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陌生。
要怪,只能怪管洛遇上了重生的她,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螳臂当车。
又听了两日议事,管洛倒是什么都没再多说,生怕又受了难堪。杨氏见她不做声,便问她有没有什么听不懂的地方。
管洛正色回答:“送礼、宴席、红白喜事、四季衣物,这些都是定例,并没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管沅听了,笑着拉杨氏的衣袖:“娘亲,我就说长姐聪明,您不用担心。长姐默不作声是因为听懂了;若有疑问,长姐定然不会不懂装懂。长姐你说是不是?”
“三妹妹比我更聪明,知道的也更多,这几日可是一句话都没有问过呢。”管洛瞥向管沅的神色带了一丝讥讽,不置可否地把话推了回去。
嘲弄她不懂装懂胡乱指摘?她不会让管沅得意太久的!
杨氏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你们都是聪明的好孩子。”
“既然长姐都听明白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管沅美眸一转,“不如让长姐练练手,娘亲您挑件事情给长姐熟悉一下?”
管洛听罢有些忐忑起来。毕竟她从来没有主事过,半点经验全无;可若这次做好了,定会得到二太夫人喜欢,阖府上下也会对她高看一眼。再往好了想,贤德名声传出去,是不是亲事也会……
一时间,她有些跃跃欲试:“大伯母,不如就挑件不太要紧的事情,让我练练手吧!”
杨氏赞赏地颔首:“你这般积极上进,已是极好的,我等下理出几件事,你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第一次不拘做成什么样,也就是熟悉熟悉罢了,还有管事嬷嬷帮你。”
管洛应下,心里却不以为意:她才不需要管事嬷嬷指手画脚呢!
回到含露居的管沅,在打听到管洛明日开始督管大厨房的消息后,眉眼含笑:“别告诉我管洛因为上次芝麻的事,记恨上大厨房,想要趁此机会收拾他们。灵修,你今天就去和那些婆子套近乎,告诉他们大姑娘在二太夫人面前告状的事。”
如此一来,大厨房的人只怕个个对管洛都要心怀怨怼了。
灵修会心一笑:“婢子懂了!”
管沅补充了一句:“别忘了要说清楚,是大姑娘故意挑刺,二太夫人明白事理,知道不是大厨房的过错,所以才并没有对大厨房怎样。否则让他们以为管洛是二太夫人跟前的红人,他们还不上赶着巴结管洛去。”
“也就是说,要暗示大姑娘并不多得二太夫人喜欢?”灵修问道。
“正是这个意思!”管沅轻笑着点头:且看管洛会把大厨房搅成什么样子吧!
第二日,果然不出管沅所料,还没坚持到晚膳时分,大厨房已经鸡飞狗跳。
管沅很有先见之明地在含露居的小厨房自己动手,一边下厨一边听灵均禀报:“起先大姑娘就嫌厨房的人对她爱理不理,看轻了她似的,便开始找茬挑刺。翻了下这几日的用度开支,大姑娘就开始一批批叫人来问,意思是用度太大,怀疑他们中饱私囊。”
“厨房这样有油水的差事,要说手脚一干二净,那是完全不可能的,”管沅不以为然地摇头,“厨房那些婆子什么反应?”
灵均禁不住掩唇而笑:“还能有什么反应,根本就不把大姑娘放在眼里,一个个都说不能耽误了饭点,各自忙活去了,把大姑娘气的——姑娘是没看到婢子去借豆豉时的情形,大姑娘脸都绿了!”
“然后呢,怎么就要耽误晚膳了?”管沅越听越觉得有趣。
“大姑娘哪里肯让那些婆子给她脸色看,发了一通脾气,婆子们不干了,找二太夫人哭诉,说自己都是在府里几十年的老人,居然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羞辱。这样一来,灶上哪里还有人做事!”灵均说着上前帮管沅打下手。
管沅轻轻摇头:“且让他们闹,我们做好了这几道菜,就送到惠安堂去。鹬蚌相争,我这个渔翁,肯定要得利的!”
晚膳时分,管沅将食盒里的鸡汤煨三丝、清蒸禾花鱼和豉香茄子摆上桌:“二太夫人,听说大厨房闹出了些事,我想,人是铁饭是钢,再怎样不能饿着肚子处理事情。于是做了几道小菜送过来,二太夫人先将就用些吧!”
二太夫人倒没什么情绪,丝毫不见烦心或者气愤,欣欣然接受了管沅的美味佳肴:“你这么小年纪,手艺却不差。”
“二太夫人谬赞,平日跟着二太夫人,多多少少见识了些,才不至于太糟糕。”前世杨家落魄后,哪里还请得起灶上的人,差不多的事都是自己和灵修、灵均亲自动手。这可不是二太夫人的功劳;不过,也能算是二太夫人的功劳——
没有她,自己当初不至于被逼去庐陵,也就没有机会体悟人间烟火了。
“洛丫头也实在胡闹,”整顿饭二太夫人一直静默着,直到快吃完了才出声,“她虽是主子,可半分主子的气度也没有。和那些下人较劲什么,也不嫌掉价!看来理家都是其次,该好好学学规矩才是。”
管沅只低了头,没有吭声。这时候,无论火上浇油,或是温言相劝,都不合适。没有稳妥的对策,还是不说话比较保险。
没过几日,府里果然新来了一位教习嬷嬷,据说从前是宫中当差的,专门指派给管洛教习礼仪规矩。
管沅也懒得打听管洛能在这位教习嬷嬷手下过几招——总之,不会像以往过得那样舒服惬意,以至于没事就来阴自己。
过了几日舒心日子,定远侯府便接到了永国公府的请柬,明的由头是赏茶花,但谁心里都清楚,为的是庆贺永国公世子谋了份差事。
管洌得了消息,便来含露居找管沅,遣开旁人,才低声嘱咐妹妹:“我试着打听永国公府的次女,却没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次永国公办茶花宴,你可得帮我多留意着。”
015 疯马
管沅听了哥哥的话,有些哭笑不得:“我可不是你清水堂的管事嬷嬷!母亲是什么意思,真打算定永国公次女?”
“前几日,母亲提过此事,”管洌变得有些吞吐,“大约是定了的。”
看着哥哥微微窘迫的模样,管沅禁不住掩唇而笑:“你要我怎么留意?”
管洌很是不自在,急于找回一些场子:“这段时日看你在后院风生水起,还需我提点?”
“也罢,”管沅摇摇头,“那到时候你别挑三拣四就成,况且,你以为只有你一人操心?母亲也在留意,若不能肯定人家小娘子是个好的,母亲也不会贸贸然就告诉你。”
管洌明白自家妹妹所言非虚,便不再言语。
“我的东西卖的如何?”管沅转了话题。
“也就那样,多少能卖一点,”管洌摆手,装作失望的模样,“我还以为你能写出什么惊艳之作,轰动京城一文难求,到时候,可就是洛阳纸贵了!”
管沅也不着急:“银子哪里这么好赚,能卖出去就是好的了。”
大鱼,自然要用长线钓。
永国公府封爵,靠的是当初靖难的从龙之功,也算勋贵中有资历的了。如今的永国公柏绎,字承甫,官拜正三品神机营都指挥佥事。而他的嫡长子,也就是永国公世子柏应嘉,前阵子刚得了通州卫的差事。
前世永国公柏绎左右逢源,在刘瑜把持朝政后没吃太多亏,但也没跟着阉党一起祸害人。
管沅就是看重这点,才想一力促成两家结亲。柏绎的次女怎样,母亲自会摸清状况,不需她操心。她要担心的是皇上驾崩后的事,和刘瑜硬碰硬,大约也只有靖安侯盛家那样的下场。跟着李西涯曲线救国,才能笑到最后。
梳理完这些关系,马车已经停在永国公府门口。管沅理了理衣裙下车,就看见和她一前一后刚好遇上的焦婉妍。
“咦,怎么不见你长姐?”焦婉妍眨巴着水灵的眸子,四处看了看,都没找到管洛。
“长姐她身子有些不是,不克前来,”管沅一边回应一边往园子里走,“我听闻永国公府的茶花很是瑰丽,长姐来不成,倒是可惜了。”
对外说的是管洛病了,实则二太夫人把管洛拘在桐青苑学规矩,暂时不准她出来罢了。越是大户人家,越不能只看表面。
焦婉妍跟上,黛眉流露出惋惜:“当真可惜了,洛姐姐要不要紧,瞧了大夫吗?”
“不过是风寒,没什么大碍,让焦姐姐担心,我先替长姐道一声谢。”管沅面上笑意温然,心下却不由得犯嘀咕:真是焦家养出的好女儿,什么事都面面俱到。
管沅并没有什么赏茶花的心思。前世,她见过庐陵最美的茶花,如今再看,除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又多了几许触景伤情的哀意。
同样没意愿赏茶花的,还有永国公柏绎的次女,柏柔嘉。
“年年都是一个样,所以也不十分好奇了。”柏柔嘉礼数周全,看得出是教养极好的小娘子。
“花不是最稀奇的,能种出什么花,得看种花的是什么人,人才是最要紧的。”管沅笑着抿茶。
柏柔嘉自是听出管沅委婉的赞赏:“管妹妹谬赞了。”
接着,管沅就和柏柔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从读了什么书,到新近流行的吃食衣裳。
未出阁的小娘子,话题不过这几样,很快管沅就对柏柔嘉有了大致的了解——着实是个中规中矩的小娘子。
其实中规中矩,也就够了,只要不是个能折腾的,把定远侯府闹得家宅不宁就行。
从永国公府出来,管沅有些疲乏,上了马车靠着车壁,便有些迷迷糊糊起来。
然而还没进入梦乡,突然一个震荡,差点将管沅甩出去。
“怎么回事!”管沅本能地抓着马车。
“姑娘,”灵修手腕撞在车壁上,已然红肿,“这,怎么这样快,好像不对劲!”
又是一下震荡,车帘外赶车的车夫已经控制不住马车,被甩了下去。没有赶车的车夫,马却依然还在发狂地向前冲。管沅清楚地看到窗外被马车撞翻了的街边小摊小贩,但马车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马出问题了,”管沅抓着车窗,准备跳车,“灵修,你从那边的窗户跳,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跳下去。否则再这样横冲直撞,我们都会被撞得粉身碎骨!”
灵修一阵惊恐:“姑娘,跳车,这太危险了!”
“不跳更危险,”管沅语气坚定,“跳下去之后双手护住头往两侧去!三,二——”
“一”字还未喊出,只听外面一声马鸣长嘶,马车渐渐刹住。
女子的喊声在车外响起:“赶紧跳车!”
管沅和灵修此时再无犹豫,手脚利落地跳下马车。管沅落地受了些轻微擦伤,重新站起来,才看见一名少妇手中的锁链将马腿缠住,勉强拉住马车,方给了她和灵修跳落的机会和时间。
见车内的人已经跳下,奋力拉住马车的少妇这才放开锁链,发了疯的马一直向前冲去,直直撞上大街尽头的城墙,马车被摔得粉碎。
管沅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一片废墟,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还好,还好有人相助,她们跳出了马车,否则——
深吸几口气,强自平复了心绪,她走到那少妇面前行礼道谢:“多谢这位嫂子仗义相助,虽说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我管沅愿竭力相报。”
灵修也只受了皮肉伤,此时有些踉跄地走过来,跟着自家姑娘一同行礼道谢。
那少妇约莫花信年纪,容貌算不得清秀,浓眉大眼,倒透着几分爽利。中等身材,不出手还真看不出是练家子。说起话来也很是爽快:“两位姑娘客气,都是无辜性命,难道见死不救。”
话音未落,身后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赶了过来。
看到是定远侯府的马车,五城兵马司的人态度旋即好转:“我们起先还以为,谁敢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没想到是定远侯府的人出了事。”
管沅的二叔管达,也就是管洛的父亲,在五城兵马司任正六品西城指挥使。此地正是西城指挥使管辖,倒是省却管沅打点的烦恼。
管沅对灵修嘱咐了几句,灵修便上前交涉:“这马不知为什么发了疯,还好有惊无险。麻烦这位大哥差人给定远侯府送个信。那车夫先前被摔了下去,也麻烦几位大哥找一找,看看是否受了伤。”言罢便掏出些零碎银子来。
能进五城兵马司的,都是家中有些来头的,给少了他们也看不上。
不过那些人都是管达的下属,摆手推辞了一番没敢收,就各自办事去了。
管沅则走到那匹已经撞得血肉模糊的马旁,想发现什么端倪:“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发疯……吃坏了什么?还是有人动了手脚?”似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