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声音尚远,但却已经引起了两位护院青年的警觉。
左侧的青年微微偏过头,耳朵轻震,半晌后,有些警惕的开口道;“只得一骑,但听镣铐声嘈杂,应是送来的奴隶!”
另一名青年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以示明确,旋即也不再多言,而是缓缓地,将手悄悄的抚到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提防着一切的可能。
两人交谈之声刚落,来骑已经自转角那边荫绿转来,箭也似的冲上了桥头。
那是一匹三河马,全身上下的肌肉线条看起来是那么匀称,四肢粗健,看起是那样的神骏,健硕!
骑在马上的,是个身穿布衣的大汉,满脸的胡须,身子虽然并不算高,但却很是精壮,双臂孔武有力,他的双掌只是随意的横持缰绳,但却能让胯下那血统纯正的三河烈马笔直奔驰,可见其来人驭马术的高超!
“驭。。。。。。”厚重的声音自他口中缓缓传出。
“希律律。。。。。。”
骏马一声长嘶,双蹄高扬,奔驰的劲头戛然而止。
布衣汉子勒马松缰,翻身跃下马背,朝着两位仗剑的护院青年拱手笑道;“在下侯三,前日贵庄管家在小厮以二十两纹银买了奴隶,今日在下特来为贵庄送来一共二十名奴隶,不知两位小哥可知晓此事?”
两位看院青年闻言一愣,接着只听‘锵啷’一声铮鸣,长剑归鞘,左边那名青年赶忙上前两步拱手还礼道;“原来是侯三爷,庄主早已通知了,还请侯三爷辛苦些,带奴隶们自前面幽径后的小门进庄,入庄后,自然有人接引。”
“好,好,好,我这就改道,多谢两位小哥告知!”高大魁梧的布衣汉子侯三闻言,再度抱了抱拳,接着只见其猛然一掌按在马鞍之上,手掌微一用力,人已经高高撑起,端坐在马背。
“嗤啦。。。嗤啦。。。”
这时,那铁链镣铐擦地的声音也是愈来愈近,只见侯三朝身后摆了摆手,扯开嗓子吼叫道;“李四,随我直行,自‘九道山庄’小门进入,押送奴隶。”
这时,那后面奴隶旁跟随行走的一名身穿麻衣的中年人闻言也是扬了扬手里的软鞭,以示明确。
话音刚落,侯三还不忘转过头朝着那两名护院的仗剑青年拱手笑了笑道;“侯三告辞。”
两位青年受到侯三大礼,也觉得有点雀跃,当下也是躬了躬身子,微笑还礼抱拳道;“侯三爷走好!”
“驾。”侯三自马背之上,双手猛地一抖缰绳,只听得骏马再度一声长嘶,四蹄已起,朝着‘九道山庄’的另一条小路曲径走去。
“呸,不过一个江湖老匹夫创立的庄院,竟然还让我侯三绕路走小门?哼,狗眼看人低!”侯三转过头低声呢喃一声,脸上的微笑之意尽消,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愤懑和不屑。
人心隔肚皮,前一秒对你含笑的人,或许后一秒便会用匕首刺入你的心脏。
真假易鉴,人心难测。
人性,本劣。
而随着奴隶的前行,终于,那二十个手脚都带着镣铐的奴隶也看到了这山庄的正门,显得很是阔丽,朱门紧闭,一对石狮横摆在庄院大门两旁。
这石狮雕的栩栩如生,气势非凡,颇有威严。
左雄右雌,雄狮脚底踩着颗圆球,象征着脚踏寰宇,代表权利尊严。
雌狮脚底则是只幼狮,象征着子孙长绵。
这是有钱有势的人门口必放的物品,不过若是这对石狮放在城里,倒没什么,但是摆在这看起来只是林家庄院的门口,却是象征了庄园主人非同一般的江湖地位。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两句工整的诗句,自山庄府门两侧以木牌对应摆放,高高的挂在墙上,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得这庄内都是文雅居士。
“岚,这个地方不错啊,比咱们原先呆的那马厮好的多了,看这个地方这般祥和,想来庄主为人应该也不差,你说,我们会不会过上少爷的日子?”一个看起来有些憨样的汉子用那双全身上下唯一明亮的双眼扫视着,接着用胳膊肘顶了顶一旁的瘦弱少年,天真的开口说道。
瘦弱少年闻言,却是没有敢抬头张望,只是赶忙将头更深的埋了下去,小声急促说道;“熊淍,你不要命啦,侯三可在前面看着呢,你小心挨鞭子。”
“嘿,岚,你怎么这么胆小啊,那侯三可离我们远着呢。”熊淍低头嬉笑一声,他双眼澄澈,看起来犹若明镜,可以看得出,此时的他,涉世未深!
赤子之心,奴隶之体。
“飕!”
猛地,一道黑影破空袭下,速度之快,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还不待熊淍反应,已经狠狠地抽打在了他的胸口。
“啪!”
一声历响骤然传出,这声音如同炸雷一样,软鞭抽打在皮肉上,即使是熊淍还算的上是魁梧的身子,也是免不得浮现出一道寸尺的血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嘿,你在这说什么呢你,赶紧给我走!”一道叱咤声传来,熊淍微微侧头,斜眼看去,正是那身穿麻衣,手持软鞭的李四,他是侯三的弟弟,往日在马厮里,就属他最欺负熊淍他们这些奴隶,一个不顺眼就是一鞭子,疼得他们几天都缓不过来。
谁知熊淍这么一侧头,竟然被李四发现,李四心道这些狗奴隶要卖进‘九道山庄’了,不服从他的管教,当下勃然大怒,挥舞着软鞭,猛地就是又一鞭子狠狠的抽了下去,“啪”的一声脆响,熊淍的后背已经又是开了染坊似得。
“我告诉你们,不要以为到了‘九道山庄’就想象到了福地似得,以为自己腰板硬了?他们这些个自命清高的伪君子,更不拿你们当人看,你们天生就是奴隶,就是贱命一条,活该被老子打!”李四左手叉着腰,右手捏着软鞭指着熊淍他们,大声咆哮道。
这一吼不要紧,惊了奴隶不怕,但却也惊到了‘九道山庄’护院的那两名青年,只见得右侧那名青年猛地转过身子,剑眉星目紧锁,看着李四低音沉声道;“山庄院口五里之内,不得大声喧哗。”
李四看到那青年怀抱的长剑,还有那青年一脸的逼人英气,也是被吓破了胆,赶忙弯腰低头连连道歉,直呼知错。
“李四,莫要惹了山庄高人的清静,赶紧走!”侯三的训斥声也是适时的从队伍之前传来,算是解了李四的围。
听到人自家人训自家人,那护院青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板着脸说了句;“下不为例!”便移步走开了。
李四也是不敢大意,转过身对着奴隶低声骂了一句,看到熊淍似是想抽,可这鞭子刚扬了起来,又是怕再度扰了那护院青年的清静,当下是怎么也不敢抽下去,到头来,本该抽下去的第三鞭只是化作了清清淡淡的三个字;“快跟上!”
李四态度的转变,让熊淍欣喜,他天真的以为,在这‘九道山庄’之中做奴隶,真的就不用再惧怕李四,侯三这样的人了,当下大喜,转头悄悄对瘦弱的岚说;“岚,看,我说的吧,这里的人很好,你看刚才那个人就帮我骂了李四!”
岚闻言转过头,想说什么,但看着熊淍那一双天真的双眼,话到嘴边,却只得咽下,终究没有作答,只是苦涩的笑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所有的一切都不只是表象,就如同天真的熊淍,或许他以为找到了自己的‘福地’,但其实,更恐怖的危险,就欲来临。
第二回 亡命寻路
江南的春天,是多彩而绚丽的。
青山绿水绕膝,花蕾渐次绽放。
但这是云游诗人眼中的江南春色,不同的身份,看到的景色,也是不同的。
就如同此时熊淍眼中的江南春色和诗人眼中就是不同的。
熊淍眼中的春色,只有三种颜色,那是黑与白的交织,还有猩红血色的沾染。
这是他和岚等二十名奴隶来到‘九道山庄’的第二天。
虽然仅仅只是渡过了一天,但对熊淍等人而言,却如同过了一年!
没有亲身经历过,根本不会想象得到,奴隶的生活是怎样的,在九道山庄的狗窝中躺着,熊淍突然怀念曾经在侯三马厮里的日子了。
他也想到了李四那句话,甚至那副嘴脸都已经浮现眼前。
果然,在那些自衫君子的眼中,他们,根本不是人!
他看着自己那汗珠与血珠密布的胸膛,两行泪珠,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目缝淌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的胸膛,此时有一道血迹未干的模糊血影,仔细看去,仿佛是一个大写的‘八’字,这是九道山庄那所谓的‘君子’赐他的。
八号,他的终身代号,这是用刀在他的胸膛上刻画的记号。
没有丝毫的怜悯,那些人哪怕连一块让他们忍住痛苦而咬的布片都没有给,他亲眼看到一同前来的那个马厮中的奴隶,被他们活活用刀刻记号从而疼痛致死,当熊淍亲眼看到奴隶死掉竟然在被那些个所谓‘君子’骂了一句,轻啐了一口后,竟然将他的尸体拉到了‘九道山庄’的后院,隔着围墙,熊淍依稀还记得,那一阵犬狗的吠叫,那一声声撕扯骨肉的断裂声响!
这记忆,那般的真实,那般的,刻骨铭心。。。。。。
当时的熊淍已经被吓得失去了判知,当时他的胸膛还在流着血,因为刻画那记号的伤后还未干,但当时他完全没有知觉,他当时几乎是心死的感觉,因为他想不到,想不到一起从马厮出来的人,就这么活生生的喂了狗!
当他看到那白衣执剑人居然将一块洒着血,而且不知是什么的肉块拎了出来,扔到一旁的荒地时,熊淍几乎恶心到了极点,他想吐,他的五脏六腑不断的蠕动着,他想吐,但是他腹内根本没有一粒米,一根面,所以他几乎是干呕着吐的。
“岚。。。。。。”熊淍捂着口鼻,岚是他此时唯一能想到的,也是他唯一的支柱。
一只手也在这个时候缓缓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很用力,但却止不住颤抖,熊淍知道,这是岚的手。
他抬起头,望向岚的脸颊,他在岚脸上,找不到一丝恐惧和惊愕,或者是恶心,有的,只有坚定,和冷静,岚的双瞳仿佛能目空一切,他透露的精神,是无畏。
但是在岚冷静坚定的外表下,熊淍确定,岚也是害怕的,因为岚搭在他肩上的手,一直在止不住的颤抖!
畏惧恐怖,只会让你更加害怕。
岚懂得怎么克制,他不会恐惧恐怖,他只会勇敢面对,并且,设法逃生!
在这个人间的炼狱,他们如果不自寻出路,那么他们,终究会无路可走!
“熊淍,坚强些,兄弟齐心。”岚猛地一用力,竟然将身板比大一号的熊淍拉到了怀里,在惊恐的熊淍耳边缓缓开口道,说话时,岚的声音也有了一丝隐约的抽泣。
“其利断金!”熊淍也是定了定神,缓缓伸出了尚还沾染着鲜血与泥垢的手,与搭在自己肩上的岚的手掌,猛地叠到一起,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心安。。。。。。
“啪!”
一道历响骤然炸响在熊淍的耳边,将他从回忆拉回了现实,拉回了他们奴隶的住所,一片潮湿的草地,这是狗都不愿意居住的地方,但此时,却成了他们人类的居住地。
“干活!快!八号八号!是不是不想吃饭了!快干活!”几声连续的催促自潮湿的草坪外传来,微微探头,那是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人,正是‘九道山庄’的奴隶管家,持着粗了一号的黑色马鞭,不断的抽打着潮湿的草地,朝熊淍咆哮道。
熊淍含泪的苦涩笑笑,他知道,那白袍人之所以没有下来抽打他而是选择抽打草地,只是因为那人不想因为踏入这片潮湿且充满老鼠的土地,从而弄脏了他的鞋。。。。。。
奴隶的命,还不若一只鞋。
人比狗命贱,这是对生活最残酷也是最完美的诠释。
江湖,本就不是上演幸福的舞台,光鲜的背后,是肮脏!
垂头,含泪,熊淍天真的双目第一次有了变化,变得坚定,变得狠辣。。。。。。
“八号!想什么呢,还不出来干活,又要挨鞭子了?!”咆哮声传来,那白袍中年人双目紧蹙,眼神里尽是不屑和愤怒。
熊淍听到,哽咽了一下,躬下身子,赶忙蹿了出去,此时此刻,他奴隶的生涯,才刚刚开始。。。。。。
烈日当空,正午耀阳。
“滴答。。。。。。”
豆大的汗珠自熊淍的额头上缓缓滚落,滴落在地面,湿润进泥土。
肮脏的草叶沾染污垢,抹在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但尽管如此,熊淍的腰,始终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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