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长辈,想来是欲拼尽全力,放手一搏?”
弄无悯话音未落,身形一闪:仆若崩崖,势导千钧,两掌催发之际,便见那虎尊四围,黑云乍起,扭转盘旋,匆促压顶。
“俱是贪杯之辈,当知酒入愁肠肠百结。”
顾冶敲风闻声,对视一面,感掌上力道见轻,抬眉细观,那虎尊尊盖自离,现下顾氏四人,全为黑云所逼,不得伸展。
“父亲,娘亲,这是。。。。。。”
顾放怀一言未尽,便见那黑云膨至百倍,初时紧缩,立时动如连弩,矢却稀奇,非金非铁,长不过两寸,细不足三分。
顾冶凝眉,惊见那矢头尾并俱,两须两足,顾冶心下一紧,密音敲风道:“此物想是上古怪虫,名唤‘绥女’,万不可大意!”
弄无悯稍退几步,徐徐落座,一派闲适,轻道:“顾伯父渊博,无悯好生佩服。此虫,正是绥女——百死不僵、百折不挠,入体结于肠,外阻塞而内盘转,自古至今,无人堪受。“
敲风闻听,泣落无声,心下反是暗舒口气:悯儿,吾待尔至亲,现下虽生,实不若死,肠早寸断,何需绥女?
顾冶稍近敲风,亲扶其肩,眼风一扫,已是落于顾放怀同赫连雀尾身上。敲风立解其意,不由强打精神,振奋心情,喃喃暗道:夫君所指不错,吾儿放怀决不可丧命此处,否则,帝女天魔,万物当作刍狗!
思及此处,顾冶敲风两掌相连,单掌向上,一时间疾风乍起,将那近前绥女虫吹翻倒退,一时难以入身。
“苟延残喘。”弄无悯眼目未抬,一掌掌心正对虎尊,阖目驭气,唇角一抬,一条金光火龙舞爪向前,呼啸震天。顾冶敲风沉定心绪,相对两掌齐推,紫气一团,立时扑往金龙。两气交缠,金紫斗艳,顾氏二尊年岁虽长,然弄无悯生而神力,且二尊受创,心神早疲,时辰一久,高下已分。
顾放怀同赫连雀尾经此迫迮,早是丧魂,见高堂不敌,更是怵栗耸兢,呆立原地,尾指发尖,皆不敢动。
弄无悯尤是悠游,再待一刻,顾冶敲风对望,颔首同时,缓撤了前伸两掌,并于一处,阖目闭气,那同绥女虫相抗掌力亦是收归,齐齐扫向顾放怀同赫连雀尾。
弄无悯眉寸渐紧,耳后闻一轻音,觉而不肆,两臂在前,两腿立抬,平于地面,侧目便见殿外一股急流汹汹而至;弄无悯垂眉,见袍尾下坠,唇角稍抿,腰上陡地发力,身子一个打旋,恰将那急流避过,莫言头身,连其衣袍,未湿半分。
弄无悯足不沾地,抬眉却见那急流直卷了顾放怀同赫连雀尾,紫光大作,反是破了那虎尊束缚,迅指便将二人解困带离;与此同时,顾冶敲风屏障早失,上为绥女虫所害,七窍俱黑,细观之下,每窍恐为万亿怪虫所侵;前为弄无悯金光所害,直穿胸背。
弄无悯鼻尖一顿,心下暗道:此急流确有酒香。正自思忖,果见那急流携放怀夫妇直往殿前照壁。
“莫非,那照壁另有玄机?”弄无悯口中喃喃,右掌一耷,那黑云得令,立时涌入虎尊,随后一声脆响,尊盖紧阖;左手一探,两指轻夹,原是提了顾放怀后领,岂料赫连雀尾陡地正身,一口咬在弄无悯虎口,弄无悯立时改色,单掌一扫,已是将赫连雀尾自那急流之上截下,不及眨眉,右袖一挥,赫连雀尾未得娇啼,已是入了虎尊,为绥女虫所害。
不过转瞬,待弄无悯定睛,唯见急流携顾放怀入了照壁,登时无踪。
“顾家倒是谨慎,竟将宫中暗道设于照壁之上!”弄无悯切齿自语,半晌,踱步近了虎尊,闻其内窸窸窣窣,这方一笑,轻道:“感怀至今,莫敢忘恩。”话音即落,扫袖去盖,探身而前,见其内早无三人身影,唯数十断肠,沾血堆积。
弄无悯退后半步,深施一揖,柔声道:“无悯告退,后会无期!”言罢,回身放脚,负手踱步。将近殿门,弄无悯陡地一颤,拊心垂眉,惊见一截断肠,透穿其腹。
弄无悯阖了眼目,长吸缓吐,探手便将那断肠扯出,血溢不止。
”如此,岂可怪吾无义?“弄无悯缓将那断肠掷于一旁,一手止血,一手于身前画圆,瞬时将养默宫上下困于结界。
“散酒障养默宫,醴糟处处,如遇明火,该当如何?”
一炷香后。
弄无悯背对散酒障入口,身后天火已熄,满目疮痍;障内宫中,无一活口。
“此处确是一方宝地,待雨沐天泽,不出一月,自当如前,含膏储秀。“弄无悯稍一颔首,柔声轻道。(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散酒倒金尊 … 第169话
愚城,青丘府邸。
自那日为明火所伤,青丘便时时对镜,闭门谢客;惜得那火炙于左颊,且火中带毒,药石无用,颊车穴长留一印,破了容貌。
这日辰时,桥玄英恭声奏报,有客到访。
“吾现下情状,岂可见客?”
桥玄英知青丘薄怒,唯唯不止,少待,方轻声应道:“知日宫主到府探病。。。。。。”
一言未落,青丘已是急急起身,疾步上前,正欲启门,却又陡地回身搓手,细细查镜中倦容,心下虽喜,烦乱又添:容姿有瑕,何堪弄郎亲探。思忖半刻,仍是娇声应道:“速速恭迎。”
弄无悯于正堂稍待,见桥玄英身至,埋首深施一揖,轻道:“青丘门主有恙,尚请弄宫主担待,允其半刻,洗濯更衣。”
弄无悯稍一颔首,缓将一臂横至桌边,胸怀微敞,抬眉瞧一眼玄英,浅笑道:“那日别后,虽得机相见,倒也未同尔高谈。”
桥玄英闻声,心下纳罕,急急再施一揖,应道:“玄英何德!”
弄无悯眉目浅挑,沉声缓道:“丹心体主,自是难得。”稍顿,又再笑道:“尽心与人曰忠,不欺于己曰信,玄英兼备,实是不易。“
桥玄英身子一颤,反是笑道:“玄英受教,宫主谬赞。”
弄无悯缓收了眼风,轻道:“现下,入知日宫妖修众多,吾原想同青丘借了玄英,往吾知日宫,做些差事,惜得吾心自知——忠臣难侍二主,玄英必不汝从,吾亦不可强人所难。“
桥玄英闻声,面上再紧,喏喏不得应。
“弄宫主亲临,青丘感怀,蓬荜生辉。”青丘声音稍颤,拱手垂袖,恰将半面藏于袖后。
弄无悯见状,颔首相应,抬眉示意落座。
少倾,青丘眉语三番,悄声将玄英打发下去。
弄无悯岂会不查,唇角微抬,见青丘支肘,刻意遮了左颊,不由轻道:“吾宫中多玉,大有浓绿欲滴者也;然,吾常把玩,唯不过此白底青,门主可知为何?“
青丘闻声,侧目见弄无悯缓探手自袖底取了块玉牌,细细辨来:那玉牌两寸见方,雕工上乘,状为喜鹊翩飞,口衔灵芝;白底如脂,然那灵草却是油绿,形色兼备,白绿益彰,倒也算得上乘。
“见瑕,反得意趣。”
青丘立解,掩口娇笑,少待,已是将左肘收归。
“若是当真在意,便取了此物。研磨成粉,和水为膏,入夜涂面,解毒生肌。“弄无悯话音方落,右掌轻震,便见一细物飞至青丘目前。
青丘急急抬手,捧之胸前,感其生气若流萤振翅,见其华彩若玄天坠滴,青丘不由喃喃:“此珠,当真奇物!”
弄无悯眼目微阖,颔首浅笑:“泣珠,鲛人之泪,可解奇毒。”
青丘心下大动,笑靥再开,口中却道:“青丘何德,竟堪弄宫主挂怀劳心,又以泣珠相赠?”
弄无悯轻哼一声,倒也不多言语。
青丘见状,稍显讪讪;静默一时,又再偷眼,见弄无悯攒了眉头,抚心长舒口气,面色倒是白了下来。
“弄宫主可是身子不适?”
弄无悯正待相应,唇角一抖,身子一张,一口鲜血立时呕出。青丘大骇,疾步上前,一手持帕,一手捧茶,前后徐徐递了上去。
弄无悯沉了口气,半晌,方道:“早在愚城战前,已为其所伤。”
青丘垂了眉目,心下自道:父子之战,终未见其留手,莫非其中隐情,吾未有知?
弄无悯稍一侧目,轻道:“可曾听闻养默宫?”
青丘目珠一转,娇声应道:“自是耳闻。养默宫顾宫主同弄老宫主乃为至交。”话音未落,青丘一怔,立时接道:“愚城战前,弄郎可是同老宫主于养默宫交手?”
弄无悯似是无意纠缠青丘称谓不敬,唯不过黯然颔首,沉声缓道:“养默宫已为死地。弄。。。。。。其蛊惑少主顾放怀,犯下大逆之罪。”
青丘思忖半刻,见弄无悯竟显颓唐,青丘一时无措,支吾其言。
“放怀乃吾手足,养默尤胜亲眷。现下。。。。。。放怀不知所踪,吾实难自处。。。。。。”
青丘闻声,岂有不解之理,心头初紧,随即反是欣然:弄郎至此,明为探看,实为托付。若吾堪大任,趁此时机,得成膀臂肱骨,怎非善事?思及此处,青丘媚眼一挑,柔声轻道:“愚城情状,江河日下;然青丘奉君侍主之心,不减反增。如有差事,但凭支使。”
弄无悯唇角微抿,强颜作笑,缓道:“无悯在此谢过门主。此时,无悯亦是别无它法,思前想后,唯有青丘尚可倚仗。”
青丘掩口,吃吃轻笑,心下却道:汝知日弟子百千,怎就没得依傍?
弄无悯阖了眼目,似查青丘所疑,叹道:“愚城之战,尔亦有闻金乌丹所在。吾需闭关数日,静心疗伤,待得初愈,便当下山,倾知日之力,寻得那万斛楼目荣华下落,以期妖丹得归正道。”
“七世童子,戾气化妖,恐其难对付得紧!”
“无论如何,战无可避。”
青丘闻言,心下一惊,情愫喷薄,初时涓涓绵绵,后则滔滔滚滚,自抑实难,摊掌缓移,鬼使神差便触上弄无悯额角。
弄无悯登时怒目,眼波流转,身形未动,已然将青丘震出数丈开外。青丘自知失仪,顾不得肩上剧痛,单掌撑地,眼目欲收还留,凄凄然瞧着弄无悯。
弄无悯陡地振身,放脚而前,行至青丘身侧,稍一拂袖,轻声叹道:“好自为之。”一言即落,飘身远去,余音袅袅:“往不姜山,候顾放怀。”
青丘泪眼婆娑,半晌,却闻弄无悯之声再起,轻道:“好生休养。”
青丘闻听,泪中见笑。
弄无悯飞身,须臾自愚城返归怀橘宫,待两足沾地,这方浅笑,柔声喃喃:“一石三羽,一火三计,妙哉。”话音未落,腹上钻痛,宛若炙筋敲骨,弄无悯沉沉纳气,探手而上,见血迹;须臾,耳畔闻一轻音,几不可查,弄无悯磨切后齿,不由怒道:“青青不伐,将寻斧柯。”
(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落红雨正疏 … 第170话
当日,入夜。麻市街,目荣华府邸。
目荣华直身静立院中,见雀飞过,闻啼声哀;目荣华摇首苦笑,心下暗道:翻鸦征鸿,声凄夜月。稍一念及无忧,立如游针居穴,恍恍然夺志,昧昧兮忘身。半晌,闻属下奏报,桥玄英至。目荣华这方回神,轻应一声“领至正堂”,后便掸衣,沉了眼目,踱步往正堂而去。
待至,已见桥玄英立身堂下,未敢取座。
目荣华见状,心下已知,此时前来,恐非良信。
“尔侍青丘日久,尚记得万斛楼所在,吾心大慰。”
桥玄英闻听,急急仆身,抢地颤声:“主人之言,玄英惶恐!”
目荣华不欲多言,面上一冷,反是笑道:“此行缘何?“
桥玄英眨眉数回,口唇微张,沉吟一刻,终是应道:“弄觞弄无悯父子相争于愚城,弄觞不敌,逝前放言,告金乌丹所在。。。。。。”
目荣华正自屏息,待其后语,半晌未得,抬眉见桥玄英神色,陡地一怔,身子一弹,径自喃喃:“莫非,弄觞遗言,称金乌丹在吾万斛楼?”
桥玄英一时静默,闻目荣华怒道:“如此,万斛楼岂非众矢之的!”
“主人息怒。”桥玄英不住作揖,见目荣华面上浓云压顶,胸前起伏不定,心知其怒难消,倒是难辨其言真假,唯沉声接道:“今日稍晚,门主令吾传愚城尚存子弟,明日一早往不姜山。”
目荣华眉头反开,目珠稍转,抬睑定定瞧着玄英,半晌,方道:“不姜山?”
“正是。门主倒未多言,唯令吾等静候入山必经之道,阻顾放怀去路。“
“顾放怀?养默宫?”目荣华沉吟半刻,抬声疾道:“令吾子弟兵分二路,一往散酒障,一往不姜山,得讯速报!“
桥玄英唯唯相应,躬身缩颌,心内尚有千言,自知必不当问,这方踌躇,一时没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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