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锦康倒好说,关他几天,吓他一吓足够了。倒是李选之,推得干干净净,偏又不好叫阿孟你去指证……别说你能去,女儿家,这样的事,能不出面最好不出面。放心,不过一个李选之,他病不病要他命都不难。”
孟约一点没领会到萧皇后嘴里的要他命,真就是要他命,大明亦是太平之世,外洋虽战火连天,大明疆域内却一直安安平平。因而,孟约认为,这时的人对人命十分尊重,等闲不会痛下杀手,动用死刑。
第一四八章 先失其道,后失所爱
问过李选之后,萧皇后又与孟约谈几句,便起身告辞。孟约送萧皇后到门口,折返时还没走近大厢呢,便听大门处响起门房问候的声音“姑老爷早”。孟约缓了缓才明白过来,姑老爷说的就是孟老爷,她忙回头,果见孟老爷风尘仆仆一路疾步进来。
孟老爷一颗心悬了一路,担心这担心那,什么好的不好的都想到了,这时见人果真没事,这才算略略安心些许:“是为父不是,昨日不该出城,叫年年受惊吓了。看你精神头不好,还擦了脂粉,想是没能睡好,去洗漱补觉罢。若睡不下,为父着人去请大夫,给你开帖安神的药,小年轻最要睡,不睡可不成。”
说话间,孟老爷揽着孟约往大厅去,老太太还在大厅呢,见了女婿这叫一通骂。孟老爷心里且愧疚着呢,任凭老太太怎么骂都不回嘴,只觉得没能照顾好闺女,对不住女神太太临终嘱托。
老太太见女婿也是一心反省错漏,便没再揪着不放,自去昊天大帝神位前课经求平安,留父女二人在厅里叙话。
孟老爷待知道是李选之,直道自己眼瞎,没能认清这是个狼子野心的:“姚锦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年年可别因此事觉得姚锦康是冤枉,他若冤枉,世间便尽清白人。”
孟约本来也没觉得姚锦康冤枉,那人堵她是事实好么,虽然没李选之这么变态,却也只差在没有恶意而已,那狂热追求的阵伏也够吓人:“他们怎么着都是他们自己作的,爹且放心,他们落不着好,有官家和殿下过问,必能叫他们悔不当初。”
这话说得,孟老爷心肝直乱跳,连连摆手道:“少扯这些,打今儿起,还是为父去哪你去哪。稍一离开为父视线便出事,为父可不敢再任你由着自己意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好好待在拾园也就是了,不必爹天天盯着我……”孟约话没说完,仆妇来报说吕撷英和卢昆阆来了,孟约忙起身去迎。
吕撷英是一见她就好生揉她一通,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进了厅堂落坐,与孟老爷就李选之谈了几句后,吕撷英道:“孟兄且放心,我已与大兄说过,既然进去了,就别想着轻易出来,我大兄虽主的不是刑部,可刑部尚书与我大兄乃同属一科,素来交情好,别的不敢说,多关他几天细细查证总不成问题。”
李选之再怎么出身陇西阀门,上宗唐室血脉,但唐朝这个陇西贵族本来就存疑,当世的阀门并不承认唐皇室的世族阀门地位。如果说,当时的李氏皇族,怎么着还有皇族作为强硬后台,如今的李氏一族,就当真五不靠七不靠的,便是如今阀门没落,世族不兴,李氏一族作为门阀的地位也依然是不尴不尬。
“偏,李选之才华横溢……诶,你翻什么白眼,李选之当年曾隐姓埋名去考科举,若不是殿试上被杨阁老认出来,他能连中六元夺魁首。古往今来,六元得中的也不过一人而已,自太祖科举改制以来,别说六元,三元都罕见,何况六元。”吕撷英看着孟约仍是直翻白眼,笑瞪她,继续往下说,“才华与品性本就是两事,就如仪范和教养亦是两回事一样,李选之更是个中典范,才华仪范皆有,品性教养一丝也无。倒一直装得是个人样,没谁瞧出不对来,他不但是骗了世人,大约连他自己都骗过了,不然,不能到现在才露馅。”
这么说倒也是,孟约点头道:“这些与他绑我有什么干系?”
“打殿试之后,那李选之大约就坏了心思,先是再回余杭与秦氏女纠葛。秦氏女委实是自己命道不长,倒真不干李选之与姚锦康的事,好端端的人,一场大病,说没就没了。余杭秦氏也是豪族,必是舍得花钱请大夫医治的,如此也没留住,必是固疾难医。”吕撷英这些都是听吕撷华说的,早上接到消息时,吕撷英在广阳第,吕撷华听了后,便细细与吕撷英这么说了一番话。
最后,吕撷华以一句话作为收尾:“先失其道,后失所爱,又有个姚锦康不时激他,阿孟又跳出来,李选之如今堕落到这地步,倒也不是无迹可循。”
孟约:“这关我什么事啊,姚锦康还能算是他自己作死,我又没,躲他们都来不及呢。再说,这世间日子过得苦的不知凡几,大家都好端端的,怎么就他坏了心思。”
总有些人,过得不如意,就觉得是全世界跟他过不去,是全人类合起伙来为难他……呸,欺负世界不能开口说话是不是,不要紧,世界不会开口说话,人类能!
“我知道我下本戏要写什么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生,不能让他出来,我现在挺怕他的。”变态是没道理可讲的,也不在常理可预料之中,这种人,真得有个地方好好关着他。治好就放出来,治不好,就别放出来吓唬大明的花朵了。
“暂且先关他一段时间,其余的,等同李氏一族商谈再说其他。你只管在家好好画你的本子,余的事,都交给我大兄去。”吕撷英是扔惯了包袱的,所以一点压力都没有把事都扔给吕撷华。
卢昆阆在一旁也忍不住染上孟约翻白眼的毛病,孟老爷却觉得安心,吕撷华委实是个难得的妥当人。
且不说拾园里如何,只说宫中,宣庆帝下了朝问萧皇后:“你那小姑子怎么着了?”
“不好,装得倒像没事,其实心里怕得很,眼底下的青上了挺厚的粉才盖住。虽还能同我顽笑,却委实不如平日灵动。”
“这李选之是着哪门子魔,早前段时间,杨阁老还同我说,对阀门子弟可以适当松一松,真有才能的不妨提起来听用。我正预备过些日子与内阁商议,不想朕曾夸过的大明仪范竟在这节骨下揭开面皮,露出光鲜亮丽下的丑陋不堪来。”宣庆帝快被气死了好吗,当年看李选之这差点六元及第的少年郎委实极好,遂动了心将其捧起来,望大明的少年郎都能潜心读书,效仿李选之。
谁能想到,才区区几年而已,便被狠狠煽了耳光,这记耳光可够响亮的。
第一四九章 如崩山势止,似倾海浪平
扇了天子与内阁脸的李选之到底不是个老妖精,哪里敌得过修炼得快成仙的内阁老妖精们捉虫,人来世上,有几个是当真无错处的。等待李选之这个曾经差点六元得中的大明仪范的,是名为流放,实为“缓慢执行死刑”的真苦寒之地,一个终年平均温度在零下十几度的流放之地。
尘埃落定,李选之被押往流放地时,给孟约递来一封书信。
接到书信,一听是李选之临行前给她写的,她是一点也不想打开看。可人吧,难免有点好奇心,加之这会儿李选之都要流放到数千里之外,她早已不觉得害怕,自然敌不过自己好奇心:“青梅,你先看一眼,万一不是什么好事,我就不看了。”
倒不是因为怕,而是没必要再恶心自己。
青梅打开书信粗粗看一遍,摇头道:“小姐看罢,看过后,大约你不解的就有答案了。”
听青梅这么说,孟约赶紧接过书信,李选之没有写他与秦氏女如何,也没写与姚锦康如何,更没写满腹才华却郁郁不得志。而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孟约,他心中住着魔,且越来越无法自控,早年痴缠,乃因秦氏女委实是个美好得,能令他心魔都臣服的好女子。
只是好女子不长命,那之后,他心中住着的魔便如失去脱缰的野马,再无人能牵系。他心中生出的恶念,常令他自己都觉恐惧,李选之告诉孟约,幸亏她耽搁了时间,不然,他亦不知自己会犯下什么样不可饶恕罪恶。
那天夜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留在那院落里,被巡夜的官军抓住时,李选之说“如崩山势止,似倾海浪平”,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最好的归宿。最后,重点向孟约道谢并道歉,别的话就再也没有了。
孟约:“这……是病,得治!”
既使觉得人有病,孟约也没有怜悯同情到去把李选之追回来的意思,这是李选之自己的选择,他选择在他还稍稍能控制心魔的时候,被抓住,被流放……甚至是死在路上。
此时,孟约并不知道,李选之在用他仅剩的自制力留在院落中没有脱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死在路上的结局。他扇了天子的脸,扇了内阁的脸,丢掉的是树立已久的大明仪范。所谓流放,不过是秉承太祖“不滥定死刑”的遗训,若李选之不是大明仪范,当真能安安稳稳到流放地,可他偏是,那便只能是自绝了生路。
有时候,不知道轻松得多,所以没谁会把这事捅到孟约这里。孟约则揣李选之这封书信,将新绘本脉络整理得更加清晰完整。这回她不打算穿越也不打算重生了,她要画个正儿八经的故事,唔,至少对她来说,是十分正儿八经的严肃故事。
吕撷英:“年年画神话人物的功底倒越见涨了,不过……你这回预备画神话故事?”
孟约:在我们现代,把这个分类叫作仙侠,所以,是的,也能算神话。
“我打算写一同进山门,一起拜师求道的两个小伙伴,一个成仙,一个堕魔。他们出身际遇性格其实都差不多,唯一让他们天差地别的,是他们作出的选择。”孟约觉得,有那么一部心理问题,其实多与人交谈,多跟朋友吐一吐,多同长辈讨教讨教,没准就能解决。委实不成,不还有专业的嘛,就是大明,也有专门解决心理问题的道长。
吕撷英:“是因李选之?”
“嗯。”
德麟班刚把《浮生令》给下档了,《浮生令》可谓是黑红黑红的,有觉得戏本其实还不错的,也有打鼓人的死粉,即使打鼓人不追究,也仍把《浮生令》往死里黑的他们倒没耽误看,再说,不看怎么知道往哪儿黑。
德麟班也没少挨骂,哪怕打鼓人不介意,桑班主仍然被指没操守。这时孟约说要上新绘本,桑班主简直像遇到救世主一样,二话不说求上门:“孟小姐,算我求你,你可快些上新本子罢,自打开箱戏到现在,德麟班就没消停过。这时能叫他们安静下来的,大约也只有打鼓人的新戏。”
“我这才刚开始画呢,”还是几张草稿和人设图,根本没有正本呢。
“不妨事,劳驾孟小姐去寻杨阁老,早早将戏本商谈妥当,德麟班这边也好早点排戏上新戏。”按说要返场的,但《浮生令》,桑班主是真心不想让它再返场,还嫌不够麻烦嘛。就是要返场,也该从《闺门令》或《太祖秘史》里选,毫不夸张地说,《浮生令》桑班主这辈子是不打算演二遍了。
见桑班主一脸“可快来救救我吧”的神情,孟约赶紧点头答应,本来就是她作出来的事,没想倒牵连桑班主:“好好好,我这就去,班主别急啊。”
孟园仍还在修缮,在拾园住着,出门必得面告梁老爷子和梁老太太。老太太很不愿孟约出门,怕不安全,孟约实在要出门,老太太也点好几个壮硕的仆妇相随。孟约出门倒不光为去寻杨阁老,鹿邑来的商队,把新疆的棉花贩了来,出了上次的事,管事不敢擅专,大清早地就过来请了一趟。
路上,孟约碰到今早才被余杭姚家当家人保出来的姚锦康,姚锦康驻足看着孟约许久,最后同家人一道转身走远,再没有回头。姚锦康至今不知道那夜,说话的是孟约,还是秦晴,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追逐孟约,却也不能做到与孟约好好做个朋友。
“诶,我还以为那天晚上的话,等他想明白就没用了呢,不想,真有用嘿。”身边终于清静下来,孟约表示很满意,她觉得这大概也能算因祸得福,
坊里这回进的棉花很不错,孟约喊管事把江宁织造的棉花赶紧还了,与家乡的商队交谈一番后,孟约把人送到布坊叫何管事领着人在南京好好玩两天。这样急急忙忙启程去新疆,又风风火火送到南京来,委实把人累得不轻,合该好好犒劳犒劳。
打布坊出来,孟约便打算去寻杨廷礼,却不想半道上有军马携战报从城门经御道飞奔放宫门。那马脖子上,竟系着白,那意味着……意味着战场上有重大伤亡。
瞬间,孟约便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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