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则,叶阜安也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可能这辈子都没什么太大出息,且也家无恒产,家中长幼成群,一家子生活都很成问题的年轻人。叶融曾慕叶慎章,但一则同姓不通姓,另有,叶慎章心有所属。叶融死心后,叶阜安为其选了乌衣巷谢家子弟,一个娇软温柔,一个风神秀朗,婚后生活十分恩爱和睦。
这世间最厉害的东西无非爱恨,爱可以使人发愿成为更好的人,爱也可以使人堕落成魔,同样的,恨也可以。
“叶阜安死得真不值。”孟约一路看过来,主张推行机械化的一派眼中,叶阜安就是一座横断水脉的山,不想就这样死在了小人物手里。
不过,想想林肯,想想肯尼迪,想想那些年遇刺的大人物们,哪个不是死在了小人物手里,所谓防微杜渐,大概用在这里也合适。
“不过,师兄,叶阜安的案子已经结束,你怎么还是这么忙?”孟约这才想起来,既然昨天已经结案,为什么今儿王醴看起来还是很忙碌,还是一样好晚才回家。
“忙着议院之事。”
这词可太熟悉了,不用学什么,看美剧英剧自然就能有个笼统的认知,政治谤玩意儿,孟约大概永远都搞不懂,想了想决定对此保持沉默:“那……师兄,努力。”
王醴看得出来,孟约显然不是很懂这其中的事,所以也不再继续讲下去,而是同孟约一起去看几个孩子:“明日阿阿煦便要入学,天气尚冷,年年就不必早起了,我去送他们。”
“也好。”孟约是越来越酷爱睡懒觉了,尤其是天冷的时候,即使家里暖和得很,她也不是很想离开柔软温暖的被窝。
看过三个孩子,确定他们没有踢被子,孟约才与王醴一道去睡。次日孟约睡得迷迷糊糊时,王醴把糖糖放到她被窝里,她半梦半醒间看了一眼,压了压被子便继续睡。
阿煦:“我也想被妈抱着睡!”
王醴:“把披风拿好,该去上学了。”
阿煦:“爹,你是不是不爱我。”
“是啊,不爱,你要离家出走吗?”
阿煦自己绑好披风的带子,一下跑出去,然后回头张牙舞爪做鬼脸,做完鬼脸自己咯咯笑着说:“我才不会给爹机会揍我!”
因育蕾园近,王醴步行便将俩儿子送到学园去,因是新入学,王醴还得把孩子领到老师那里去过个脸才算完。说起来也真是巧,教阿的老师,也教过王醴。王醴住得近,日常时不时还能见着面,老师一见王醴领着孩子过来,便笑:“当年也不知是谁,跟老夫发愿,道是这辈子也不要再进育蕾园。”
阿阿煦齐看王醴。
王醴:老师,在我儿子面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方才我看过入学试卷了,孟同学倒很似你,颇长于术数,文章虽稚嫩,却条理分明,逻辑严谨。阿煦嘛,想必像阿孟姑娘,小家伙画画得很不错嘛。”
孩子肖父母,这便是最好的夸奖。虽然王醴当年在蒙学有太多又二又蠢的回忆,但不可否认,育蕾园其实也是有美好回忆的。对于年幼时的王醴来说,育蕾园的美好极其珍贵,老师并没有因他那时的阴郁不讨喜而置之不理,尤其是眼前这位老师,耐心且细心,是他生命中极难得的一缕和煦春阳。
“当年我不懂事,辛苦老师了,如今这俩小的也要劳烦老师多加教导。”
老师深表宽慰,其实当年育蕾园的老师对王醴也不是没有成见,不过是秉承着为人师者应有之义,遵守着师者应有的职业精神而已:“凭心而论,当年我们也没有做到最好,重崖能到如今,全靠自身守着一点明光不熄。”
王醴细细想想,却觉得应该感谢孟约,若非能遇到孟约,他也不知道岁月会把他推向哪里,或许是悬崖,或许是高峰,又或许是水深火热的地狱。有了孟约,有了孩子,也就有了根,有了这一生停泊的渡头,有所维系,有所牵绊。
“多谢老师,有劳您。”
阿阿煦亦向老师行礼,老师含笑把两个孩子收下,安排到课室去,王醴在一旁看了片刻,才离开育蕾园去督察院。他将继续着手于建立议院,他必需拿出更详尽的章程来,因为之后的朝议,会有更多的诘问,更多的怀疑,以及更多的阴谋论,他必需在所有的诘问之前站住脚。
“重崖啊,你做的这个事,很不讨好,你要想清楚。”祖宗成法四个字有什么样的力量,他们心中皆明白,毕竟国朝官吏早已习惯依成法而行,上至宗室,下至百姓亦是如此。
王醴不曾多言,只慎重地点头,这件事他不是头脑一热才拍脑袋想去干的,自从和孟约结婚,自从想过会有一个女儿,他便心里有模糊的想法。这个想法,直到宣庆帝告诉孟约,孟约转告他,他将至督察院,为右督御史开始,才真正具现于笔端。
督察御史,亦是九卿之一,大明没有御史台,督察院便是御史台,督察御史至今仍常被人称为御史大夫。九卿共举,担社稷之重,内阁领政,决江山之计,内阁并九卿,皆有为国计策之责,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私心。
又几日,大朝,建立议院之事,举诸共商,王醴以一人之力,如狂风暴雨中的小舟,面对着来自满朝文武的问诘,侃侃而谈,引经据典。
最终宣庆帝以一句“法有成法,世无陈世”为朝议画下句号,也为议院的建立拉开序幕……
第五三五章 不以私交废公务,不因公务妨私交
建立不比毁灭容易,当然,也不会比毁灭难太多。
吕撷华抽个空,特地登门,至书房与王醴详谈,吕撷华敏锐地察觉到,议院将会成为制约内阁的存在,这样定义粗暴而笼统,但也可以说是直指内涵的。倘换个人来,今天不掰也得生裂痕,从此别说结盟,不成仇家就算好的。
但,吕撷华不如此,他认为所有的权利都应当受到制约,权大成势,权势一旦过大,人心便再难复如常。
“我也才登台,权还未成势,若过个三年五年,重崖再来提议院建立之事,你且看我同意不同意,反目不反目。”吕撷华心中此为其一,另有就是王醴他亦是当子侄待,吕撷英当年成亲后多年未孕,眼看要没孩子,带着王醴也是当儿子一样教养。
世事便是如此,投入了金钱好不好收回,对土豪来说也只是个不伤筋不动骨的事,但投入了情感那就说不好了。
王醴也心知,所以他才会在叶阜安一案告破后,迅速将奏折递至御前。宣庆帝既然要推动宪政,律法也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环,如果错过宪政的浪潮,那么可能穷尽此生,也不会找到更好的时机。
“不过,重崖啊,你要记住,既然议院与内阁将来会有扯皮的时候,那从现在起,你就要有所准备。不是大舅日后便不照应你了,而是所站立的地方不一样,因而日后该如何如何,莫伤你我之间的情份,公务是公务,私交是私交,别叫私交妨碍了公务,也别让公务拆了私交。”吕撷华说着,拍拍王醴的肩,若是议院能办好,将会是和内阁一起鼎立朝堂的支柱,那么王醴完全可以不必看着内阁。
建立议院,成为议院长,主掌议院,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做自己擅长的事,比起进入内阁岂不更强。更重要的是,王醴志在于此,那么对他来说,议院就会比内阁更好。
最后,吕撷华看着王醴,叹道:“要不是你阿冰没眼缘,现在你就是我女婿,便没成,我也把你当自家孩子看。从前还顶担心你要孤身一辈子,如今看你和阿孟姑娘一起日子过得稳稳妥妥,便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送走吕撷华,王醴半晌半晌才与孟约笑道:“大舅现在就在对我用攻心计。”
“玩政治的人心都这么复杂吗?”孟约其实想用黑的,但想想是先生的兄长,就改用了复杂俩字。
“倒也还好,攻心计是真,想着不以私交废公务,不因公务妨私交也是真。一朝首辅,这却也不算什么,年年要是曾看过杨阁老临朝时如何攻心,大约要看到杨阁老都怵得慌。”王醴说着,邀孟约一起去孩子,顺便看看他曾经启蒙的学园。
以前是没脸去,现在是反正都送过儿子了,还有什么有脸没脸的。
育蕾园每到放学时,高年级的学生多半自己回家,低年级自己在校园里玩着等家长来接。阿和阿煦因才转学,师长还不很能放心让他们自己回家,遂叫孟约和王醴先接送一段时间,等孩子们自己熟了路,再慢慢放开手。
阿煦老远看到爹妈,撇下跟他一起玩沙子的小伙伴,满头沙子地扑向孟约:“妈,快来看我用沙子砌的房子,可棒啦。”
孟约看着裙摆,没奈何地被阿煦拉着手牵到沙池边,从海边运来的细沙很受孩子们喜欢,好多小孩子都在沙池里玩沙子。就阿煦玩得比较新奇,用沙子砌了个孟约山寨版的乐高城市律法司。
“阿煦手艺可真好,治印没白学。”治印偶尔要雕个印钮,孟约让阿煦从橡皮章开始雕的,小家伙现在已经很能得心应手。孟约越看律法司越觉得,阿煦将来必然是一方大佬,以前没玩过沙雕,却能很快找到方法,把沙雕就玩得这么溜。
小家伙高兴得手舞足蹈,片刻后挺胸抬头站在自己的沙雕旁,接受所有小伙伴敬佩的眼神,啧啧啧,可把他给骄傲坏啦。
小同窗们挤过来看,不小心压坏一点,阿煦也一点不生气,对压到沙雕的小同窗摆手说:“没事没事,压倒了明天再做别的,我还做小动物,明天做给大家看啊!”
孟约忽然被小家伙给打动了,这是她儿子呢,看,多棒的小伙子。
回去的路上,小家伙一个劲问:“妈,我棒不棒,棒不棒,棒不棒……”
阿:“棒棒棒,你最棒,全天下你最厉害。”
阿煦:“也没有啦,我比兄长还差一点,不过我会努力赶上来。”
孟约和王醴忍不住笑,哥俩亲亲昵昵的拉着手回家的样子,久久印在他们眼中,温暖得不得了。
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孟约和王醴说起明天朱载宽生辰宴的事:“说是不用准备贺礼,但总得送点什么吧,人家过生日,也不好空着手去呀。”
“不然年年画幅画给他?”
“诶,我还没到随便给人画幅画,就能镇住场的时候。”嗯,春宫除外,她对自己的春宫画技还是很有自信的,但朱载宽还略小几岁,要是再过几年,说不定就正好,“我记得阿宽喜欢吃袁娘子做的豆沙馅麻圆,给他做一盒子麻圆算了。”
豆沙馅也是袁娘子自己做的,带点粗颗粒,不是完全细化成沙的,还另加了玫瑰花和陈皮,味道相当独特,是朱载宽的至爱。
王醴想想觉着也成,礼物本就在心意不在贵贱。
次日,孟约和王醴早早带着三个孩子进宫,朱载宽接到礼物,开始还说“都说不让送贺礼,姑姑怎么就不听呢”。过后,揭开盒子一看,是一盒金黄酥脆,还热乎着的麻圆,就立马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咽回去,当即便往嘴里塞了一个。麻圆不大不小,正好一口一个,馅料绵软,包裹着的豆沙甘甜中带着陈皮独特芳得和味道,朱载宽不但自己吃,还请小伙伴吃,一边吃一边道:“就是这个味道,可想死我了。”
可惜再想死了,孟约也不会让出袁娘子,朱载宽也只能偶尔去打打牙祭,可不能天天去泛园,南京不比济南,盯着他的人也不少呢。
#嘤嘤嘤,所有人家还是更爱济南啊!#
第五三六章 作业按时完成了没有?
朱载宽的生辰礼,也可以看做是相亲大会,不管朱载宥还是朱载宽,甚至包括朱载章,其实都已经到了可以定亲的时候。不过小公主,宣庆帝舍不得,所以这是以朱载宥朱载宽为主的宗室子弟的相亲大会。
孟约是吃着吃着才发现不对的:“哦哦哦,相亲啊,我道怎么会给朱载宽办生辰宴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呀。要说再过个几年,我们也可以给阿阿煦办这样的生辰宴了!”
儿子怎么提都没事,不过,王醴还是很客观地说道:“就是阿,也少说还得七八年,阿煦更还得多几年。”
至于糖糖,提也不要提,糖糖出嫁这个事,在王醴这里目前还不存在。
“七八年眨眼也快的,想想阿才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一坨,骨头好软,抱在怀里像捧着一捧水豆腐似的,得小心翼翼,生怕他从手指缝里溜走。再大一点,喜欢玩积木了,我们一起给他做积木,你还总胡出主意,还不如爹,一出一个准……这不,眨眼的,阿都八岁了,糖糖都快两岁。”
有闺女的爹表示,他拒绝听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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