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独也是情深义重,故而……刺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是叶独死前所言。
这句话,让梁帝沉默了好长时候。
“叶独。”
梁帝良久不语,终是将手中的纸张,尽数焚毁了去。
叶独是先帝器重的暗子。
但就是先帝也想不到,叶独积怨已深,到了最后,完成先帝交代的使命之后,终究还是大逆不道,毒杀了先帝。
……
这个夜里,显得十分寂静。
国师府传来了一道消息。
这是国师齐师正的意思。
据上面说,国师在临东商谈要事,难以归来,但有些事情,还请梁帝三思。
“三思?”
对于这位国师,梁帝也谈不上有多少好感。
前一任国师,眼高于顶,似乎连整个梁国都不放在眼内,往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梁帝当时还是太子,与之交集不多,难说是喜是恶。
然而这一位新国师,看似温和,却也是有着类似的高傲心态。
梁帝仔细想想,自对方继任国师之位以来,自己与他也不过见了一面罢了,此次……就连自己的登基大典,这国师都仍在临东,未有归来,似乎当真是不把梁国皇帝放在眼内。
“好大的架子。”
梁帝冷哼了声。
此前也已查实,国库之中失窃的一些宝物,出现在国师府当中。
这位国师,手脚也不甚干净。
若不是顾忌太多,生恐触怒天威,梁帝甚至有了除去这位国师的想法。
“这个国师,一向与陈芝云没有来往,怎么想起要给陈芝云求情了?”
梁帝冷笑了声,将那奏折扔在桌案上,坐了下来。
他脸上的冷笑,逐渐减去,眼神中渐有沉重之色。
他想到的不再是国师,而是陈芝云。
斩了陈芝云,白衣军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这些时日,梁帝心中对此,万分忧虑。
梁朝上下,人才济济,莫非寻不到这样的人物?
人才自然是有的,然而,细细想来,整个梁朝,这些年也才只有一个陈芝云。
细细论来,世间聪慧之辈,数不胜数,但真正站到这个位置上的能人,也只陈芝云一个。
或许白衣军中,就有谋略不亚于陈芝云的人物,但是人微言轻,也阻拦不了决策。
市井之间,或许就有奸猾狡诈,或聪明机灵的人物,他们的聪明狡诈,灵慧念头,兴许还比陈芝云更胜……但身份不同,眼界不同,终究也是不同。
陈芝云计较的是两国胜负的大势,他们计较的只是市井之间那一二两银子的得失。
“陈芝云一死,要寻出一个与他一般的大将,何等艰难?”
梁帝握紧了手掌,脸色变了又变。
至少,如今陈芝云麾下的几员大都统,都是远不如他的。
至于那些小卒,纵然聪慧,又如何比得陈芝云领兵多年,位高权重所带来的眼界?
而就算真有这种充满着聪明才智的小卒,他这梁帝高高在上,又怎么接触得到?又怎么能将之破格提升?
“除陈芝云外,竟是苦无大将之材。”
梁帝微微仰首。
他心中本是认为,自己已得天时人和地利,未来必是天下之主。
文先生执掌朝堂事,陈芝云掌控军中事。
梁国的江山,这两位人物,一人撑起一半,定然能教这个梁国,固若金汤。
然而,陈芝云与他至今不合。
他登基之后,也曾想过,梁国正是鼎盛之时,即便缺一个陈芝云,也还有一个邓隐,也还能继续栽培新一代的名将。
邓隐虽是老将,虽然稍逊一筹,但是有文先生相助,也能成事。
可是如今,文先生已经不在了。
若是足以撑起另一半江山的陈芝云,也随之死了呢?
只凭邓隐这老将,怎么去抵挡北方那位神将?
须知,北方这位神将,也是不亚于陈芝云的人物。
“梁国无数百姓,无数奇人异士,偏偏找不出第二个陈芝云。”
梁帝怅然一叹,忽然提起了笔来。
陈芝云,不能死!
至少如今不能死!
章八六七 邓隐
大将军府。
自攻破蜀国之后,邓隐忙于安抚军中,直到新帝登基时,才算稍微清闲了些。
此次回京,又是陈芝云被擒,京城护卫一事,暂时落在邓隐身上。
但实际上,邓隐早把京城的禁卫,交到了麾下岳将军手中,自己落了个清闲。
他已是老将,征战一生,浑身伤病,少有休养之时,如今也是难得的闲暇时候。
只是,这个闲暇的空隙,并不会长久。
毕竟陈芝云已经下狱,毕竟他是梁国的大将军。
梁国兵权掌握在手,而北方元蒙虎视眈眈,他也只能在近两日,稍作喘息罢了。
“听说那位国师大人,近期在临东盘旋多日,就是皇上登基时,都不曾归来?”
邓隐闭着眼睛,淡淡道:“据说国师前段时日,似乎颇为焦躁?”
在邓隐手下,站着一人,面貌沉重,道:“正是如此。”
这人正是白家打入梁国的人物白岳,也即是如今梁国的岳将军。
近两日来,是他奉邓隐之命,探查国师府之事。
作为梁国的大将军,邓隐也并非对国师府一无所知,也同样不是放任不顾,甚至,他对于国师府,向来有着一种忌惮。
邓隐沉声道:“近些时日,怎么样了?”
白岳说道:“前段时日,在国师的请求下,陈芝云命千余白衣军,往西而行,不久之后,国师府也聚集了一批人,跟随白衣军而去,一路朝着西方。”
邓隐沉吟道:“上千白衣军西行,此事我早有耳闻,但国师府也派人去,是为什么?”
白岳面色古怪,道:“狩猎。”
邓隐略微一怔,道:“狩猎?”
白岳是修道人,对于那头麋鹿,也有几分了解,但是与邓隐,倒是不易解释,也就只是答道:“据传有头麋鹿,象征着天下气运,国师占卜得卦,据说得此鹿者,能得天下。”
“荒谬!”
邓隐哼了一声,道:“能得天下,是要靠精兵良将,是要靠战场杀敌,只是一头鹿,就敢说是能得天下?这国师府的国师,真是愚弄天下,满口胡说八道!”
作为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他见识过无数腥风血雨,战场杀戮。
在他眼中,只有精兵良将,才能征战天下。
一头麋鹿,就敢说能定天下?
荒谬至极!
“你继续盯着,我……”
邓隐言语才落,忽然外边有声音传来。
无论是邓隐还是白岳,都是武艺高深之人,那脚步声还在府外,他们便已听见。
二人对视一眼。
邓隐略微挥手。
白岳会意,退往后院。
过了片刻,才听声音传来。
来的是宫中的太监,传的是梁帝手谕。
……
邓隐授意管家,给那太监赏了十两银子,这里便静了下来。
“果然,陈芝云还是不能死。”
邓隐微微仰首,不知是何神色。
这些年间,他与陈芝云明争暗斗无数,生恐陈芝云夺走了他手中的兵权,也生恐陈芝云掩盖了他的名声,甚至在后世史书的记载上,也只有陈芝云,而不见邓隐。
邓隐看重名声,看重权势,在数十年间,也将陈芝云视为大敌,时常想过该如何打压陈芝云。
但回想以往,对于诛杀陈芝云一事,邓隐倒是极少考虑。
因为他心中知道,陈芝云比自身更为厉害。
无论是练兵还是用兵,陈芝云都堪称举世无双。
这才是梁国第一名将。
这才是梁国真正最不可缺少的人物。
尽管当初的太子,如今的梁帝,一直对他邓隐十分器重,但他也知道,这是因为当初太子没能招揽陈芝云,便只好任命自己。
邓隐往常本是十分不服。
但如今想法已然不同。
攻破蜀国之后,他必将名留青史。
而北方元蒙,虎视眈眈,郭仲堪无敌之势,横扫天下……尽管心中有着倔强,但年已老迈的邓隐,依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半不是郭仲堪的敌手。
这些日子来,他心中难免有些惶然不安。
这位老将怕的是败在郭仲堪手下,葬送了梁国,葬送了无数将士的性命,也生怕晚节不保,后世史书上,留一个误国之名。
邓隐心知自身已是老迈,也知陈芝云接掌兵权,必定更好,所以他这次力保陈芝云,不敢让梁帝诛杀了他。
但梁帝真正传来旨意,释放陈芝云,却让他心中十分苦涩。
“老夫行军打仗数十年……”
邓隐闭上双目,道:“终究不如陈芝云。”
正因为他不如陈芝云,因此他害怕梁国没有陈芝云。
也因为他不如陈芝云,因此梁帝也害怕梁国没有陈芝云。
没有了陈芝云,只剩邓隐这老将。
可无论是梁帝,还是梁国文武百官,又或是市井百姓,甚至是元蒙那边,都没有人认为,邓隐能够抵住郭仲堪。
就连邓隐本身,都有着这样惶然的想法。
但这些时日,他一直不去细想。
可如今真正直面这个想法,这一员老将,心中已是充满了涩然之感。
……
良久,邓隐心绪才有恢复,召来了后方的白岳。
白岳见得这位老将,忽然一愕。
不过片刻不见,邓隐比之于先前,判若两人。
眼前的邓隐,已无半点锋芒,显得万分颓丧,看他眼神浑浊,举止无力,竟像是市井之间那些寻常老者。
随着岁月的磨练,邓隐早已没有了当年那些豪情壮志,而经过这一次看清,他也失去了最后一点锋锐。
既然不如陈芝云。
那便放了陈芝云。
“这是皇上的手谕。”
邓隐从怀中又掏出一物,道:“这是我的令牌。”
白岳双手接过,略带疑惑,道:“这是?”
邓隐说道:“陈芝云关押在地牢,但因为他身份不凡,又是白衣军主帅,生恐出错,我早已暗中将之转移,并在周边留下八百精兵……此次皇上要释放陈芝云,你携信物前去,放了罢。”
他声音低沉,显得无力。
白岳略有错愕,然后也大约明白了邓隐何以如此颓丧。
是因为梁帝不敢放下陈芝云。
是因为梁国放不下陈芝云。
是因为邓隐比不得陈芝云。
“去罢……”
章八六八 陈芝云
离了大将军府。
白岳马不停蹄赶去。
关押陈芝云的地方,守卫森严,且十分隐秘。
白岳执信物而来,过了关隘,从牢狱中提出了陈芝云。
“来得慢了些。”
这位白衣军的主帅,尽管被关押了几日,但依然没有半分颓丧之色,尽管衣着显得脏乱,尽管脸色稍有苍白,但他眉宇微扬,仍是令人为之心震。
白岳躬身施了一礼,道:“大将军得了皇上手谕,便命属下即刻赶来,未敢停留。”
陈芝云缓缓道:“皇上考虑得久了些。”
白岳微微一笑,从身边人手中接过钥匙,往前走去。
……
临东。
齐师正与白氏祖又是一番商谈。
但不知为何,齐师正回来之后,只觉白氏祖这一场谈话,似乎极为刻意。
两位仙家,谈论一个时辰之多,此刻细细想来,似乎什么也没有谈过,纯粹是为了谈话而谈话。
齐师正眉宇紧皱,似乎觉得忽略了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道:“齐先生可在?”
齐师正目光一紧,顿时凝重。
……
白府深处。
祠堂之内。
最高的灵位,已是空悬。
而在祠堂之内,有一人负手而立,浑身笼罩在白色迷雾当中,朦胧难测,神秘万分。
一眼望去,此人宛如青年,然而又似壮年,时而又觉是暮年老者。
他气息氤氲,在人间之内,无人看透。
此人已经超脱人间之上。
白氏之中,有此修为的,唯有那位白氏先祖,得道千年的人物。
“是时候了。”
他微微挥手,低沉道:“白氏布局天下,尽被天杀真君这变数所乱,但眼下封神事毕,陈芝云至此,该是到头了……这一场功德,终究要归白某。”
他那手挥落下来,轨迹悠然,浑然天成。
……
南梁。
白岳取过钥匙,插在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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