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他咳嗽的满脸通红,一边指着沈如意一边骂:“你绝对是故意的!你这是打击报复——你才是龙眼,你那俩窟窿眼才是龙眼!”
沈如意连忙抽出帕子上前,擦擦他身上沾着的酒水,然后手脚麻利的把他那满嘴油光给擦干净。
这也就仗着他年轻,长的又英俊,不然可真是脑满肠肥的土财主形象了。
“陛下玩笑,那词儿奴婢可担不起。”
陈槐一摆手,宫人便将桌上的菜肴全部撤去,不到半刻又重新摆上一桌一模一样的。
萧衍端起沈如意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进,咳嗽这才算好了些,随后抓起她长长的裙摆就往手上抹,那份细致,皇帝这辈子自己就没这么擦过自己的手。
岂止是沈如意,整个亭子里的妃嫔,包括一旁近身服侍的陈槐都惊呆了。
这尚不算完,抹完随手将皱巴巴的裙摆一扔,冲着沈如意得意洋洋地一笑。
众人在山风中彻底凌乱了。
这个世界他们看不懂了,钱氏虽然被贬成了宫女,但天子身旁,朝夕相对,人人都当她是圣上的新宠,可是眼前这一幕……说她得宠吧,那是昧着良心;可若说钱氏和皇帝没有勾搭到一块儿,就这君不像君,奴不像奴的,她们这肉|体凡胎的一时间还真理解不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陆修媛跳了出来,紧紧蹙着眉,极为不满地瞪着沈如意:
“钱宫女进长乐宫难道没有掌事嬷嬷教你怎么伺候人?如此胡言乱语,也不怕污了陛下的耳朵。”
沈如意唇角勾起一抹笑,不卑不亢地抬起头,从被小皇帝沉重的打击中恢复精神。
“还请陆修媛赐教,奴婢哪句污了陛下的耳朵?是龙字,还是眼字?”她道:“奴婢身份低微,不比陆修媛位高权重,一句话便可定人生死。只是话说出来,总要言之有物,否则不是用修媛的话说——和奴婢一样胡言乱语了吗?”
谁也没想到沈如意一个被皇帝一撂到底的宫女还敢回嘴,包括萧衍在内,都没想到她还有这魄力,凤目瞪的溜圆倒真跟龙眼有几分相似,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未完待续。。)
083 护犊子
沈如意如今对这几个上位妃嫔有着心理膈应,生理反胃的双重恶感。
若是其它妃嫔冷不丁冒出几句冷嘲热讽,指不定她笑笑就过去了,别说她在长乐宫受惯皇帝这一套的,就是她死去活来那几回坎坷的重生之路,比陆修媛更让人难堪,更下不来台的状况她不是没遇到过,不是没忍受过。
她死在同一招儿下两次,这种屈辱甚至远比死亡本身更令她难以承受。
这是在红果果的鄙视她的智商!
拿她的性命当儿戏一般啊!
偏偏她被这种儿戏愉快地玩耍了两遍,若不是她死了又死、再死,她根本连根真相的毛都摸不到好么!
枉她自诩鸿鹄不把这帮小家雀看在眼里,外表温良恭俭让,实则眼睛长在头顶上,结果竟让家雀叨瞎了眼睛,连命都丢了还不知道怎么丢的。
沈如意憋屈啊……
当然更憋屈的是,她还是不知道是谁下手弄死的她。
遥想当年,她真是好傻好天真的。
她父亲是青河县主簿,小门小户家庭,一妻一妾,虽算不上妻贤妾美,一路嗑嗑绊绊也不过就是她爹去哪屋勤了,给谁买的簪花更漂亮。她和庶弟庶妹们也都大同小异,争来争去无非就是父亲的疼爱,分到手里那些衣裳吃食有没有吃亏。
她就是在这样和后宫相比,无比单纯的环境下长大的,后廷的一切事都是刘太后手把手教给她。
而刘太后与先皇一生一世一双人。哪里经过什么惨烈的宫斗,就是做太子妃时亲眼看到,也比不得亲身经历的深刻。沈如意传承下来,虽也有心理准备,却料不到出师未捷。
在她看来,好吃好喝好供着,就是分享同一个男人嘛,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她爹一个小小的青河县主簿都能左拥右抱有俩女人。皇帝富有天下,多娶些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她做为正宫皇后都有如此宽阔胸襟,也没苛责了哪个。再想不到居然就被人暗戳戳地捅了刀子。
她死了,谁捞着的好处大,自然谁的嫌疑更大。
对于那些个低位妃嫔,她死不死的。又与她们有何裨益?好处自然是高位这几个。而首当其冲嫌疑最大的便是现如今在后宫呼风唤雨的董贵妃。
只是陆修媛又是个二百五,在旁的妃嫔争东抢西,可着劲儿往自己腰包里划拉好处的时候,就她失心疯了似的迷上了小皇帝。
缺了吃穿嚼用她不在乎,唯独哪个又得圣宠了,陆修媛是气皮眼障,嘴都能气歪歪了。
而且,她死的当天上午。正是下了初雪,陆修媛和王修仪联名给她下了请帖。与娄昭容她们一行四人饮酒作乐,当天晚上便死了。若说嫌疑,当天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你说——你说什么?”
陆修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直面现实。“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也敢和本嫔这样讲话?你还有点儿规矩礼仪吗?怪道赵贤妃活着时,屡次教导于你。”
她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沈如意有种荒唐透顶的感觉,当日她说钱氏的种种,今天全都反弹回来让她自己受了。或许这就是皇帝所说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问题是杀人凶手的报应在哪里啊?!
她真诚地向老天呼唤,把爱洒向人间。
“奴婢不觉得哪里无礼了,若陆修媛这般觉得,不如明示指教。”
她都顶陆修媛到这程度,皇帝愣是没发话,这让沈如意莫名地有了底气,说完冲着陆修媛挑衅地扬起下颌一笑。
陆修媛显然被这动作激怒了,啪地一拍石桌:“放肆——”
谁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沈如意当场打断,义正言辞地道:“放肆的是陆修媛,您怎敢当着陛下的面拍桌呼喝,高声喧哗?陆修媛,是不是在教导旁人的同时,自己先规矩起来?”
王修仪是个书呆,也是最讲究上下尊卑,她没有董贵妃和娄昭容隔山观虎斗的心计,也没有看皇帝不插手就绝不趟浑水的眼色。她看不过眼就要指出来:“钱宫女,陆修媛固然有失仪之处,但你只是一个宫女,难道就可以对着妃嫔指手划脚,咄咄逼人吗?”
沈如意见又蹦跶出来一个,不禁笑了:“奴婢是长乐宫的御前宫女,如修仪所言,见到妃嫔失仪自然是要指出来。若诸位娘娘认为奴婢态度语气方面有丝毫逾矩之处,最高尚宫管领后宫所有宫女,可召至此处请她对奴婢论罪责罚。”
按制度,妃嫔不过是皇帝诸多的妾室,是没有权利私下惩治处罚宫女的,宫女的赏罚皆由宫中女官负责。但真正实行起来却又不是这么一板一眼,毕竟妃嫔的品级摆在那里,哪怕宫女私下受了责罚,也没有几个敢闹开来。
只是沈如意这么说,却是完全无可非议。
陆修媛却是个不管不顾的,本来看皇帝和钱氏亲亲热热的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哪里还受得了她阴阳怪气的一番指责,可是要反驳又想不出哪条哪款挑出来能砸她脸上,只是道:“你不过是个宫女——”
她抓耳挠腮,恨不得皇帝现在不在现场才好,有能耐单挑,看她不挠的这小贱婢满脸开花,耍嘴皮子算是什么能耐?
“是,奴婢就是个宫女。”沈如意点头道。
“噗。”萧衍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凤目亮晶晶地泛着光,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
今天他算见识了钱氏这张利嘴,赶情在长乐宫都还算是她嘴下留了情了,可下遇到看不顺眼的,再也不憋着了,小嘴这顿得巴,把个张牙舞爪的陆修媛一顿批,连还口之力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担心他在妃嫔中高大上的威严形象,他真想撒欢儿地狠劲拍大腿给她叫她。尤其看她这单方面一路碾压,气势万钧,不要忒带感好么!
钱宫女威武!
“怎么,这就没话了?”他笑眯眯地望向陆修媛。
“以后知道自己嘴笨,就别找嘴皮子利索的欺负。再者,朕和你们说一声,钱大胆——朕是说钱宫女啊,是长乐宫的人,朕的人。是非对错都有朕在,还轮不到你们把手伸到朕的眼前,管长乐宫的人事物。朕这话只说一遍,再有听不懂的,朕当你们故意和朕作对,懂吗?”(未完待续。。)
084 真相
皇帝此话一出,无疑是在沈如意脑袋上扣了个免死金牌——
至少后宫妃嫔是动不了她,至于唯一成天在动她的皇帝自己,显然并不包括在内。
……没有被保护的幸福感,沈如意满目悲戚,全然没有了对战陆修媛时的意气风发,精神萎靡的厉害。真该让这帮子没见过世面的货见识见识她在长乐宫受到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没点儿手段绝招,连小皇帝一星半点儿渣渣也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在长乐宫小皇帝身边待上半个月,她连上山打虎下海擒龙都不怕!
不过众妃却是不知根底,生生被皇帝给震住,半晌无语。
赵氏死了不过一个来月,得了个贤妃的名号下葬,皇帝转眼就把钱氏给捧了起来,果然应了句老话帝王无情,宠爱的时候宠上天,人没了,什么也都散了。
董贵妃垂眸,庆幸自己早看开了,有子万事足。否则看了皇帝这副嘴脸,真真是心都要被捏碎成渣渣。
皇帝也是够了,前有赵氏,后有钱氏,一个赛一个彪悍,个顶个儿拔尖不让人。后宫众妃嫔虽然看不惯这俩人,可架不住皇帝喜欢这款式,搞的后宫现在有样儿学样,每个都主张个性,追求好勇斗勇,分分钟一言不和就掐起来,挠花了脸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怎么都不说话,是有异议?”萧衍抽出小匕首极熟练地割了块兔肉,大口嚼了起来。
陈槐捂脸。这特么太像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大寨主了,皇帝是彻底抛弃形象这码事了吗?就算是想要表达男子汉的粗犷,也有些外放太过。
董贵妃哪里知道这还需要表忠心。后知后觉地道:“臣妾恭听陛下训诫。”
娄昭容和王修仪也跟在后面附和,唯有陆修媛低垂着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萧衍也不管她,一边吃肉肉一边举起酒盏,“来,和朕一起喝一杯吧,大过节的。”
众妃举起杯。嘴唇还没沾到酒,又听他紧接着说道:“喝完你们就回殿里和你们那些姐姐妹妹的一起玩耍吧,朕和你们也没什么说的了。你们。都好自为之,别给朕惹麻烦。”
众妃这酒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喝与不喝都是个堵心。
特么的人家喝酒都说什么祝酒词。再不然玩耍一些小游戏。增进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就她们这皇帝别具一格,看着妃嫔跟看着仇人似的,端起酒杯就撵人!
萧衍一饮而进,放下酒杯,凤目环视一周,果然就等着她们走人。
众妃表示,省略号代表我的心。
王修仪抿了抿唇,正襟危坐。双手放在石桌上,看上去像是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式。
“陛下。不知臣妾方才的提议陛下觉得如何?”她微微一笑,优雅端庄。“再过几天便是沈皇后的忌日,几年来陛下心神俱伤,臣妾都看在眼里。臣妾与沈皇后堪为知己,都是爱诗爱才之人,不如便办个诗茶会,然后将写好的诗烧给沈皇后,也算是表寄哀思了。”
真是尽够了,董贵妃几乎忍不住当着皇帝的面就给王修仪翻个大大的白眼。
这王修仪个没脑货,也不知道怎么就混了个才女的名头,人人当她女秀才似的供着,连个眼色也不会看,提了一次皇帝没理,也就该知道皇帝的意思根本就是驳了。
也就王修仪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皇帝面前提沈皇后,也不知道她哪只眼睛看出皇帝心神俱伤,明明和赵氏、钱氏玩儿的不要太开心的。也不是六七岁的孩子了,宫里传什么信什么,真当皇帝举世无双和他爹一样是个痴情种子啊?
作死也不要在这么多人的场合,拖累人的不知道啊?
果然,就见小皇帝端起菊花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起来,脸上明明还挂着笑,眼底却早没了笑意,凉嗖嗖的渗人。
“是人呢,就难免有一死,万般皆轮回,半点不由人。反正人早晚要死的,你就先把你那些诗啊词啊的攒着嘛,等有一天你也死了,到那里两相见面,你亲口同沈皇后说不是更有诚意?这纸不纸诗不诗的,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你说是吗?”
亭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沈如意独自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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