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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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在前-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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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始暖,街上出游的闺阁女儿见多,穿着如裁新叶新蕊般轻软罗裳,脚步轻盈地穿过街市,仿佛一串串花朵开在春花未吐之时。巡街的官军每隔一刻钟就能见到一拨,打的是“防宵小护良家子”的旗号,实则这般频繁巡街,也是为观赏佳人,这便是是平民式的相亲集会。

    嗯,如今南京就是这么半是温柔含蓄,半是大胆豪放。

    “有人说那位御前诗家在祈泽池题诗,我们也去看看。”

    若只一两名少女,断然不好意思去,但一大群少女凑在一起,便是说去就去的。少女们几人挤一辆马车去祈泽池。王醴的属官此时迎头赶过来,宋则宜“啧啧”道:“如今的女儿家可是越来越敢言敢动了。”

    张掖城却道:“往上数千八百年,女子见潘安宋玉卫那般儿郎能掷果使盈车,如今的女儿家才哪到哪,不过是结伴去看人题诗,算什么。”

    “便是千八百年前,也没吾等什么事,吾等这般相貌在那时,恐连结亲都难,没哪家女子瞧得上啊!”

    三个相貌绝对不可能引来掷果盈车,确实如今都还同样还没女子瞧得上的光棍汉互视一眼,宋则宜尴尬撇开脸,张掖城快要笑死。宋则宜说话永远打倒一大片,身边的人不管谁永远没有不搭进去的。好在王醴从不在意这些,不然遇上个心量窄的上官,宋则宜指定别想好。

    “御史,你听……”

    王醴二话不说,掉转马头往长安右门去,登闻鼓院便设在长安右门。属官叫王醴听的正是登闻鼓院传来的,可以上达天听的登闻鼓声,那一声声一阵阵急促而洪亮,如同敲打在人心头的,来自于万民的诘问。

    一路急行到长安右门,王醴来得不算早,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等督察院上官大多都已到场。几位督察院上官见王醴来,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王醴行礼罢,便听御史大夫道:“我记得宣庆六年负院是你和于则敏监举?”

    “正是。”

    “敲登闻鼓的是光山县学子彭定远父母。”

    “淑宁郡马?”

    “正是,彭定远父母状告的正是淑宁郡马,道其属冒名顶替,真正的彭定远已被其害死。”

    王醴:“请许下官接手此事。”

    “我会为你说项,但结果如何,需看陛下和内阁的意思。”

    “是,下官明白。”

第四十五章 何以刑罚加子民

    登闻鼓的声音极响,几乎可以传遍整个南京城,孟约治印时听到鼓声还不明所以,是吕撷英脱口道出“有人敲登闻鼓”,她才知道那是登闻鼓的声音。急而紧的鼓声像骤然而至的雷雨,伴随滚滚雷声敲打在人心上,让人不由得会去想,莫非真有天大冤情。

    “别分心,那鼓声,每年总响十回八回,有时确是惊天大案,有时却是些许小事。”吕撷英摆摆手,叫孟约注意手下的印石。

    孟约将刻刀搁下,她不是很理解,“些许小事”怎么也敢去敲登闻鼓,不是不管有多大冤情,但凡敲登闻鼓都要先打二十大板的吗?难道说,这时候不用打板子,不然谁会为小事去敲登闻鼓,二十大板呢。

    确实如孟约所想的那样,敲登闻鼓见天子告御状不管不顾先打二十大板是清朝才有的事,宋时天子脚下有人丢只猪都敢于敲鼓,因为没有打板子这一条。这穿越者太祖建立的明朝,也没有敲登闻鼓打板子的规定,当时有人曾进言,认为只设登闻鼓院而不设门槛,会导致些许小事也来登闻鼓。

    穿越者太祖是这样回答的:“无冤且不提,若含冤未白,乃朕与诸公之过失,何以刑罚加子民。”

    趁吕撷英去哄炉子时,孟约抽空去看了看《大明律》,翻到指定律例,再看注释,然后孟约才循着注释去翻《太祖本纪》。看过《太祖本纪》后,孟约给世界的自我完善能力献上膝盖,《三醮》作者在书里压根没写这样的细节啊!

    在孟约翻《太祖本纪》时,大明宫里,天子与内阁诸公已问明案情,御史大夫已禀明天子,宣庆六年负责监察贡试的监察御史是王醴和于则敏。

    “朕仿佛记得,于则敏前年放出去了?”

    “回陛下,是,于则敏如今知平阳府。”

    “宣王醴进殿。”

    王醴进殿行礼后,宣庆帝问:“光山县学子彭定远,当时如何,卿可记得?”

    “回陛下,微臣记得,当时微臣方入监察院,跟在时任监察御史的于知府身后听差。于知府曾选出四十余人教微臣如何辩识对照,光山县学子彭定远便在其中。”王醴那时候还不是监察御史,不过是个刚到监察院,还没安实职的进士。

    待王醴详作回复,宣庆帝与诸公确认并无差池时,因登闻鼓案本就是发由督察院办理,宣庆帝与诸公在御史大夫的说项下,将此案发由御史中丞袁斯向与监察御史王醴共同办理。就淑宁郡马一事,宣庆帝当即发话,命督察院奉手谕前往捉拿归案。

    淑宁郡主是先帝八子襄王所出,因时下蕃王只遥领蕃地,并不往属国蕃,有宣庆帝的手谕更方便行事。袁斯向接过手谕,王醴与其一道自御前告退,袁斯向捧着手谕连连摇头,与王醴道:“重崖啊,这差事,不好办呐。”

    襄王有三子五女,要论最宠爱的还是淑宁郡主,淑宁郡马“彭定远”这些年也算是个好女婿,襄马爱屋及乌,对彭定远也加几分青眼。眼下他们要去捉拿淑宁郡马归案,淑宁郡主与郡马三年多来恩爱非常,淑宁郡主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袁中丞,越是恩爱,恐越容不得半点期瞒,何况从一开始便是谎言。”王醴同袁斯向就如何与襄王并淑宁郡主周旋交谈一路,最终定下计策,既然情深,那便从情深入手。

    淑宁郡主与郡马结缡三年余,并无子女,一则如今勋贵王亲多半都在二十岁以后才育有子女,淑宁郡主今年才将满二十,再则襄王妃当年差些因难产去世,襄王更不肯爱女过早生育子嗣。然而,淑宁郡马却已二十六……说不定还更大,淑宁郡马那张脸常有人说老相。

    袁斯向道:“若他真在外什么也没有,我倒要敬他是个好郎君,满京城里,这样的好郎君,本官只认得算学博士卢昆阆一个。”

    “此事,下官这便去查。”

    督察院监举百官,自然有一张周密的网,不然拿什么实据监举百官。王醴要做的是将消息一一归拢,然后从中查出异样来,就如袁斯向所说,要真是个好郎君,那还真值得一敬。

    但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卢昆阆来,淑宁郡马果不能算其中一个。

    “大道不走绕小道,近道不走抄远道,属下便知他有猫腻,因不在要职,不当要务,想应当是私事,便没细查,原来是在这里藏着个娇。”

    “速去报袁中丞。”

    这消息一捅出去,淑宁郡主正在气头上,恨不得郡马去死的时候,督察院奉圣谕顺顺当当将假彭定远捉拿归案。襄王听说后同样大怒,递条子到督察院,嘱托袁斯向务必严查。

    等襄王淑宁郡主过了气头,想要保假彭定远时,案情已经水落石出,且牵出大案来。奉山上有山匪数千,勾结当地官员为祸乡里,因当地官员口越张越大,奉山山匪便生出此计,从匪众中寻出那么两个早年被迫害,被避上奉山为匪的读书人,绑来大儒教导数年,才出了这么个假彭定远。

    “这假彭定远原名吴燕生,因人设下圈套,夺其家中良田商铺,其父被活活气死,其母也随后身亡,吴燕生手刃仇人后,为免牢狱之灾上奉山为匪。实则,奉山山匪定计,捧出个读书人为官罩住奉山上下一事,就是吴燕生率先提出的。”

    “奉山山匪势大,彭定远都死了,彭定远父母怎么活下来的?”

    “说到这,就得说那吴燕生心计深,他深知为匪早晚会被官府围剿,便在官与匪之间互相作梗,使奉山山匪认定当地官员口张得越来越大,然后才适时道出此计。彭定远父母本该早就杀死,但吴燕生却不知,他心计深,奉山那山匪头子计也不短,知道彭定远父母一死,吴燕生便彻底没有辖制,暗中将彭定远父母留下。”

    “叫我说,都蠢。”

    “怎么说?”

    “彭定远固然会丢了性命,奉山山匪又能得着好,如今还不是要被剿灭。”

    “因这事,近几科考出来的进士,都会再审查一道,嘿嘿……必有许多原被捂死的事又发出来。”

    “好比那抛弃糟糠,另娶大妇,后大妇杀原配,被原配子状告入狱的前户部尚书?”

    在楼上陪孟老爷出来吃春茶的孟约听得津津有味,她压根没意识到,这事的余波还会打到她头上来。

第四十七章 奈何,事常与愿违

    和常见的苦情戏女主不同的是,荣氏女在闺阁中很受爱宠,上至祖父母,下至侄男侄女,娶进门的嫂嫂也很疼爱她。荣氏女和离返闺阁,荣家上下皆温柔呵护着心力交瘁的她,连年方四岁的小侄子,成天念叨的都是姑姑。

    荣氏女历经青梅竹马的温柔与死亡,又经历侯府次子的猜忌与反复,荣氏女终于褪去了她年少的天真,始如一枚被岁月天然雕琢的玉石般,再无一丝棱角。诚然,这样固然更适宜生存,然而被磨去的棱角,谁又能说那是坏的。

    任谁都知,一世天真是多么难,又多么美好的存在,虽然大多时候,世人常将那样的天真比作长不大,比作愚蠢,比作幼稚。

    荣肃听着他曾经天真烂漫的妹妹一字一字如能泣血,却语调柔似春风拂波面般云淡风轻,便知道,他那个爱吃糖豆笑容烂漫无比的妹妹死去了:“阿意,不过一时之差,莫因此而泄一世之意。”

    荣意是笑着的:“哥,我没事,在益安侯府我都能好端端的,如今终得解脱,自然会好好的。我也不会因遇错了人,便将世间所有人都否定,只他不好罢了。”

    听荣意这么说,荣肃反而想叹气,先苦后甜时,苦也是甜的,先甜后苦时,甜也是苦的。荣肃只能盼光阴能一点点将荣意身上那丝绝望颓唐带走,他如世人一般,也偶尔会想“这么好女郎,为何偏偏遇不到好的”。

    安国侯世子固然是好的,安国侯府却不好,到益安侯府时干脆都不好,便是荣肃也不由得唏嘘。

    “若是闷了便出去走走,若是想安静待着,栖霞山中春正好,不妨去暂住些日子。”荣肃一边殷殷关照,一边心里思量,若荣意还肯再嫁,必为她选个真正一心一意的,不图什么勋贵子弟世族门阀,只要能对荣意好,略有些本事能立身于世便可。

    荣肃关照完荣意,便去与妻子商量,荣意日日里闷着也不像话,办集会却人多口又杂,不如请几位志趣相投的女郎到家中来。委实不成,就近找个能叫荣意出去走走,又不至糟心的人家也可。

    荣夫人听荣肃这般说,思索许久方道:“郎君,我倒有个人选。”

    “且说。”

    “你看卢博士夫人吕氏撷英如何?”

    “怎么提起吕氏来?”

    荣肃到底是儿郎,关注前因后果远不如荣夫人细致,荣夫人很是明白,荣意此番能为自己奋张羽翼,挣脱那囚笼,起因便是吕撷英一句“胡不张尔,奋尔翼,磨牙砺爪起图南”。荣夫人原原本本与荣肃道出来,荣肃轻轻一敲桌,道:“虽在长平里,但益安侯府长不了,那便有劳娘子从中安排。”

    “郎君哪里话。”

    吕撷英接到荣家的帖子,先是一愣,看罢帖子后笑道:“荣家郎倒依旧还是那么有意思,竟要将荣氏阿意送到我门下来求学,惭愧惭愧,我样样不如她。”

    “想是欲叫荣氏女出门有个走动的地方,街面上宅院中风言风语禁不住,唯庆园人口简单,你又素是自家的事不爱管,人家的事不爱道,当然找你。”卢昆阆一猜即中,但他再猜也猜不到玄武湖的月夜冰宫畔,吕撷英曾出言揭开荣氏女心中的疮疤。

    “罢,叫她来吧,荣氏阿意亦工书画,擅金石,说不得还能帮我指点指点阿孟。阿孟这样甜,荣氏阿意与她多相处,也有增益。”吕撷英说着写了回帖去荣家。

    卢昆阆思来想去,最终道出一句:“看荣氏女这般遭遇,你那弟子更要细细为她周全,定要寻个上好的,别叫姻缘抹去她一派天真。”

    这样的想法吕撷英何尝没有,只是她不会说出来而已,重重捶两下卢昆阆,吕撷英道:“这样的话可不许再说,叫阿意听了该多伤心。”

    “下月起为夫需去太学授讲,路远,中午便不回来,你们想如何都可以,我如何想也没干系。”卢昆阆在太学挂着太学术科博士职,太学博士是个“荣誉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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