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宾双眼一瞪,喝道:“公子和公主要谢,蒋太医也要谢,少废话,跟我来。”
按照长幼尊卑之序,自是该去公子晟的亦卿宫,而且为表示尊重,还得在上午去,到了那儿,公子晟正在用点心,听说他们父子俩前来相谢,非(提供下载…)常清冷地表示不必放在心上,说是本就没存心要搭救,只不过是赌输了兑现承诺而已。
陈宾知道他是赵敬侯最得宠的儿子,不管是真心还是假心,毕竟是救了自己父子之命,场面上的感激话还是说了好几句,正待要起身告辞,一个公子急步奔进厅来。
亦卿宫的奴婢彻底傻眼,怎么又来一个公子晟?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陈宾手一抖,差点把茶盅摔地上。
陈域今天方始看清那对孪生子的长相,只是这样的见面方式,也忒让人吃惊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坐着的公子晟捏了块红豆枣泥糕,悠闲自得地问道。
“我才要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奔进来的公子晟怒火冲天。
这对孪生兄妹,不仅服饰和装扮一模一样,竟然连说话的语气和声音也一模一样,只不过,公子晟只可能有一个,其中必有一个是赵菱假扮无疑了。
宋岩彻底冒汗,其它的奴婢认不出公子也罢了,他打小就跟着公子,竟然一点也没看出破绽,一场责罚是免不了的了,只盼公子莫要再象上次那样,尽出些刁钻的题目,要他做什么会走路的机关马,会飞上天的宫灯,他哪里做得出,差点没把他给愁死。
“这是我的亦卿宫,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吗?” 吃点心的公子晟依旧心平气和。
奔进来的公子晟寒着脸,更不打话,飞身跃过两张花梨木茶几,袖中早已握好两只拳头,毫不客气地冲上去就打。
两人这么一动上手,旁人总算辩出真伪来,因为输的那个讨饶了。
看来,有时候动拳头就是比动嘴管用。
赵菱一边揉着肩头,一边已转换出笑脸来,“我本来是要约你一起去练武的,哪知久等不至,正要回我那玉茗宫呢,他们父子赶来道谢,我想你又不在,如不好好招待他们,岂不是有损你公子的名声?”
赵晟不为所动,冷笑道:“你一早就妆成我的模样,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赶了来,莫非你早就料到陈氏父子要来我的亦卿宫?”
赵菱干笑道:“何必这么小气,只不过吃了你几块点心,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吗?你如是觉得吃亏,大小了下次你扮个女装到我那里吃回来好了。”
伴随着赵菱的落荒而逃,下了一地的点心雨,众人几无落脚之地。
陈宾勉强寒喧几句,就揖礼告辞了,这样一闹,玉茗宫他们也不必再去了。
让陈域意想不到的事,公子晟的亦卿宫与赵菱的玉茗宫,仅有一墙之隔,照说以他们这般水火不容的样子,应该隔得远一些才是。
徐越自那日试探未果后,兀自不死心,隔三差五就拿些官员升迁或是鼓励开荒的事情来征询陈宾的意见,一来二去,整个侯府上下一致认为陈宾是徐越新招纳的门客,皆以上宾之礼相待,待到赵敬侯亲自接待,连谈三日治国之道,并额手相庆,陈宾又一下子跃入了上卿行列,和牛畜等三人平起平坐。
其时不流行忠君爱国思想,讲究“士为知己者死”,你若以国士之礼相待,我便以国士之心相报。
魏国前一任国君魏文侯率先推动变法,并取得成功,魏国就此强盛起来,别的诸侯国为了争夺霸业,也纷纷效仿,变法革新,招贤纳才,一些有才华的人士为了实现心中抱负,离开故土,在各国之间大展拳脚,这是被人称道的事。
陈宾当了多年的齐国右相,自是深知这个道理,他只当自己这下半生必是要随着徐扬隐居山中的,哪知到了邯郸,竟是峰回路转,也就默认了。
由于徐荀二人在邯郸街头那一战已传得人尽皆知,为了避人耳目,荀欣对外宣称徐扬是他的朋友,有人问起姓名时,只告之姓杨,至于陈域则作了他名义上的弟子。
牛氏三杰可称朝中元老,颇得赵敬侯倚重,自此,侯府中人见到徐扬,皆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杨先生。他等陈域脱离生命危险后即飘身出府,现在落脚的地点他实在不方便多说。
深秋姗姗来临,陈域循着馨郁的桂花香,沿着青石路孤独地走着。以前在齐国的右相府,也有两株这样高大的桂子树,姐姐最喜(…提供下载)欢吃娘亲做的糕点,于是每当桂花飘香,娘亲就会采摘来晾晒,然后亲自下橱做糯软的桂花糕……
陈域停住了脚步,他被几个身穿锦衣的孩子给拦住了,后边还跟着一群宫奴。陈域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却知道他们都是赵敬侯心爱的子女。
他在这府中养伤已有几个月了,整个赵敬侯府都没人跟他玩,他也不稀罕,他转身想避开他们,可惜他们却不肯放过他,他被围在了中间。
“这个人是谁?”
“你连这个大名鼎鼎的左撇子都不知道?他就是陈大夫的儿子,陈域。”
“陈玉?他也配称玉,我看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阵得意的哄笑声后,有人提醒道:“你们说话的声音小点,别被他听到了。”
“怕什么,还怕他打我们不成?虽然这个人的师傅剑术卓绝,他却是废人一个,别说是拿剑了,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
陈域感到了悲哀,在这个武功盛行的年代,国君想当霸主,人们崇拜英雄,一个人若是没有一技之能,不仅会被人看不起,都防身都会成问题。
“喂,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正当众人乐不可支时,有人跑过来抱不平了。“赵种,又是你在带头欺负人,还不赶紧叫他们散了去。”
陈域想不到有人会帮他解围,而且还是看他不顺眼的赵菱公主。
赵种一惊,扭头看到赵菱身后只跟了一名宫奴,放下心来后,立马反唇相讥:“哟,我道是谁呢,好大的口气,原来是我们的二姐,只不过去邯郸城里转了一圈,说出来的话硬是有江湖侠义之风。”
有个怕事的小女孩道:“二姐,我们只是在跟他讲话,并没有欺负他。”
赵种下巴一扬,道:“我们就是欺负他了,怎的?二姐若是看不惯,尽管走,没人拦着你。”说完重重推了陈域一下,并示意其它小孩也上前动手。
赵菱顿时气得脸色发青,斥道:“他是陈大夫的儿子,府里人多口杂,你今天欺负他的事,就不怕传到爹爹耳朵里吗?”
赵种又是一阵讥笑,“看来二姐是存心要维护这个左撇子了,三弟倒是不知,二姐和这人有什么关系,竟然不惜和弟妹们反脸?”
赵菱一愣,她和陈域好象是债主关系,陈域还欠她一双珍珠鞋呢。
陈域想,赵菱间接救了他一命,说她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陈域是我的朋友,你们说赵菱要不要维护他?”赵晟微笑着从另一条路上转出,他正好听到最后那句话,赶紧过来解围:“赵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故意在各位兄弟姐妹面前和赵菱对着干,不就是想和我争宠吗?”
赵种被他说中心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边上一个孩子见势不妙,悄悄拉了下他衣袖,赵种回过神来,狠狠瞪了陈域一眼,扭头离去,那些跟他同来的人也讪讪地散了。
赵菱鼓起嘴,刚才她被赵种气得要死,现在赵种又被赵晟气得要死,想不服气都不行。
等到那些人走远,陈域正要向他们道谢,赵晟却收起笑脸来,“小菱,这个左撇子配不上你,你以后离他远点,莫要惹祸上身,我不可能每次都恰好出现来救你。”
陈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赵菱不安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已是一脸怒容:“左撇子又怎么啦,谁规定左撇子就不能练剑了?说不定练个十年八年,他就能剑术大成,到时你还不一定是他对手了。刚才还说他是你朋友,有你这样当朋友的吗?我也不要你来救,真是太过份了。”
这次自然不会例外,又是以打架收场,宫奴们早已见惯不惯,等两人打得差不多了,各自上前拉开,而陈域早在两人动手之时就离开了。
赵菱整了整衣衫,道:“说吧,今日要我陪你打架有何目的?”
赵晟嘻嘻一笑,挥手示意宫奴们离远点,道:“我的心思瞒不了你,你的心思也休想瞒我,你且说说,几时变得这般侠义了?”
☆、第八章 夜阑犹未寝(一)
赵菱没好气地道:“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惦记不成?”
这下子,就连赵晟都不禁有些好奇:“那你为何要为他出头?”
赵菱不悦地道:“不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赵种,也看不惯你们这些公子,整日只晓得拉帮结派,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你们要争宠尽管争去,尽找陈域麻烦做什么?”
赵晟笑了起来:“小菱,赵种说的话我一向不爱听,只有这句还有点意思,你果然有江湖侠义之风。”
赵菱板起脸,拉开架势:“你是不是还想再打一架?”
“不想打了。”赵晟忽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羡慕的人是谁吗?”
这辈子?你才多少岁就说这辈子?这个语气好象有些沧桑的意思在里头了,赵菱当然听得出,勉强一笑道:“我当然知道,是爹爹。”
“错了。”赵晟摇了摇头,“你一定猜不到,我这辈子最羡慕的人,是你,我的孪生妹妹小菱。我五岁后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何我与你一母同胎,你为女,我却要为男?”
侯府的环境极其复杂,能生存下来的孩子都不简单,赵菱多少猜到些因头,微微侧过脸,故作轻松道:“你将来可以继承国君的位子,不好吗?”
赵晟负手仰天,眸光追随着飘浮的白云,看上去竟有几分老成,“我生来就是嫡长子,外头的人羡慕我,我的弟弟们妒忌我,府中的夫人们憎恨我,可是又有谁知道,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生怕惹爹爹不高兴,生怕我们的娘亲失宠,生怕饭菜中有毒……等到爹爹做上国君后,我更加害怕了,我怕被人陷害,怕被人暗杀,怕被弟弟们夺位……而你,只比我晚一刻出生,我这么多的害怕,你一样也没有,你说,我要不要羡慕你?”
赵菱忽然想起小时候,赵晟最喜(…提供下载)欢扮她的模样到处乱串,跟夫人吵嘴,跟公子打架,每次都是她背黑锅,这样也是羡慕她?
若说这些还情有可原,那他时不时的异想天开,实在是羡慕得太过份了。
比如七岁那年,赵晟偷偷爬上府中最高的白榆树,穿上五颜六色的羽衣,展开长达八尺的双翅,怀着遨游天下的梦想,毅然从树梢一跃而下……
结果他被挂在了树枝上!自然没能实现在空中翩然飞翔的创举。
赵晟被救下来后,府中好几个奴婢作证,是他的孪生妹妹拔光了府中所有珍禽的长羽,送给他后做成了这件鸟羽服。
他最羡慕的孪生妹妹,有幸为这个了不起的创举挨了家法,至于那些珍禽,从此见到她如丧考妣。
而赵晟,冥思苦想三日三夜,终于找出这次出师未捷的失败原因,当时得出的结论是,他太过急于求成,鸟羽服的翅膀做得太大太长了。
老师教过她,威武不能屈,她理解为打不过也要打。
老师还教过她,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便也经常扮成他的样子,去做一切想做又怕会挨家法的事情。
只是,若论心机与谋略,她哪里及得上他,连着数年都处于下风。
于是打架成了家常便饭,娘亲劝不住,搬出爹爹来调解,也没什么效果,府中人人都道他们天性不合,连娘亲都怀疑他们是否前世有仇,张罗着要为他们搬家,可是她不愿就此认输,赵晟也不愿他的童年少了这一项最大的乐趣,最后只得作罢。
只到去年,她无意中听到儒家弟子一句骂人的话,再想办法把这句话传到赵晟的耳朵里,这才彻底解决了随时可能被陷害的隐忧,好艰难才扳回一局。
那个儒家弟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赵晟自小就以成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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