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禅院,对了!
道禅院。
以往世人所认为唯世仅存的天罡雷狱阵,乃是道禅院的护山大阵,在道禅院被八十万虎贲军攻破之后,才落燕廷之手,部署于秦潼关,之后又被巩梁用计取走,最终也随黑燕军残部归附陈海,落入陈海之后,此时就部署于天机学宫。
陈海手里冒出来的这第二座天罡雷狱阵,与道禅院有什么牵连?
又或者说陈海,或者说这一切的根源,跟道禅院到底有什么牵连?
陈玄真像冰雕一般站在玄龙战辇之上,看着雷云再度吞吐一枚百丈方圆的紫电雷球,此时已经忘却了反抗、逃跑,他知道他逃跑、反抗都没有用,下一刻就该轮到他灰飞烟灭了。
这些年的辛苦、这些年的酸楚、这些年的隐忍与不甘,这一刻仅仅是化为一声轻叹,从陈玄真的口里轻轻吐出,即便是看到那头万年妖蛟,与陈海直接往这边飞过来,陈玄真也是如冰雕一般,一动不动。
“陈真人,又是好些日子未见啊!”陈海站上玄龙战辇,朝陈玄真拱拱手。
随陈海而至的齐寒江就没有那么客气,走过来就将陈玄真手里的灵剑、道符都收了储物戒中封禁起来,又伸手往陈玄真身上摸去,不将他身上所藏的道符、法宝都搜尽不甘心。
陈海示意齐寒江莫要无礼。
陈玄真没有因为陈海不急着杀死而心喜,也不觉得陈海数人与一头万年妖蛟刚深入战场就有什么机会,心哀如死的问道:“魏师与我过枫林渡,你们只需要将魏师缠住数息时间,便有机会杀了魏师,为何不出手,难不成仅仅是为赚这十万残卒?”
陈玄真这时候已经看到姚氏兵马开始往两翼展开,摆明了是要趁他们大溃,将进攻归宁城的十万宿卫军溃卒全面围住。
然而陈玄真困惑不解,当时魏师心血来潮,携来枫林渡行刺陈海时,陈海是有机会用天罡雷狱阵伏杀他们的。
那样的话,内廷就会立时陷入群龙无首的绝境。
他不明白陈海为什么不那么做。
也恰恰是如此,他们才断定陈海在归宁城绝不可能有什么杀手锏!!
毕竟当时陈海都认出魏师的身份,内廷还有什么目标能比魏师更重要?
“当时杀了魏子牙,能有什么好处,”陈海哂然一笑,问道,“不要说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杀魏子牙,就算是杀了,之后呢?赵忠、赵承教、郭胜以及你等人率部投靠河西,不仅使秦潼东西二关尽落河西之手,还将河西铁骑直接引入京畿,而俞宗虎则多半会与太子赢丹媾和,到时候虎贲军从东面重归京畿,那天下不是陷入更彻底的混乱之中,于我何益?”
“情形虽然混乱,于你而言不是更多一分夺天下的可能?”陈玄真问道,“此时,你灭掉十万宿卫军精锐,底牌尽露,当真以为手握五十万雄师的魏师,就拿你没有办法了?”
“正如你所说,有了这十万残卒,总归是能搬回些劣势,”陈海撇撇嘴说道,“倘若你还想看天下形势如何演变,那就不要介意我将你的修行封禁起来……”
陈玄真意兴阑珊的垂下袍袖,示意陈海对他任意施为,能够不死已是侥幸,要还能亲眼目睹后续的形势演变,他还能有什么乞求?
陈玄真将储物戒交出去,又任陈海以纯阳真火凝聚十二枚针形真焰,刺入自己的灵海秘宫之中,他那充满雄浑真元与本命道丹的灵海秘宫顿时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被他的识海所感应。
陈海也没有让齐寒江将陈玄真赶下玄龙战辇,而是留他在战辇之上,继续看后续战局的发展。
也是这时候,陈玄真才尤其感到在他们头顶上盘刻的这头万年老蛟的巨大,简直就像是孤刃峰横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在天罡紫电雷球的威慑下,虽然十万宿卫军精锐到这一刻才丧命郭胜、赵承教等百余人,虽然陈海与苍遗仅一蛟数人站立在归宁城外的战场深处,但没有一人敢朝玄龙战辇冲杀过来。
受内廷直接控制、甚至直接就是剑侍或内侍出身的宿卫军中高层武将,在天罡雷狱阵显现出明显征兆时,就慌不择路的往燕京城逃窜,他们的速度极快,无论是御风飞行、御器飞行或驱御灵兽战骑,都不要命了,十几个呼吸就能到一两里甚至更远之外,这会儿时间都已经逃出天罡雷狱阵最核心的攻击范围了,但被丢弃的基层将卒撒开腿跑,或乘御普通的战骑,又能跑多快?
姚氏六队青狡铁骑,皆千人规模,是最先出动的;三队从南侧包抄,三队踏冰渡河,从北翼包抄,速度都快得难以想象,他们也不去追杀那些慌不择路逃跑的宿卫军中高层将卒及嫡系扈从,而是从这些中高层将卒及嫡系扈从,与其他溃卒拉开的空档里切入,阻挡溃卒继续往外围逃散,差不多形成合围之势后,陈海就让苍遗将满空的雷云散掉。
不再受满天雷霆的威胁,除了不多已经吓破胆或彻底晕头转向的溃卒外,绝大部分溃卒看到没有性命之忧,而龙骧军诸将卒大喊着让他们缴械投降,也都渐渐安静下来,反过来,被龙骧军将卒驱赶着,往秋浦寨方向移动。
内廷操训十年的悍卒,就这样落入陈海的囊中了?
陈玄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陈海不会放过这些溃卒,但这也太轻而易举了吧?
当初内廷为尽可能避免宿卫军受宗阀牵制,所选拔基层将卒,都用寒门子弟及自耕农,而且郭胜所部的将卒,还都是从京西及秦潼山益中府、潼北府征用,此时受内廷直接控制的中层高将卒悉数逃走,陈海在姚氏兵马的基础上,收编这些基层将卒,将变得轻而易举。
这意味着陈海都不需要从横山调兵,在京畿就已经有十五万兵马可用,除非内廷能毫不犹豫,趁陈海还没能收编这些溃卒之前,直接将虎啸大营的主力压过来,一举将归宁城、秋浦寨以及姚氏的老巢玉廷城攻陷掉!
但是姚氏此时将八极锁龙阵部署在秋浦寨,陈海将天罡雷狱阵部署在归宁城,两者相距十五里,即便虎啸大营主力最终能将归宁城、秋浦寨攻陷,但是伤亡会有多少?
内廷能承受虎啸大营减半的伤亡吗?
要知道英王毙命之后,屠缺等人拥立卫王为主,西园军的士气是低落到极点,内部的问题极大,但西园军的兵马规模,这些天却在不断的增编,此时已经超过五十万人规模了。
特别是宿卫军受挫于归宁城,对京畿宗阀及西园军会有什么影响?
陈玄真不觉得西园军会迅速凝聚成一只铁拳,但也绝不会再惶惶不安,倘若宿卫军为攻陷归宁城、秋浦寨再损失十到十五万的兵马,最终的胜果恐怕还是会落入西园军的囊中。
何况除了十万降卒,郭胜此次出兵,所携带的大量器械、物资,包括上百具天机战弩及二十余万枚淬金重锋箭,都没有发挥作用,也都尽落入陈海之手。
陈玄真暗思此战,直觉败得太可惜,要是照寻常战法,循序渐进用兵,以阵垒加攻城器械步步进逼,即便难以攻陷天罡雷狱阵守御的归宁城,即便会有数千人甚至一两万人的损失,但也绝不至于就这样一下子就葬送掉十万精锐。
而郭胜及众人之所以更倾向倾尽全力,一举攻克归宁城,说到底还是担心时日拖久了,武胜关那边会有什么异动。
想到这里,陈玄真只是苦叹不已,说起来谁能料到陈海手里有第二座天罡雷狱阵呢?
苍遗化变人形,落到玄龙战辇之上,便盘膝而坐,紧要之际先要将这玄龙战辇之内阵法禁制所附的神魂气息炼除掉,然而重新祭炼,才有可能在下一波战事派上大用场。
姚出云、姚文瑾这时候也在一队扈卫的簇拥下,赶过来跟陈海汇合。
姚文瑾此时已经恢复真面目——对于修为已经恢复到明窍境巅峰的姚文瑾而言,要愈合脸上的疤迹,实是轻而易举之事,又不是断肢残躯——飞上玄龙战辇,朝陈玄真拱拱手:“陈真人多时未见啊,真未料到你会刺杀英王。”
“……”陈玄真看到活蹦乱跳的姚文瑾,更是如遭雷击,又瞪大眼睛看向姚出云。
这时候一切都明白了,但他还是身如在梦中,不敢相信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姚氏的密谋!
姚出云才是深藏幕后的大谋主?
看到陈玄真一张死鱼脸在看到文瑾之后,骤然精彩起来,姚出云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事实上此时每一个看到姚文瑾还活在世的人,都对姚出云露出佩服到死的震惊神色。
姚出云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但也有说不出的复杂,他又不能跟陈玄真解释,老子也是被陈海这孙子逼上梁山的。
恰如陈海所说,就算他解释了,谁会信?
第五百四十五章 重关
看到秋野河两岸所发生的惊人一幕,董潘按捺住内心的震惊,朝葛玄乔看去,苦涩的问道:“葛老祖,现在还有必要去见陈海吗?”
葛玄乔受神侯之托过来见陈海,是希望陈海能安于横山、榆城岭一隅,不阻拦河西鲸吞秦川、天水诸郡继而制霸天下,在这个基础之上,陈海哪怕是想多占得数县之地,都是可以谈的,没有必要撕破脸,但此时还有谈这个的基础条件跟必要吗?
特别是看到姚文瑾随姚氏阀主姚出云,出秋浦寨赶去跟陈海会合时,董潘震惊得都差点将舌头咬下半截来。
姚文瑾竟然未死,这意味着什么?
岂非至少从姚文瑾流放到潼口假死之时起,陈海与姚阀就已经在密谋这一切?
董潘越想越真,从姚阀这些年的滔光养晦,从姚文瑾假死,从陈海入京借渡归宁城闹事,与姚阀囤兵对峙秋野河畔,将天罡雷狱阵及道胎境巅峰角色藏于孤刃峰,而姚阀一步步将所有的弟子、资源都收拢到玉庭山到秋浦寨一线,迅速而有效的完成五万余族兵的整编,这一切不就是一个完整的套路吗?
董潘觉得此时已经不是安排葛玄乔去跟陈海见面了,而是要立时赶往秦潼西关见世子董畴,将此间所发生的一切,说给世子知道,也要让世子即刻传信卧龙城,小心龙骧军第一、第二镇师,随时会突袭卧龙城。
有些事灵鹄传书只能说个大概,更多的细节跟猜测,还是要当面谈更合适。
姚氏的算计太恐怖了,而算计越深、越恐怖,也往往代表着野心越恐怖。
董潘的内心,这一刻已经认定姚氏取赢氏而代之的野心,恐怕是比董氏有过之而绝无不及啊。
看董潘及随扈眼瞳里的惊惧之色,葛玄乔知道他们在惊什么,在惧什么,他欲言又止,心想也罢,即便要见,此时也确实不是见陈海的时机。
葛玄乔轻叹一息,便也不耽搁,与董潘往西南方向御空飞去。
从孤刃峰往西南三百余里外,就是秦潼旧关,也是此时秦潼东关。
董潘为了不耽搁时间,让修为稍弱的扈卫都赶回梅坞堡,他单独护送葛玄乔回秦潼西关,即便是省着些力,飞到秦潼旧关也只耗用一个时辰。
郭胜乃是内廷派驻秦潼关的主将,他率部征讨枫林渡,差不多将秦潼关的驻兵都调空了,董潘与葛玄乔飞到此地,看驻兵仅剩五千余,此时应该还不知道宿卫军于枫林渡大溃、郭胜、赵承教战死、陈玄真受伏的消息,关城内比较详和。
“陈海要是算无遗策,完全可以趁着内廷措手不及之时,出兵突袭此地,”董潘站在关城西北角上一座大雪覆盖的高山上歇力,看到关城内的一切,忍不住评判起来,“不过,内廷在京畿终于还是势大,陈海即便是派兵夺了此关,也绝不可能守得住。”
董潘这时候更深切的认为,不仅要提醒卧龙城那里,要小心龙骧军的偷袭,也要加倍注意,一定要将龙骧军四十万精锐都钉在榆城岭,不能让陈海有将四十万精锐大军调入京畿的机会,不然真就难遏制姚氏的野心了。
葛玄乔负手站在雪峰之上,摇头说道:“或许你还是小瞧陈海了……”
“我此时哪里怕小瞧他啊!”董潘苦涩道。
葛玄乔微微一笑,董潘是不会小瞧陈海,但对陈海的认识可能还不够深刻,他此时也不想在路途上耽搁太多时间,抓起董潘的胳膊,便如两缕青烟,往远空急速掠去。
差不多到深夜里,葛玄乔与董潘又往西飞了逾一千里,抵达潼中府。
很快就要过深夜,葛玄乔真元法力再雄浑,也需要找一处隐蔽之地暂歇,好在初曦时分吞吸天地初阳之息,补充最精纯的精元,而董潘没有这么费力的飞过,又傻乎乎没有将灵禽骑出来,累得都要喘息,更是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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