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乃至于蒋师仁,下至市井百姓,都必然会有变故……这种荒唐且荒谬的事情,刘先生一向不喜,怎么此刻一反常态?”
刘泊静深吸口气,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忽然外边传来吵杂之声。
有人匆匆忙忙而来,惶然慌乱。
“殿下……殿下……”
“何事如此慌张?瞧你这狼狈模样,成何体统?”
“不……”那人喘息着道:“皇上……皇上驾崩了。”
刹那之间,这里安静了下来。
刘泊静神色古怪。
李周儿低下头,看了看那神物,不知是何想法。
……
这一日。
新唐皇帝驾崩。
后世记载,新唐高祖皇帝,纵情声色,中年早夭,独留一子,尚在贵妃腹中,未有诞下。
唐帝驾崩,群龙无首。
国不可一日无君。
无君则生乱象!
但好在新唐权柄,一向是执掌在长公主手中,底下的动荡,都被她轻易镇压了下去。
但有心之人,已能察觉,长公主行事,愈发凌厉。
市井之间,开始流传女子称帝之说。
此事颠倒伦常,令人惊异错愕,于是新唐上下,隐约有了更乱的迹象。
而关于这许多乱象,传到了刘泊静耳中,也只听这位一向睿智的书生,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无须担忧。
此后,刘泊静不缓不急,命人前去镇压,而这些动荡,也着实是不费多少力气,便镇压了下来。
镇压了此事,刘泊静才去面见长公主。
一番言谈下来,提及此事。
刘泊静说道:“正如此前所说,长公主之事,乃是天命,便是神仙都不可拦阻,何况凡人?这所谓动荡,不过尔尔。”
李周儿听他说来,总觉几分古怪。
曾几何时,刘泊静对于“天命”二字,这般笃信无疑?
她印象之中,刘泊静可是曾有几分“人定胜天”的傲气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无君则生乱,关于称帝一事,长公主可以稍加考虑。”
“刘先生近些时日,怎么总提这种荒谬不羁之事?这般言语若是外传出去,指不定第一个要杀你的,便是蒋师仁。”
“蒋师仁那边……”刘泊静沉吟道:“刘某已是考虑过了,蒋师仁重视前唐后人血脉,如今李智已死,而其子尚在腹中,只有您才能执掌大位。”
李周儿微微摇头,道:“我未曾想过此事,而蒋师仁前段时间也与本宫有过商谈,他的意思,是想要立下李智之子为帝,但可以容许本宫来摄政,待得此子长大,再交付权柄。”
顿了一下,李周儿说道:“至于本宫,也是这般想的。”
刘泊静微微皱眉,道:“皇上李智已是先例,若您当真这般,我只恐怕,李智之子,都是难保。”
李周儿皱眉道:“你怎敢诅咒皇室血脉?”
刘泊静叹了一声,道:“事实如此。”
其实他先前的那句话,有着两层意思。
一则是李周儿必受天命,于是李智骤然驾崩,那李智之子若要称帝,难免早夭。
其二,则是指李智对于李周儿摄政,一向不喜,甚至心生杀机,日后李智之子,是否也会如此,谁也说不定。
但长公主听见的,是第一层意思。
刘泊静也未有仔细解释,只是略微低头。
李周儿也不再纠缠此事,只是轻声道:“女子称帝,千古未有,此事如同颠倒乾坤,翻覆日月,必受世间争议,甚至反抗,至少……本宫可以断定,蒋师仁容许本宫摄政,但不会容许本宫称帝。”
刘泊静吐出口气,道:“若当真如此,便是与大势违逆,他蒋师仁未必能活得长久。”
李周儿听他屡屡提及天命,不禁有些疑惑,道:“刘先生近些时日,似乎过于笃信所谓的天命之事,须知,本宫不过只是射杀了一头麋鹿罢了,您又何以如此?”
刘泊静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站得越高,看得越远……在长公主射杀麋鹿时,我对于世间的感触,更深了一层,心中与之前的想法,自是有了不同。”
他走的道路,与云镜先生有些相似。
此番变化,与清原无关,而是他在当时,对于天地的玄妙,又有了另一层感悟。
这一层感悟,让他有种天命既定,不可违逆之感。
也正是因此,他心中有了这种女子称帝的大逆不道之念。
大逆不道!
颠倒伦常!
此举就如同改天换地一般,打碎了古往今来男尊女卑的界限,打破了帝皇二字的象征!
但在窥探到了一角人间运数的刘泊静眼中,长公主称帝,才是真正的天命!
这才是真正的道理!
章八七五 篡唐为周,公主称帝
鹿死西方。
天下大变。
但凡察知其中的变化的,俱都出了应对之策。
各方仙家,包括清原在内,俱有谋划。
而在这段时日之间,李周儿掌控新唐所有权势,以摄政之名,名正言顺。
与此同时,她心中原来的想法,也有了些许动摇。
……
“自长公主亲自执政以来,国土之内,尽显繁荣之态。”
刘泊静将手中堆积成册的消息摆在了桌上,不禁感慨道:“先帝李智执政时,哪有这等盛况?”
他心中默默道了句昏君。
若是没有李周儿,只有一个李智,那么这新唐,莫说繁荣日上,便是维持原本,都是不易……多半是国力日渐衰弱,落得个亡国的下场。
可不论怎么说,李智终究是前朝皇室的血脉。
尽管不堪,但在蒋师仁眼里,毕竟也是前朝嫡系血脉的流传,独苗一根,无可选择,也便只能推李智为帝。
原本刘泊静也是这般想的。
然而,自李周儿射杀麋鹿之后,他对于天地道理的理解,便又更深一层。
前朝的嫡系血脉,不仅一个李智,还有一个李周儿。
只是在蒋师仁眼里,女儿之身,不可称帝,故而忽略了过去。
刘泊静本也是类似想法,然而自李周儿射杀麋鹿之后,他便有了一些大逆不道的念头。
女子称帝,有何不可?
千古未有?
那便开创千古第一例!
鹿食金莲,李周儿射杀麋鹿,得其气运在身,乃是命数,乃是大势,乃是天意!
这便是刘泊静所见。
……
西方深处。
这日晨时。
云镜先生忽地听得一声长鸣,他隐约察觉不对,朝着外头看去,目光一凝。
“这是……”
他看见了一只仰天长鸣的鸡。
鸡鸣破晓,这本是常事。
然而,啼鸣的鸡,多为雄鸡,可这一只却是母鸡。
云镜先生目光微凝,心中隐约有些明悟。
“女子掌权,自如牝鸡司晨。”
云镜先生暗道:“古往今来,便是逆了人伦道理,反了尊卑理念,逆了男女之别……女子掌权,必是颠倒,但怎么就看到了出路?”
“这是真是古怪!”
“真是全无道理可言。”
云镜先生以道理为大,认为一切都逃不过道理二字。
然而近些年来,他所认知的道理,不断推翻重来。
他对于这个天地的认知,不断改变。
道理似乎不是固定的。
至少,道祖之意,便是道理。
“怎么会这样?”
……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双手施法,造化会元道的生机,虚土余剑术的仙壤,乾坤避劫星辰光的灵水,尽数洒落在青莲之上。
而这座洞天福地,这些时日以来,也显得愈发兴盛,几如仙山所在,灵韵非常。
常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清原已成仙家,便是枯坐在穷山恶水之中,久而久之,都能使那一方山脉,成为风水宝地。何况这里本就是洞天福地,加上清原有意布置,把五行仙法,运行推演到了极致,借以完善这方天地。
如此,才有了眼前的景象。
尽管他身在洞天福地之中,而对于外界,也知晓极多。
关于人世朝堂的各种布局,清原几乎已经洒下了所有的手段,如今便是再想出手,也不知如何布置。
仿佛在人世间的布置,已经完善,无须添加。
从另一方面来讲,封神之事,即将了结,天上封神榜的位置,多半也要满了。
如今清原在各方朝堂都安插了棋子,该落下的子已经落下了,再添棋子也只是多余,甚至如画蛇添足一般。
“封神之事何时了结,便看这所谓新唐,何时强盛起来。”
清原暗自想道:“看李周儿近来的变化,也是快了。”
看着古镜之中显化出来的李周儿,清原心中也难免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当日他道行尚是微末,随手救下的人,就是前朝的血脉。
谁又能想到,那个自称名为木子的小姑娘,过了这么些年,已经执掌了一座浩大强国,甚至成了封神劫数的关键。
世事难料。
世事无常。
正如风云变幻,正如人之生死。
……
时日悠悠过去。
李周儿心中亦有了称帝之念。
刘泊静观察入微,找到了时机成熟的契机,进言称帝之事。
“天命所归?”
“当真是天命所归么?”
“刘先生这些时日,如此热衷于此事,竟是比本宫更急,但本宫依然有些惶然。”
李周儿遥望中土,神色平淡,眼神幽深,看不出其中真意。
刘泊静深吸口气,道:“实际上,长公主应该知晓,刘某本身是书生文人,而非谋士。作为书生,刘某看的是道理,既然道理如此,便应遵循。”
李周儿看了过来,笑道:“正因你不是谋士,因此,许多谋士所不该知晓的事情,你也能知。今日本宫问你些话,也正因为你是观看天地,钻研道理的书生,而不是定计杀人的谋士。”
刘泊静拱手说道:“多谢长公主看重。”
李周儿闻言,沉默许久,忽然问道:“若本宫称帝,能有多少把握?”
刘泊静没有犹豫,当即便道:“十成!”
李周儿美目流转,看了过来。
刘泊静深吸口气,说道:“便是长公主无意称帝,日后也必然要坐上此位,这不是文武百官可以阻拦的,也不是市井百姓可以阻拦的,同样不是蒋师仁可以阻拦的,甚至,便是长公主自己,也阻拦不了……此乃天命,神仙也阻隔不了。”
李周儿听他说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若真要称帝,该当如何?”
这一句声音,语气轻柔,声音悦耳。
刘泊静神色肃然,正色道:“国应为周,不复唐名”
“为何?”李周儿眉宇一挑,说道:“这是新唐,继任的是前唐,我亦为皇室血脉,何不能以唐为名?”
“前唐已灭,新朝不灭。”刘泊静说道:“长公主或许顾念祖上,然而,古人已逝,我等应当看见当前的变化,从而稍作改变。再者说,女子称帝,千古俱无,若真以大唐为名,蒋师仁第一个不答应……如此,改唐为周,当是最好。”
李周儿稍微点头,又问道:“那么,又为何是周?”
“周而复始,从头再来!”
刘泊静认真说道:“周天不灭!周朝亦不灭!取此一字为名,实则刘某已然是深思多日。”
李周儿深深看了他一眼,稍微点头。
就在这短短一番言谈之后。
大周,便取代了新唐。
今后,再无新唐长公主,只有大周女帝!
章八七六 苏氏神刀
中土。
梁国。
坎凌镇。
当年的年少书生,依然是鬓发斑白,但却不显老态,而显儒雅沉稳之态。如今的苏相,已是这坎凌镇有名的先生,他遍读诗书,才学高深,既能吟诗作对,也能书写字帖,更常是替人起名,深受各方敬重。
“爹……爹……”
“怎么了?”
苏相放下手中书籍,道:“我不是教过你,凡事稳重么,你也是已经成家,当了爹的人了,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他当年也是日夜读书,未有半分懈怠,然而成家之后,为了生计,也早已放下。
只是后来些年,他凭借一身学识,赢得敬重,倒也能以此为生,便也乐于以此为生,不必再做砍柴狩猎之事,专心作个文人。
看着那慌慌张张进来的青年,苏相隐约从他身上,看出了自己早年的影子。
这是他的儿子。
这是如他当年一般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