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是几名杀手,个个武艺出众。要不是他们去的人多,加上还带了枪弹,说不得要有去无还。
大明自然有杀手,也有暗地里的杀手组织,但向来没哪个杀手组织敢跟官府硬扛,被官府逮着,要么是束手就擒,要么是就地自裁。这回竟碰上武艺高强,还敢跟官差对着干的,让王醴十分意外,意外之余,也嗅到了那么一丝危险的痕迹。
“司使,这三人,非吾同胞。”
“怎么说?”
除仵作外,还另有几名差官在,说话的便是其中之一:“这枚刺印,我曾见过,在新罗李氏的身上。”
新罗都早已经消失在大明的向外扩张里,新罗也自然早已经没有了皇族,新罗李氏就是曾经的新罗皇室。李氏有少数族人存活,是新罗的大地主,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虽然不可能再接触政权,但大明也没有太为难他们。
没想到这群一直挺老实的李氏后裔,居然冷不丁搞个大名堂。
“三人身上皆有?”
“是,都有。”
“新罗李氏失国二百年,不想还有这样的野望,是大明对他们太好了!”王醴说着再三查验,确认无误后,当即回公房书写公函递往内阁。
接了公函,差官道:“司使早些回去吧,身上的伤得好好养养。”
一说到伤,王醴就有些头疼,回去不知道该向孟约怎么交待,出门还叮嘱他注意安全,早点回家,不想他今天竟要带一身伤回去。王醴不怕孟约骂她揍他,唯怕孟约哭给他看,想想都心疼,更别说眼见。
孟约:既然知道,还敢受伤!
第五零二章 张口吞宇宙,脚踩即征服
虽然郑王说王醴身上的伤无大碍,但孟约还是有些担心,遂茶也没喝几口便回家中等王醴。
孟老爷回来取落下的工具,见孟约在厅中坐立难安,遂问她一句,得知王醴受伤,孟老爷哪还顾得上工具:“他不是一身好武艺吗,怎会受伤?”
这会儿孟约哪知道怎么回事:“在街上看见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即使到现在孟老爷也偶尔会看不惯女婿,但真听到这样的消息,比谁都着急担心的也还是他。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吩咐厨房炖点清淡的汤汤水水,坐下后还宽慰孟约:“爹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也没少受伤,最严重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外边,现在不也好端端的。”
孟约:“爹,你真是在宽慰我吗?”
事实上,方才孟老爷忽然想起了女神太太,当年他在外边但凡敢受伤回去,必会受到爱的惩罚。
孟约:“想起我妈啦?”
孟老爷含笑不语。
孟约:……
这都多少年了,还不忘给闺女塞狗粮。
说话间,仆妇抱了糖糖过来,孟老爷立时把闺女丢下,去抱糖糖,美其名曰:“我哄糖糖,等王重崖回来,你好好说说他,一家老小在家等着他,他怎么能这么不注意自身安危。不把自己安危当回事,就是不把你和孩子当回事,所以,得好好骂他一顿。”
遇到这样的爹还能说什么?
孟约摇头失笑,却到底没再紧张慌乱,恰此时王醴回来,在门前脚步便慢下来,见孟约看他,立马堆满脸笑:“年年。”
方才,孟约想了好几个方案,有哭唧唧让王醴心疼,近而保证以后再不以身犯险的;有生气冒火,化身野蛮娘子,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以后再不敢胡来的;还有语重心长,拿胖儿子和软糖打煽情牌的……
真看到王醴,孟约却只是没好气瞪他一眼:“疼不疼?”
“这会儿已经不疼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之前还很疼,孟约听着觉得自己身上都有些疼:“爹差人去请了医师来,叫他再给看看吧。”
“不必了,在衙署已经请医师处理过。”王醴说罢,便要喊仆从去送医师出府。
“还是让医师给号号脉,看要不要补点什么,肯定流了不少血,总得吃点东西补回来。”孟约说着,还是没忘住走了语重心长路线,“师兄,以后遇险的时候,想想我和孩子,别事事冲锋在前,给人家点机会表现。”
“好。”王醴略略松了一口气,小甜甜不准备用眼泪攻势就好。
结果医师来一看,说脉相有问题,要拆了绷带看伤口:“刀上可能淬了药,我不擅此道,劳王司使稍等片刻,我这便去请范医师过来。”
“看吧,幸亏我坚持让医师再看看,不然就要出问题。”孟约说话时总忍不住去看王醴从背直拉到手臂的伤口,除这道大伤口,还有许多小伤,都怪吓人的。王醴让她别看,她自己也想着别看,省得心惊肉跳,结果眼睛挪都挪不开。
王醴趴着点头,侧脸看着孟约道:“年年安心,总会长好的,日后我必多加注意,断不再以身犯险。”
“不要只嘴上说说,要时时谨记在心头,日后都得照做才行。”要不是真挺心疼他,孟约都想戳一戳伤口,叫他吃个痛,好记得长长久久。
不多时,医署的范医师过来,看了伤口后下的诊断结果再次印证了那三名杀手的身份。待医师一走,王醴立刻命人去衙署送信,告诉衙下差官,开始细细排查每一个死者的身家背景。
至于王醴自己,范医师说了他至少要卧床一两天,等伤口略略长好,确定不会化脓出血,才能如常行动。
收拾妥当后,孟老爷才抱着糖糖过来看女婿:“重崖怎么样?”
孟约:“死不了。”
孟老爷:“啧,别乱说话,来抱着糖糖,为父还得拿了测绘工具去孔府书院,晚上院士们还会过来吃饭,多准备点。”
“好的。”孟约抱过糖糖坐在床边,指着王醴跟糖糖说话,“糖糖以后别学你爹,他不乖,他不保护好自己让人担心。我们糖糖以后一定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要像爹一样不听话,知不知道。”
王醴:小甜甜,你赢了!
“我以后会乖的。”
“真的吗?”孟约摇摇糖糖的包袱,表示对此深怀疑问。
王醴:“自然是真的,别的不说,我至少得给糖糖做个好样板。”
绝对不会再给小甜甜机会,让他拿女儿来说事,绕着弯地教训他。
次日清晨,王醴的公函便递至内阁,早朝之后,还递到了宣庆帝案头。宣庆帝翻阅一遍后,甚觉荒唐:“新罗李氏果如太祖所言,张口便能吞下整个宇宙,脚踩过的地方就好意思说自己征服过。”
“陛下?”
“诸公以为当如何?”
“搜罗证剧,该抓的抓,该流放的流放,该杀的自然也不能放过。”
“李氏久有负复国之心,虽并不能成什么气候,但臣以为,还是应当派兵前往围剿。”
对外敌时,大明上下向来会空前一致,围剿之事很快议定,内阁与兵部为为派哪路兵马过去围剿正式开撕,最后是宣庆帝一锤定音:“诸公别争了,此等小事,合该让年轻人去历练,这样吧……着卢迈远即刻入京,待卢迈远入京,点西军大军,前往新罗,诸公可还有疑义?”
卢宕这样在外洋战场上狠狠证明过自己的少年将军,谁可能会有疑义,自然人人满口赞同。
新罗杀手的事以围剿新罗李氏告终,但杀手的事告终,买凶杀人的真正杀人凶手却还逍遥法外。南京发回的公函除命王醴把三名杀手的交给刑部的人外,就是命王醴将真正的幕后凶手尽快揪出来。
王醴为这事刚下地就到衙署,把况家郎并他一干朋友一个个提出来,面对面单独审问。不过,即使王醴仔细了又仔细,将所有审问技巧全过一遍,也还是没有什么有效的证供。
第五零三章 漫天细雨,寒风凄厉
律法司上下为之苦恼的事,在陈恂博士至孔府书院讲学时有了突破,陈恂博士至壤湖园用饭毕,给王醴出了个主意:“每隔一两天放一个人。”
陈恂博士说着,又跟王醴扯一通心学,王醴大约是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便安排人照着嫌疑人名单,从嫌疑最小的开始放。
律法司才一开始放人,原本关在一处的况家郎与好友们就开始犯嘀咕,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了最初的笃定:“况五,你说不会真是我们其中哪个人吧?”
况五也傻,他办个生日宴,直接把自己办进了大牢,还连带朋友一起,真是个精彩绝伦又无比扯谈的生辰:“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肯定。”
一干人等皆细细打量彼此,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不是,更说不上来谁是谁不是。最后还是况五出声安抚大家,真相总能水落石出,又说听家人讲律法司的王司使办案素有一套,总会给他们个明白。
“也是,凭你我的出身,总不至于屈打成招,王司使也委实不像是个会为结案就安个凶手敷衍了事的。”况五的好友,皆是济南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子弟,是以虽然被关着,却也并没有太担忧。
至于证供,他们也没办法,那天喝酒喝太多,况五是个好酒的,交的朋友也多好酒。况王家中还经营着酒坊,那天他生辰宴,扛了家里上年份的老酒头出来,一群小年青都醉得不轻。他们真不是诚心给王醴添麻烦,是醉得够呛,压根没了意识,后来被官差们叫醒,看满地残肢满地血,当时就有吓晕过去的。
到现在他们想起那天早上,还心肝直颤:“喝酒误事啊!况五,咱们以后还是或酒罢,那么多好兄弟,一夜之间没了,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一想起他们我夜里睡不着,白天也不敢多想,一想起来胸口跟扎着把刀一样。”
况五心中的愧疚感比一干好友只多不少,毕竟是他的生日宴,又是他带的酒,且全是他小半生来的知交好友。别说一齐少那么多个,就是日常谁受伤生病,他也心忧得紧:“经此一事,我这辈子再沾酒就叫我不得好死。”
“呸,况五,好容易留下这条小命,快别提什么死不死的,咱们最好都长命百岁。”
牢中的一言一行,王醴他们在外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陈恂博士也在场,片刻后他道:“这况五要不是幕后真凶,就是真倒霉到了家,日后打这出去,且有的是债得还。”
况五是真冤枉,真的,他不过是想和知交好友好好过个生辰,为此还特地去求自家老爷子,饶他一缸老酒头。为这缸酒,他还向况老爷许下好些承诺,没想还来不及被况老爷追屁股后头催,就被拉到这里来。
自打进了律法司,况五就没怎么合过眼,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人还憔悴了很多。深夜,旁人都睡着时,况五就在自己监牢里面壁无声痛哭,事情到今天这地步,他对谁也对不住。自家老爷子,知交好友,知交好友的家人,想起他们每一个,况五就更加悲从中来。
次日,王醴命人将况五提出来,况五跟进去之前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见到王醴根本不提出去的事,只拜倒在地恳求:“求王司使一定揪出幕后之人,我一定好好宽慰兄弟们,让他们好好配合。”
“你知不知道你嫌疑很大?”
“我知道,人是我召集的,地点是我临时要换的,酒是我带去的,我身上的嫌疑自然小不了。我也没法洗清自己,王司使关我多久,我都没二话,只求早日揪出凶徒,以告慰我那些无辜送命的好兄弟在天之灵。”况五自最开始的浑浑噩噩里缓过来,便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有多糟,打那之后他便很配合问讯。
“巧了,我们不打算再关着你,反而准备放了你。我们也算是兵行险着,毕竟你很有嫌疑,只是案子拖得越久,证据反而越难搜寻,是以律法司上下商议过后,决定放了你,并且交给你一个任务。”
况五压根没有能回家的喜悦,而是皱眉看着王醴,片刻后道:“既然我有嫌疑,就不该放我,万一我真是,这一放岂不是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王醴琢磨一晚上,又同衙下差官商量了大半个上午,这才最终作出这决定:“自会有人盯着你。”
最终况五点点头:“要我做什么。”
“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你的每一位好友,接下来我们每隔一两天,或两三天会放一个人,我们需要你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看他们是否有异常,是否有什么与以往不同的地方。”有罪或无辜,总是不同的。
况五听完惨笑一声:“果在我们之中……我真是个瞎子,白张一双眼睛。”
况五走出律法时,漫天细雨,寒风凄厉,他一出门,况老爷子就在门外站着。老头儿打着伞,见他出来,上前几步,不用仆从自把伞支到了这小儿子头顶上:“五啊,走吧,跟爹回家。”
况五没忍住,头抵着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