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清原伸手按在古镜上,心中也有许多惊异之感。
但仔细想来,倒也释然。
若是陈芝云或郭仲堪还在,气运牵扯之下,那头麋鹿,未必能到新唐境内,然而陈芝云和郭仲堪,气数已尽,失了气运牵扯,麋鹿一路西行,竟无阻拦。
而以人间的眼界来看,追逐麋鹿行踪的两**队,分别是陈芝云的白衣军,以及郭仲堪的玄甲重骑……在他们两位身死之后,这两支精锐骑兵,仿佛被折去了脊梁,斩断了头颅,自乱阵脚,也就没有了追寻麋鹿的心思,懈怠下来之后,终究被麋鹿逃去。
“这是道祖默许了么?”
清原这般想着。
守正道门及临东白氏,都不约而同地朝着象征人间军队气运的两人出手。
临东白氏的那位先祖,一向谨慎,不会冒险行事,而守正道门自不必说,以守护人间秩序为使命,谨遵道祖之命。
这几日行事,即便不是道祖授意,但至少道祖也是默许了的。
否则,若是道祖有所阻拦,世间还有谁胆敢如此行事?
“莫非道祖也有意尽早解决封神之事?”
“尽早推动封神事毕?”
“鹿死何方,实则也不重要?”
清原神色凝重,他不知道原先道祖所见,未来的天下,应该归于哪一方,但至少是梁国、蜀国、元蒙这三家之一,而不会是新唐。
但现在,鹿死新唐之中,寓意着新唐必将入主中土,掌控天下,成为正统。
从眼下守正道门行事的推测来看,道祖似乎也默认如此?
“难道是破罐子破摔了?”
“不对……”
“怎么猜测,都是不对。”
“不可知,不可测,不可论,不可思……便是直接猜测道祖,都是错的,何况只是从守正道门来推算?”
“道祖渊深不可测,纵然我已得道成仙,竟也难以窥得半缕真相?”
清原仰首望天,心中有着少许惶然之意。
尽管得道成仙,但他依然有种无力之感。
他跳出了人间,踏上了仙境。
他成就了长生,获得了永恒。
但他忽然发现,这才只是仙道的第一步。
路还长远。
他已经得了长生不朽的仙家道果。
但他似乎还没有可以保住这仙家道果的本事。
他早年只求仙家道果,得以长生不死。
而如今,他心愿达成,却还须在夹缝之中谋求生机,尽量去保住这长生不朽的道果。
在人间他已无敌。
在天上他仍孱弱。
章八七三 神兽之内,必有神物
西方。
新唐。
李周儿一箭射杀麋鹿,显得轻描淡写。
而象征着人世气运的金莲,便就此落在了新唐。
……
关于麋鹿之事,清原不曾与刘泊静提过。
然而,刘泊静善于观察,从新唐的修道人身上,隐约能够知道一些风声。
对于此事,他本是一知半解,可是在李周儿一箭射杀麋鹿之后,他忽然发现周边似乎有了些不同。
具体如何不同,他一介凡人,也道不出来,但其中一种感觉,终究难以抑制。
在这个时候,他不禁想起了那位云镜先生。
以那位云镜先生的眼界,兴许可以看出这其中真相变化,而他……虽然跟云镜先生走了相似的道路,却终究没有云镜先生走得远。
“这头鹿……怎么如此神异?”
李周儿来到那麋鹿身侧,只见这头麋鹿,体型庞大,然而浑身毛发淡金,细看之下,便是皮肤之上,也有金芒闪烁,显得十分神异。
刘泊静上前而来,看着那一头麋鹿,心中有着无限感慨。
关于这头麋鹿的来历,就在适才的刹那之间,清原已经告知于他。
刘泊静心知这头麋鹿,关乎着朝堂气运,也难怪是如此金光闪烁,富贵逼人,显得极为神异。
“真如神兽一般。”
刘泊静退了一步,双手相合,躬身施礼道:“此鹿乃是神兽,长公主射杀此鹿,必得此鹿之运,真是可喜可贺。”
李周儿未曾想到,不过射杀了一头淡金色的鹿,竟是让刘泊静态度如此转变,也略有错愕,然而她也不是寻常女子,不过眨眼功夫,便将愕然神色收回,淡然笑道:“诛杀神兽,不该遭受天谴么?”
刘泊静低声道:“此兽非同寻常,象征至宝,长公主射下此鹿,必有大喜。”
李周儿闻言,不禁有些惊异。
刘泊静道:“此鹿乃是神兽,若是剖其胸腹,定有麝香之物,乃为神物。”
李周儿怔了一下,道:“刘先生一向是见多识广,通读典籍,识得神兽,本宫倒不意外,只是这怪鹿虽然是金色,可却也是麋鹿,又不是麝鹿,何来麝香?”
刘泊静说道:“剖其胸腹,必得神物。”
那不是麝香。
那是金莲!
鹿食金莲,早已化为一体,生成一物,宛如麝香,便如牛黄狗宝一般物事。
清原笃定此鹿之中,必有金莲化物。
刘泊静也便以清原所说,道出真相。
……
西方深处。
云镜先生走遍天下,有意悟尽世间道理,而对于中土诸事,他也能从世间微弱的变化当中得见。
如蜀国灭亡,姜柏鉴身死,蜀帝身亡,陈芝云被杀,郭仲堪受死,以及鹿食金莲之时。
对此,云镜先生俱能感到天地变化,从而看出真相所在。
而这一次,李周儿射杀麋鹿,除清原之外,最先得知变化的,不是中土其他仙家,而是云镜先生。
他不知麋鹿被射杀,但他能够察觉有气运汇聚于新唐境内。
这种气运,冥冥之中,难以观测,尤其是鹿食金莲之后,道行稍低些的人物,都难以得知,然而对于云镜先生而言,一切都显得十分清晰。
“国运昌盛。”
云镜先生沉吟道:“怎么会这样?”
他在新唐多日,对于这个显得朝气蓬勃的朝廷,也有几分赞赏,但也并不觉得,新唐有着天下之主的命数。
然而此时此刻,国运昌盛,竟然有了入主中土,千秋万代的迹象。
这与此前所见,截然不同。
这一刻的变化,颠覆了他以往对新唐的认知。
“道理也是可改的么?”
云镜先生心中忽然有了几分迷惑。
……
中土。
临东。
齐师正背负双手,看向西方,神色沉凝。
作为梁国的国师,他最想要看见的,自然便是梁国能得天下。
然而如今鹿死西方,大势已去,他已无力阻拦。
现下,他自身的处境,以及他国师府内诸多修道人,应当何去何从,都是恼人的问题。
“天地大势,无可阻挡。”
忽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齐师正没有回头,尽管他没有察觉到来人的气息,但他已然知晓来人的身份。
毕竟他也是得了仙家道果的人物,可以无声无息来到他身后的,在临东之内,也独有白氏先祖一人而已。
更何况,对于白氏祖的声音,他也已是十分熟悉。
齐师正遥望西方,不知怎地,露出些许嘲讽之色,道:“大势?”
“怎么?不服么?”白氏祖缓缓上前,与之并立,同样望向西方,淡淡道:“你身为道祖门下,先秦山海界的高徒,自当明白其中道理。大势所向,哪怕你我作为仙家,在这人间之中,也不能阻拦。”
两人并立在此,气息渊深莫测。
两人都是得了仙家道果的人物。
两人都是超脱了人间的仙家。
他们身在人间,早已超出人间范畴之外。
但是,大势依然不可阻拦。
因为,这违逆的大势,不是单指人间,而是三界六道,天地乾坤,诸天神佛的运势。”
“无可阻挡?”齐师正微微闭目,叹道:“若道祖之辈呢?”
“你胆子不小,胆敢妄论道祖。”白氏祖目光微凝,旋即笑出声来,说道:“道祖深不可测,像是无所不能,自然不可论之。但是,他们既然是天地的化身,他们的心意,便是天意,对于天地大势,自然谈不上违逆。”
齐师正沉吟道:“道祖之外,那清原呢?”
白氏祖平淡道:“你是指变数?”
齐师正微微点头:“正是。”
白氏祖眼中闪过一缕冷色,道:“魔祖也是变数,他尝试拖延封神,因此那黑莲便就此枯萎了。清原也是变数,有魔祖前车之鉴,他自是心知肚明,至今也没有什么逆天之举,未敢阻拦大势,只能在夹缝中谋求功德,例如陈芝云,例如郭仲堪,他无力拦阻,也只得在其中寻求有利之举……由此可见,这清原纵然是变数,也是不能违逆大势。”
齐师正微微点头,略有赞同。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察觉了些许异状。
良久,便听齐师正沉声问道:“是不能?”
问了一声,他抬起头来,挑着眉毛,道:“还是不敢?或是不愿?”
白氏祖闻言,略微一震。
若是清原不能阻拦大势,倒也还在常理之中。
然而,若只是清原不敢或是不愿,而并非不能,那么也就代表着,这变数是有着逆转大势的本事的。
而他们,都低估了这变数的厉害。
“不论是不能,还是不敢,或是不愿,至少,他不会违逆大势所向,如此便算是足够了。”
白氏祖低沉道:“清原一事,暂是到此为止,本座还须谋划西方大事。至于你这梁朝国师,要如何行事,尽都由你,但你要记着,若敢坏我的事,就算你是先秦山海界的高徒,也休怪本座仙法无情。”
齐师正偏头看了他一眼,缓缓收回,神色冷淡,似有几分嘲讽之意。
白氏祖亦是察觉对方眼中不屑,然而未有理会。
二者沉默了下来。
齐师正心中万千念头转动,无穷想法在心中掠过,再过不久,金龙也将归来。
此刻,他正思忖西行一事。
“只恨当日被清原所破,这肉身未能真正变作仙家道体……如今只得仙家道果,却未有仙体,本领不足,处处受制,否则,又何须这般仔细谋划?”
章八七四 新唐之变,改天换地
西方。
新唐。
麋鹿被抬回长公主府上,取其血肉筋骨为食,而其腹中,果然是有一物,色泽金黄,尊贵万分。
“刘先生真是学识渊博,既是认得神兽,亦能知晓神物。”
李周儿把玩着这物事,轻嗅一口,只觉万分清香,不禁问道:“既是神物,该有何用?此物莫非是该与麝香一般来用?”
刘泊静拱手道:“此为神物,当有妙用,若长公主听我一言,可取前段时间所得的那桩宝物,熔炼成印,将这神兽之物置于中间,如此,必能镇守国运。”
李周儿讶然道:“还有这种说法?”
刘泊静道:“长公主莫要小瞧了此物,若能以此物为玉玺,那么这玉玺必将是万世至宝,正统之象征。”
李周儿微微一笑,道:“刘先生莫不是与本宫开了玩笑?”
“刘某人断是不敢。”刘泊静神色肃然,道:“这些时日,长公主当知刘某为人,尽管刘某替长公主办事,架空了皇帝权柄,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让长公主颠倒古往今来的道理。”
“但长公主已得此物,已是天命所想,那么,女子称帝……”
刘泊静正色道:“未尝不可。”
李周儿怔在了那里。
女子称帝?
古往今来,男尊女卑。
为帝皇至尊,必是男儿之身。
就算是李周儿,执掌新唐权势,实则手中权柄盖过了当朝皇帝,却也未有称帝之念。
前些时日,刘泊静甚至直言此事不可取。
然而这一次,刘泊静竟是劝她称帝?
“大势所向,无人可阻。”
刘泊静沉声说道:“莫说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就算是神仙下界,也阻拦不了。既然长公主射杀此鹿,得此神物,便是天意所在……”
李周儿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这位一向杀伐果断,睿智聪慧的长公主,竟是显得有些迷茫,以及些许惊愕。
对于这个态度陡然转变的刘泊静,她一时之间,竟有些难言的古怪之感。
“此事不可。”
李周儿微微摇头,说道:“皇上固然待我不好,但毕竟与本宫乃是姐弟,怎能夺他帝位?更何况,女子称帝,前所未有,颠倒古今道理,必受无数谴责,上至朝堂百官,乃至于蒋师仁,下至市井百姓,都必然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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