这种爆米花爱情剧完全没点看得**,笑着说:“嗯……看过一点,还行吧。”
周小恬误解了苏信话中之意,以为他这么说是喜欢流星花园。白嫩的俏脸露出一丝笑容,说:“哦,我喜欢里面的花泽类,还喜欢他说过得一句话:小的时侯,有个朋友告诉我,天快亮的时候,天使就会一起祭拜天主,如果这个时候点起烟火,就能吸引他们,许的愿也就特别容易实现。”
停顿了一下,周小恬转过头,一双灵动甘冽的大眸子盯着苏信问:“你喜欢这句话吗?流星花园里有你喜欢的台词吗?”
“呃,这个……喜欢。”苏信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些故作深沉实则纯属瞎扯淡的废话,想了想说:“有是有,记不起来了。不过你喜欢这句话,难不成还有什么愿望想在烟火下实现吗?”
周小恬俏脸微微红了一下,像是被苏信看透了心思一样,收回目光盯着电视机,轻声细语地说:“有啊,不过不能告诉你呢。”
“哦,这样啊。”苏信见她有点害羞的表情,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心里后悔问出这么****的问题。连忙说:“小恬你看电视,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苏信直接闪人,把老妈买的膨化食品一股脑全搬出来给周小恬吃,然后笑着说了一声,去厨房打下手。
到了十二点半,丰盛的中饭终于做好,两家人上了桌。
相比上一次在君悦饭店的饭局,这次气氛便要融洽的多。话题围绕苏柄言这次官复原职展开,周朝然一家都是祝贺他,说他在三十六湾治污费心费力,还遭到停职的待遇,这次能度过难关真不容易呀。
苏柄言笑着应承,其实官复原职的结果他也没有料想到。在结果出来之前,他心里已经做好被撤职的准备。结果出来后,他也认真琢磨过,可怎么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难不成说上面的领导真的不计较自己的行为?
可自己干的事情是先斩后奏把三十六湾的污染问题暴露给省里领导看,市里的领导心里肯定不会舒服,不会平白无故让自己官复原职!
苏柄言认为自己能官复原职肯定是有幕后推手,或者是有那个大官出面保他了。可他一向跟上面的领导关系不好,又有谁这么好心拉自己一把呢?
想到这里,他才猛然意识到,那晚在君悦饭店顾恺之忽然现身的不寻常。他在自己停职的敏感期间来参加饭局,而且还带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吴小兵,难道仅仅是因为对儿子苏信的另眼相待吗?
显然不大可能。那么他参加饭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回想起顾恺之说过的每一句话,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有顾恺之说到苏信向他送过信。
苏柄言虽然知道苏信在电台向顾恺之提过问题,也知道他给顾恺之送过信,但是信的内容他完全不清楚,之前以为苏信写的信是关于里津市经济发展方面的内容,也就没在意。
现在这么一琢磨,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跟苏信送的信有关。所以在饭桌上,当着众人的面,询问起了他给顾恺之写的信的内容。
如今已尘埃落定,苏信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把信里的大致内容说了一遍,又引来周朝然的嗤嗤赞叹,竖起大拇指说:“苏信,好家伙,这次你爸的事儿可多亏了你呀。”
苏柄言也是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自己官复原职真正原因,就是苏信的那一封信起了作用,让顾恺之动了心思出手保自己。而那晚他特意出现在君悦饭店,真正的目的应该是向自己发出一个信号,抛出一根橄榄枝!
只是这根橄榄枝接不接呢?
不好接,也不能轻易地去接。因为一但接了,那么从此以后,在三十六湾矿区他就会成为一个冲锋陷阵的排头兵,冲锋陷阵他不怕,但这个冲锋陷阵必须是为百姓冲;为人民冲;为里津市百万市民冲!
他真正怕的是陷入官场无休止地斗争中!
而顾恺之这一手保自己,完全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剑是自己,沛公自然是余建华了!
苏柄言做事执拗,在里津市官场闯出一个苏大倔的名号,不代表他是真傻真倔。这些年他从来不和上层人物套关系,很聪明地规避官场斗争,做个中间派,就是想踏踏实实的干些事。
但这一次,他有点无奈,因为不管他自己怎么想,现在顾恺之出手保了他,只怕全里津官场的人都会把他当成是顾恺之的人。这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只能感叹,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那是完全由不得自己!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官复原职总归是件好事,至于那些官场斗争,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对于苏信为了他这个父亲向市长谏言,他是打心眼里高兴,看着苏信的目光充满了欣慰,还有自豪。儿子这样的表现,又有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有胆气做,而且能做好呢!
极少见的拿了个小酒杯,苏柄言满上酒,递给苏信说,“儿子,今儿个高兴,来,咱爷俩喝一杯。”
苏信愣了一下,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老爸啥时候变得这么开明,允许自己喝酒,而且还是跟他喝。要放在以前,这种待遇几乎不可想象。
旁边的谢小芬并没有打岔,满脸笑意的望着两父子。坐在苏信身边的周小恬见苏信有些愣神,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提醒他说:“阿信哥……”
连忙放下碗筷,苏信接过酒杯站起来,笑着说:“爸,祝您条条大道通三十六湾。”
“傻小子,什么叫做条条大道通三十六湾?”
“就是您这次匹马上任,再去三十六湾治污。一定能扫清一切污垢障碍,还里津一个山清水秀的三十六湾!”
“好,干了!”
第33章 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
这一顿饭,是在欢笑中结束的。苏信和爸爸苏柄言送周小恬一家下楼。
出门的时候,张晓凤反复叮嘱着苏信一定要常去她家玩,叔叔阿姨都得上班,小恬一个人在家里很无聊,两人正好有伴,可以一起学习。
苏信满口答应,表现的极有礼貌。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张晓凤的芥蒂消除,只不过是人情往来的基本礼节。
看着眼前彬彬有礼的少年,周朝然很是感慨,这些天来发生在这个男孩身上的事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不说救省长郭子健父亲的正义之举,光凭和市长对话的那份胆气就让无数同龄人望尘莫及,更别说他用一封信就扭转乾坤,让他眼见就要调离岗位的父亲官复原职,重新镀金发热。
这样的胆气,这样的智慧。就算放在整个里津市,又有几人有?
想想这些年来妻子对苏信的态度,周朝然心里暗骂她这个大蠢货。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自己怎么就取了个这么蠢的妻子。幸好现在两家的关系还算稳固,就算妻子曾经的行为给苏信造成过阴影,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拍了拍苏信肩膀,笑道:“以后在一中有啥事,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跟叔说,叔一定给你解决。”
对于整个里津市的教育系统,周朝然的话就是圣旨。现在周朝然给他如此之大的一个承诺,苏信没有拒绝的理由,笑着点头说:“谢谢周叔叔。”
送走了周朝然一家人后,爸妈并没有就这些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再次询问苏信。家里恢复平静。苏信偶尔跟老妈拌嘴,偶尔和老爸唠嗑,场景很平凡,却充满了温馨。
到了周末,苏信应邀陪周小恬去了一次市图书馆,两个人看了会儿书,然后在肯德基吃了点东西,之后陪着她逛街。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时光有些慵懒,苏信时而同她说上一句话,周小恬就会歪着脑袋,嘴角含笑,眸子一闪一闪,认真地回答。但绝大多数的时间里,两人都是静静地走着,走在人潮人海中,走在回朔的时光中。
尽管如此,两人看似关系好转,可要说恢复儿时的亲密无间,两小无猜,那是不可能的。多多少少都存在着一些芥蒂,一点疙瘩,只是谁也不愿先说出口,生怕落败。这就像一张揉成一团的纸,不管再怎么抚平,但不会跟原来一样光滑无痕。
所以,他们只是在适应着对方,寻觅那曾经遗失的美好,试图把记忆中的影像和眼前的人儿契合在一起。因为,在无情的时光面前,除了记忆,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
之后的日子里,苏信每天过得都很清闲,波澜不惊,偶尔去一中打打篮球,却再也没有见到过安然。有时打球打累了,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擦汗休息,却忽然感到不习惯,心里莫名地涌出一丝失落和空虚。
荣浩给苏信来过几次电话,来电话的意图当然是邀苏信去网吧打魔兽。尽管对电脑游戏早已无爱,苏信也没有拒绝陪着他打了几次魔兽。
其实,他只是不想拒绝这份友谊,这份青春里最**最没心没肺的友谊!
偶尔看书看累了,或是闲得无聊,苏信会跑到温婉家去玩。温婉每天都要去汽车站卖红薯攒读大学的生活费,很忙很累。这也是苏信很少去找温婉玩的原因。
对于很多人来说,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每天起早贪黑操持家务,还要靠卖红薯来支撑起整个家庭是不可想象的事,可温婉早就习以为常,这是她生活乃至于读大学的全部希望所在。但生活的压力并没有摧垮她,相反的,如今的她过得简单却满足,不需要再去面对无穷无尽的骚扰,不需要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而苏信每次来的时候,每每还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那个卖红薯的女孩,心里都会涌出一丝奇异的感受,那是一种对不屈于生活的人的尊敬、对文静却坚强无比的姐姐的怜惜、心疼。然后,苏信会跑过去跟她一起买红薯,站在汽车站门口大声吆喝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连成了珠,连成了线,伴随着吆喝声渐渐地消失在远方……
到了八月二十五号,温婉要开学了,苏柄言特地给她办了个酒宴,也把她爷爷给请了过来。一家人围在桌子旁,气氛温馨欢乐。苏柄言拿出一千块钱递给温婉,笑着说:“婉儿,你在南召师大读书不用学费,这些就给你当伙食费。读书费脑子,多买些好吃的。在省城不比里津,消费水平高,你不要太节省,没伙食费给家里打个电话,别委屈了自己。”
温婉说什么也不肯接,她爷爷也是直摆手说:“柄言,使不得,使不得呀,这些年来,婉儿这丫头能读上书都是你出钱出力。你不仅是涌泉村第一个大学生,是涌泉村最大的骄傲,更是婉儿的再生父亲呀。叔是个老瘸子,没啥能耐,只能在心里感激你。只是现在婉儿大了,要自力更生,哪能还要你的钱呀。”
苏柄言黑黑的脸带着笑容,他打小家里穷,只有一个母亲,可以说是老家涌泉村村民们一家一户给养大的。后来考上大学,学费也是老家那些淳朴的村民这户十块那家五块给凑出来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天大的养育之恩。所以他对老家的人有着很深的感情,老家出来的贫困大学生他都要资助他们读完大学为止。
现在包括温婉在内,苏柄言还资助着三名老家出来的大学生。尽管经济压力很大,但他宁愿自己穿差点吃差点也要帮助老家的人。现在见温婉拒绝,知道她是不想,笑着把钱放在温婉的手里,道:“温叔说啥子自力更生呀,温婉现在还小,要把心思放下学习上,哪能耽误学业去搞其他的……来,婉儿把钱拿着。”
温婉还想把钱推过去,却被苏柄言瞪了一眼,她最终还是收了回来,接过钱,只是在眸子中打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落在碗里。
第二天,苏信送温婉去火车站。
现在正是开学的时候,客运高峰期,火车站人山人海。苏信提着行李和温婉挤过人群,来到火车站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